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谜团
赵宣对周维均的猜测付之一笑，理由是周维均身边的亲卫是他自己选出来的，这些人不可能害周维均。 周维均问道：“你认识这十个人？“ “有两个我认得，不过他们都忠心耿耿，怎么会帮别人戕害于你。” “那可不一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许是收了银钱，许是受了威胁。” 每一代唐王为了能够称帝，还是世子时，便会上马弯弓，下马绞弩。因此武功是取得世子之位的必要条件，然而两百年来，唐廷内部的文官集团更青睐文治… 周维均二十岁，是唐帝国的嫡长子，而他的弟弟周御德，与其同岁，善学好属文，得到不少人的拥戴。 然而想害这位世子殿下的势力，却不止一支，世子能征善战，是天生的将军，却不善言辞，又因治军极严，故而得罪不少人。 赵宣看着周维均，一会儿眉头不展，愁绪满面，一会儿又横眉吐气。喜怒形于色，手脚做怪状，怪哉怪哉。 赵宣扯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道：“我其实有点相信你说的，当时杀人的不是世子，而是你…，才数天时间，怎么性格变化这般大？” 说着就去要扯周维均手臂上的护臂，周维均挡开他的手：“你在这是做什么？” “我瞧瞧你手臂上的刀疤。” …… 周维均心中无语之极，这样查什么案子，无人可用，连个吃瓜的地方都找不着，消息没处打听，这怎么行。 他上下仔细看了看赵宣，便问赵宣：“你今天还有什么事没做么？“，赵宣愣了一下，说道：”嗷，对的，我打算吃酒听曲来着。“ 吃酒听曲？对啊，这位世子平日别无爱好，听曲倒是极为喜爱的。 周维均眼睛一亮，拉着赵宣便走：“带我听曲去。“ 赵宣连忙把头别过去，朝着商户岸边，用折扇遮着脸，说道：“胡说八道，读书人怎能天天莺歌燕舞！我从未去过这种地方！再说，便要听，你苑中的栖竹小娘子才貌双绝，比之这街上酒肆之中的俗粉好过千倍百倍，怎地今日要出来听曲。” 周维均面带微笑，笑容之中露出几丝jian诈：“你没去过，怎能知道这些俗粉不如栖竹？” 赵宣急忙道：“我听栖竹小娘子唱曲儿，自然听不得俗乐。” “你今日陪我去，我便不告诉你父亲，否则，明日我就写一封信告发。” 赵宣的心思好像被人揭穿，忿然道：“你不是说失忆了！全是骗我！“ “笑话，小孩子偷偷去网吧，最喜欢狡辩自己从未去过。“，周维均一不小心说出与这个时代不符合的话，不过他也不打算编排什么谎言去圆，反正他这个世子现在在常人眼中与疯子也没甚区别。 赵宣好奇问道：“网吧是什么东西？是像勾栏那样，四周以网围起来？听起来有意思。“ 周维均扶额摇头：“你这癖好真是绝俗，给你机会，你能把丝袜发明出来！“ “以丝做袜？这也太贵，而且脚底打滑，不合适，不合适。“ …… 二人朝着清水街走去，声音也越来越远。 安化门前，一人束发左衽，胡须打着结，手中拿着酒袋子，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朝着李端的雕像吐了口唾沫，旁边的行人眼中鄙夷地看着他，一小厮扛着一袋米，对那位汉子说道：“雕像底下可以吐，俺们大唐不兴这一套，你只要给钱修理，劈或者砍一刀都行。“ 说完便匆匆离去，而这汉子，用网巾束发，却又以左衽彰显自己的身份，若是周维均的话，定然认不出这是那个民族的，但幽州城中的百姓却多知道，这是辽人。辽朝好汉章制度，却不能入主中原，屡次被打走，在草原上建立起王庭，自诩大唐后裔，可心中每时每刻都想着南下，与大唐展军武，与宋吴争奇斗艳作诗赋。 后来辽亡国，辽人多西奔，剩下的辽人为与金人做分别，同时又想追寻往昔纵横西北的辉煌时刻，于是左衽穿衣，然而生活在汉文化区域多年的辽人们，礼教的熏陶与审美的提升，使之很难剃发留辫。 说回周维均这边，他开始怀疑赵宣是不是天津人，这嘴巴，没停过，哪怕在温玉酒肆也是这般不知疲倦，周维均说错一个词，他便装懂硬做解释，惹得周维均也觉得好笑。 “这些女子卖艺，该不是官妓？“ “胡说八道，太祖皇帝立国，立下规矩，若有作jian犯科，流放便是，必不能充作官妓。“赵宣满口大义凛然念叨着公文，周维均听了心中甚烦。 周维均的位置坐在二楼窗边，下面是个圃子，种了些花草，圃子过去就是津河了，对岸就是济世街，甚至能看到对岸空无一人的酒肆，也就是周维均中毒的酒肆。 “你与我详细说说，那十人中你认识的几人。” 赵宣一杯下肚，脸色红润不少，开始扯起来：“好，那我就同你讲一讲，先说辛度，字长越，是你手下的副将，最初是东宫的侍卫，后来你一手提拔他，他必然不可能做出此事。第二个，裴开，你在山东路清夷军做都统时，手下一员参将，这次与你回京述职，本是要调往中都御营的，可随着你中毒还有砍托雷等拖延下来，至今还没着落。薛彦，这人可是有名将之相，甚是年轻，他和你出关与金兵作战，可是救过你的，怎会伤害你！” 赵宣说完又是一口酒闷下肚，心思全在曲子上，或者在那姑娘身上，周维均问他：“你确定那天的三人便是他们？” 赵宣一脸笑着看他：“难不成还有假？