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岁岁长长
“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徐知礼说出这句话时，好像一位初学者，面对高深的数学题从一开始的无从下手，到现在的落下第一笔。 男人给一个女人准备惊喜，这是徐知礼未曾做过的事，故而连开口都显得极其陌生。 吴桐挽起头发盘好，将发簪插上。 听到徐知礼准备了惊喜，立马抬头问道：“在哪？” 那枝绛春步揺黑檀木发簪被插在了黑发之间，簪头点缀的那片绿色翡叶上滚动着一枚小小的露珠，在灯光下反射着七彩光。 徐知礼被她晃了一下眼，带着吴桐出了小亭子，走到草地上。 绕过一团黑色的布景，王导点燃餐桌上的烛光，对刚好走过来的两人点头一笑，收起打火机后，来到黑色布景的不远处，打开了地上的投影仪。 “烛光晚餐，为你准备的美食，”徐知礼邀请吴桐坐下，又指了指即将开始播放的投影，“你喜欢旅行冒险，为你准备的美食。” 吴桐点点头，满怀着期待，又看到再次隐藏幕后的王导，喊了一嗓子：“胖胖导演叔叔，辛苦您啦！” 王.工具人实锤.导听到那只有吴桐才会对他的称呼，一个踉跄后加快了脚步退场。 徐知礼不禁摇头失笑。 吴桐坐下后，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大部分都是海鲜，因为她是巴蜀人，徐知礼还特调了辣椒蘸料摆在她面前，吴桐看看徐知礼，又把目光放在投影仪上，“你要给我看什么呀？自制的短视频吗？还是偷偷录制了什么话？……” 如果是视频告白，吴桐可能会有些小失落，但她内心表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都不是。”徐知礼摇头，指了指幕布，“快看，开始了。” 吴桐连忙看过去。 先是完全的黑色，然后一道光芒穿过整个屏幕。 声先入耳，擂鼓伴着钟鸣响彻。 兴许是俯视，又或者是有人在仰望。 画面里，四周是堪称复杂绝佗的花团锦簇，一条五爪金龙盘踞其中，鳞爪飞扬。 屏幕的右下角划过一行小字，标明了此景的出处。 凤楼观晓日，紫气正东呈——京都故宫千秋亭。 吴桐瞪大了眼睛。 首先出现的是—— 大雪纷飞中，染尽占地72万平方米的红色宫墙。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里是——京都航拍紫禁城！！！ 画面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轮转…… 黑云翻墨。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甘肃JYG。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山西运城。 霜威出塞早，云色渡河秋——这里是大唐盛世的初端，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冲，控五原之都邑”的历史古城:太原。 又有诗云，少年意气莫过于此: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此地便是十三个王朝选择在此建立都城的——西安。 吴桐酒量不错，所以徐知礼便借诗仙独酌语告诉她，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甘肃酒泉。 接下来的画面，让徐知礼也是心潮澎湃，给吴桐倒上一杯酒。 两人共饮。 今夜烛光摇曳，美酒与美人更是相得益彰，那么又怎能缺少得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甘肃武威，古称凉州！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山城重庆。 巴蜀每逢乱世必草莽倍出，而川渝地方的男儿较之别地，更多了三分江湖气！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此地便是潮北襄阳。 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的岳阳。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的长沙。 你可羡慕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那里便是惠州。 你可见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美景？此处自是那杭州。 一个个城市仅在一张幕布之上交替而过，或许是一句诗，或许是一句词，泱泱华夏，从古至今，多少风流，江山如画。 鼓声，风声，钟声，逐渐激昂，而城市便是最华丽的乐章。 吴桐没有动筷，只看着那风卷云涌而过的一幕又一幕。 