第227章 妆匣
啪”,吕尚宫飞快合上纸簿,一时间只觉气血翻涌,呼吸都有些不畅。 吴嬷嬷这真是往死里作啊。 也是,早死早生,也免得活着带累人。 “禀尚宫,屋子通搜了两回,没别的了。”那矫健女官此际走来禀道,又回身指了指黄花梨木柜,面色泛起青白:“装尸骨的麻袋共有十一袋,内中有六袋装的是腐肉,另五袋骨肉皆有,有几块骨头上还有利器切割之痕。旁的我便瞧不出了。” 末了一句,带着几分惭愧。 “罢了,你做得很好。旁的交给宫正司的人罢。”吕尚宫道。 即便隔着一层布巾,她的语声亦很清晰,旋即又吩咐:“叫人去找个带锁的木箱子来,把这些都装上。还有这本纸簿,也拿单独的小匣子装了,同样要带锁的。” 她平静的语气、安然的眉眼,令屋中那种压抑的气氛,稍有缓解。 也唯有她自己知晓,她的后心早便被冷汗浸透。 她撩起帕子,向额角拭了拭。 仅是那十余只尸袋,便已然让事态一不可收拾,再加上吴嬷嬷留下的这本记事之簿,这个年关也休想消停。 吴嬷嬷,你可千万、千万、千万要死了才好,若不然,这才安生了没几日的六宫,必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那钟粹宫里的杂草,可还没生出几根来呢。 吕尚宫闭起眼,勉力凝住心神,不令自己再往下想。 便在此时,那矫健女官已然将所需之物都备齐了,一应东西亦皆收起锁好。 这短暂的间隙,亦令吕尚宫终是打起了精神,她亲自袖起钥匙,又带人搜完剩下的屋舍,见再无可疑之处,方才离开。 出得门来,便见庭庑裹素、廊檐披霜,那细雪犹自徐徐飘洒着,如若无心,天地间一片洁净。 终于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一行人尽皆立于廊下,呼吸着清润寒冷的空气,如释重负。 然而,当视线掠过廊下那只巨大的乌木箱时,吕尚宫的心情便又沉重起来。 那尸都烂透了,也不知能不能查出死的是谁。 “东西在何处?”好容易压下心头烦恶之感,吕尚宫这才低声问方才那老嬷嬷。 “回尚宫,那东西我没敢拿着四处走,如今还搁在原处,派了几个人守着。”老嬷嬷答得很谨慎。 吕尚宫抬手去捏眉心。 事情都凑在了一起,哪怕她乃六局第一人,此时亦觉头大如斗。 再吹了会儿冷风,她便随老嬷嬷转去后罩房,红菱等人则留在原地候命。 藏魇物之处,便在后罩房东第二间屋子,她们过去时,那门外正守着两名粗使宫人,一见来人,立时俯身行礼。 吕尚宫两条腿沉得像绑着石块,一颗心更似浸在冰水中,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进的屋。 “东西就在妆匣里。”到得屋中,那老嬷嬷便抢上前两步,捧来一只简陋的妆匣。 匣中只少得可怜的几件饰,可见其主人之清苦,而在匣子正当中,则安静地躺着一只稻草人: 头插针、足踩钉,身上还粘着写有生辰八字的黄草纸。 吕尚宫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 那就像是才会写字的孩童捉笔涂鸦,字迹有大有小、墨色亦忽浓忽淡,狗爬也似。 足花了五、六息的功夫,她才将上头的些字给认全。 “辛丑年……”她逐字念出纸上字迹,侍立在侧的女官便拿出早就备好的名籍簿翻找,很快便查到了相符之人。 “这上头写的是吴嬷嬷的生辰八字。”那女官双手呈上名籍簿。 吕尚宫就着她的手瞧了一眼,见确然无错,便让她拿炭笔勾了个记号,复又转身问老嬷嬷:“知道这是谁住的屋子么?” “回尚宫,我怕打草惊蛇,便没问。”老嬷嬷答道。 吕尚宫点了点头:“也好,这便去外头问一声罢,也好瞧瞧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在作妖。” 老嬷嬷心领神会,立时道:“是,我这就去问。”说着便往外走。 “且慢。”吕尚宫唤住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唇边终是有了一丝笑模样:“我和你同去罢。这个时辰点儿,穗儿怕也要回来了,她今日休沐,没准儿就能在门口碰上。” 老嬷嬷闻言,堆起了满脸的笑:“尚宫这话很是,小穗姑姑就快回来了。” 一语双关,屋中皆是聪明人,闻言尽皆了然。 正如此前红菱之推算,吕尚宫今日前来,送吉物只是其一,另一个目的,便是瞧瞧余喜穗。 余喜穗是她精心调理出来的,她总不能丢下不管,被人知道了,那是要戳脊梁骨的。 而最近这段日子,余喜穗并没住在哕鸾宫。 究其原因,却是因了仁寿宫的规制。 说起来,哕鸾、喈凤两宫,同属于仁寿宫的后两进院儿,仁寿宫正殿两侧的垂花门,可直通两宫,而有着好些名贵菊花的大花园,则在仁寿宫对面, 因三宫同院,那倒净物的角门,便建在了最末一进的喈凤宫。 前文曾有述,贵主儿们的净物是有专人登门收取的。不过,这些人乃贱役,不可进出宫门,因此,那恭桶便由三宫倒净物的宫人抬至角门外,等人收取。 而为不扰主子清静,这些净物宫人有专门的值院,就建在喈凤宫北角门边,平素她们就住在那里,外出走动也只在喈凤宫北院,唯到了每二十天才轮到一次的休沐日,她们才被允许回原先的住处。 今日哕鸾宫祸事频,宫人尽被殃及,而久不在宫中居住的余喜穗,反倒因祸得福,成了阖宫上下最干净的那一个。 以今日之事态,待事情平息之后,还能留在原处不动的,约莫也就两个人。 一个是太后娘娘亲点的孙红菱,另一个,就是余喜穗了。 所以,那老嬷嬷方才会说“小穗姑姑回来了”。 余喜穗可不就要重返哕鸾宫了么? “这孩子,也是傻人有傻福。”吕尚宫摇头笑道,心下终是缓过了一口气,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