他们早早便被提进军政院的劳营之中，此刻或许在接受审讯呢？” 周维均听了赵宣的话，也很难相信三人同时背叛，更别说还有其余七人，问题就在于，他不太相信这位世子的脑子如此拎不清，杀人后，跑去吃酒，从熟知他的人口中来看，此人在军中颇有名气，若是有勇无谋之人早已死透了。 这时他想起一件事，便问赵宣：“我为什么挑那家酒肆？那儿有唱曲儿的姑娘么？” 赵宣打了个酒嗝，像个醉鬼一样，肆无忌惮地笑着：“承麓啊，承麓，你真的什么都忘了，我敢打赌，从前的你，是无论如何不肯来此处听曲的，至于你……” 嗝…… 周遭的人也抛来嫌弃的眼神。 “你为何去那家酒肆，当然是因为那家酒肆新近有个胡儿，一手胡琴在她调教下，如同仙乐，对了，她两日前已经放出来了。”赵宣已经醉得稀里糊涂，倒在周维均身上，他从进门就开始喝酒，便是现在，大半酒倒在身上，还在往嘴里送。 周维均摇了摇头，扶着赵宣出门，正要出门时想到，现代人做生意讲究圈子，她们这一行会不会也…… 将赵宣靠在墙边，匆匆进门，拿出银子给店家，说要见这家酒楼的姑娘一面，这还是周维均第一次大撒比，不过却没感受到任何快乐。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姑娘自然是愿意见的，更何况周维均本身长得也不差。 周维均看到有一女子在悄悄打量自己，不一会进屋后，又出来邀周维均进屋。这个年代很现实，她们虽非良家子，但某种程度上也有一点选择权，比如可以选长得好看的。 进屋后，那女子与周维均面对面坐着，一手团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眉眼，在打量周维均。 周维均见她画着远山眉，面敷粉黛，不过最奇怪的是她的瞳孔是绿色的… 周维均礼貌问道：“敢问娘子芳名？“ 女子躲在扇后轻笑道：“小相公何不先自报家门？“ “在下，额，在下姓赵名宣。“ “苏丝“ “好别致的名字，姑娘是欧洲人？额，是跨海而来？“ 周维均见她轻摇罗扇，一阵香粉气息吹来，差点打了个喷嚏。不怪周维均问，绿眼一般欧洲比较多，而这女子名字特别，虽然一头黑发，但却又有明显的异域特征，方才以为肤白是涂抹粉黛所致，可看到她的手雪白如凝脂，便想到她或许是欧洲来的。 苏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我的父亲是吴人，他在年轻时带着丝绸茶叶到母亲的家乡做生意，后来我的母亲跟着他一起来到这里，不过现在家境落魄，只能卖艺求生。“ 苏丝虽用扇子故意遮掩，但难掩心中的落寞。 下海经商……，他只知道历史书上写宋朝商贸发达，造船技术也很高超，但确实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有勇气和毅力跨越大洋去欧洲经商的。古人把罗马帝国称作“大秦“，既然现在有人去过欧洲，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留下文字，记载去往欧洲的航海图以及欧洲各国的译名。 不过周维均很快想到赵宣还在门口躺着，便说道：“今日来找姑娘，是想打听一个人，对面酒家的胡女，苏娘子可认得？“ 苏丝微微点头。 周维均接着又问道：“那知道她现在何处吗？“ 苏丝又摇头，见此情状，事情又开始麻烦起来，这件事的突破口，要么在幽州知府手中，要么就是在军政院手中，现下只有这个女子。 “赵相公寻她作甚？“ 周维均打了个哈哈，说道：“无事，只是见她没了工作，想请她来我家酒肆。” 苏丝浅浅一笑，道：“赵相公可是大唐内府次相的嫡子，怎地也开酒肆？” 周维均听出其中有几分讥笑，也了解到自己的假身份被识破了，便也不再假装，开口道：“苏娘子识得赵宣？” 苏丝边倒茶边与周维均说道：“这条街上谁不识得赵相公？”，说着又将倒好的茶递给周维均，这时他才看到这苏丝的模样，谈不上倾国倾城，倒也算是清秀不俗，天生面白，煞是好看。 其实也是世子殿下穿越之前见过太多美女，这个时代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是不如现代的，也是这般，世子这个处男，始终对女子不感兴趣。 苏丝朱唇轻启：“相公若是能坦诚相见，我这里倒是可以替小相公寻那人。” 周维均听了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氅衣。 谁知苏丝见了周维均的动作，笑得花枝乱颤，说：“小相公真是有趣，我便免费送你一个消息，小相公曾去过那家店，就在你被下毒之前。” 天册记事：太祖皇帝诸多诗词中，有一首《秦妇吟》，西征北汉，北归途中吟唱，被记事官采录，其中名句“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时人争相记诵，然而根据考证，此诗乃唐末韦庄所做，此诗讽刺时政，故而埋没于黄土之下。太祖皇帝并未说此诗为他所做，许是寻到残本，又目睹北汉的政治腐败，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