酒量本就差劲的徐知礼提起第三杯酒，酒意上头一张脸早已红透，拿筷子敲击着桌面，反复吟诵着李太白的《将进酒》。 “来来来，此情此景，满饮此杯。”开始说醉话了。 吴桐就看着他笑，看着屏幕红了眼睛，一仰脖再次饮下一杯。 视频的最后，是徐知礼特意安排放到最后的城市，吴桐的家乡。 一半屏幕是巴蜀蓉城（成都）。 另一半则是一句句先贤的诗句，由徐知礼亲笔写就。 一景对一句，龙飞凤舞。 你看啊，那里有…… 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成都行》陆游 剑南山水尽清晖，濯锦江边天下稀。——《成都书事》陆游 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临江仙》陆游 井络天开，剑岭云横控西夏。——《一寸金·成都》柳永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赠花卿》杜甫 锦里多佳人，当垆自沽酒——《酒垆》陆龟蒙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绝句》杜甫 ………… 吴桐是见过徐知礼的字的，只知道写的很好，可配上故乡的风景，有些她都不曾见过去过的城市，更显得极佳。 吴桐擦了擦眼泪，她不是个爱哭的女人，可心中强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被徐知礼用心对待的柔情交织在一起，看着对面已有八分醉意的徐知礼，千言万语最终都化成了一句话。 她柔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徐知礼坐在椅子上身子摇摇晃晃的，已经是醉眼惺忪的状态，听到吴桐的问话，下意识板着身体又松了下去，用仅存的意识回道。 “就昨晚给你写完信准备的。” 吴桐比徐知礼喝得多，但她从小被爷爷“培养”的酒量极好，而且由于体质原因，只会越喝越精神，见徐知礼的状态有趣，不禁又问：“那视频和诗呢？” 徐知礼老老实实的回答：“视频是网上找的，诗有些是查资料，有些是记在脑子里的。”他说着，还用手指狠狠戳着自己已经不太机灵的脑瓜子，示意是这里面的。 吴桐连忙拦住他的手，看着被她握住后就一个劲抿着嘴冲他傻笑的男人，也被逗笑了，看着他要倒又倔强着不倒的样子，想了想坐到徐知礼的身边，眼珠滴溜溜一转：“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嘿嘿，你？你长得好好看呀。”徐知礼被吴桐抓着手腕还不老实，动来动去的，就在那不分方向的晃悠。 吴桐拉着他，怕一松手就摔了，“除了好看呢？” “啊……我不造啊！”徐知礼都大舌头了。 看来是真醉的厉害，吴桐也不再问了，挽起他胳膊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不……不要，我还没给你唱歌呢！”徐知礼挣扎道。 “好好好，你要唱什么，我们边走边唱好不好？”吴桐开始哄小孩。 徐知礼一怔，没了动静，过了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道：“好老的民摇了，我……不会呀！” “啊，什么民……哦，嗐！”吴桐差点被他搞蒙了，扶起他摇摇头拒绝上前要帮忙的工作人员，往小屋的方向走去。 “那你想唱什么啊？！” 王导想了想，示意直播可以关掉了，但继续拍摄，权当花絮吧，播不播的再说。 徐知礼突然一乐，开心道：“我……我给……你唱蒹葭啊……咦，我二胡呢，我二胡掉了，等等，你帮我找找好不好，帮我找找！” 那首歌果然叫蒹葭，徐知礼一挣扎，吴桐扶他不住，乱动起来手还往不该放的地方放，干脆一用力，将他背在了背上，嘴里继续哄道：“二胡在家呢，你不是要唱蒹葭吗，你唱我听。” “不不是……我说的是你唱！”徐知礼的头歪在吴桐的肩头，口中的热气吹着她耳朵，直发痒，又发红。 “我不会呀乖马上就到家了………” “我会呀……我教你……哎第一句是什么来着？你让我想想……” 声音渐小。 “好的，不急，你慢慢想呀……” 已经是深夜了，路灯下，身上旗袍已经皱的不成样子的吴桐背着徐知礼有些艰难地慢慢走回去。 王导嘴里叼了一根烟，亲自接手了一台摄影机，拍摄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吴桐轻声念了一句秋苇苍苍，背上的男人就喃喃道了一声随风飘荡。 “碧草萋萋，迤逦水旁。” “白露茫茫，席卷八荒。此忆绵绵，绮丽一觞。”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在念白，只一句少年年少，岁岁长长的在夜里反复的轻轻回响。 他醉过去了，徐知礼有一句话没来得及说。 他想告诉吴桐，今夜我给你看遍中华大地，那所有的美景，诗里的地方，他想有朝一日，能和她走遍。 不妨事的。 毕竟， 少年还年少，岁岁也还长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