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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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宿艺与陈央商量许久,还是决定用假发掩盖住她这狗啃式的刘海。 入了新剧组,开拍了半个多月,再过不久就是春节,剧组的放假时间终于在今天通知下来了。 吴雪看着安排表问:“你今年就要回褚鹰家过年了吧?” 宿艺脸一红:“还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赶紧确定下来,如果不去褚家的话,就来我这儿跟我过,”吴雪说,“记着啊,一会儿褚鹰来接你时就问。” 这次的剧组拍摄地就在北京,这也是宿艺会接下这部剧的其中一个原因。 异地恋这种东西,偶尔体验个一两回就够了,次数多了就是遭罪。 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很快就到了她的戏份,离开前,她想起什么,回头问:“快过年了,小宝那边的钱你帮我汇过去了吗。” “前几天就汇了,放心,我都记着。” 宿艺点头:“那就好。” 今天她的戏份并不多,天还没黑就已经拍完了。 收拾好东西,吴雪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要去趟超市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 “去哪个超市,我顺路载你去。” “算了吧,你不去约会吗?” 吴雪一愣,不自然道:“约什么会?我单身。” “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宿艺笑了笑,把口罩戴严实,大衣扣子拉到下巴处,“走了,明天见。” 外面下着小雪,宿艺撑了把伞,正准备打开打车软件。 没想到刚解锁手机屏幕,就进来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久违的号码归属地。 她想都不想就挂掉,对方很快又打了过来。 宿艺心底隐约浮现一丝不安。她以前没少拉黑过这个地方的电话号码,对方要是打不通,都会直接去找吴雪,绝不会在短时间内拨第二次。 她犹豫片刻,转身拐进一个人少的街角,在即将自动挂断之前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 宿琴先是抱怨了一通:“干嘛,做贼呢,这么久才接?” “没事别给我打电话。”宿艺说完就想挂。 “哎哎。” 对面的人尖声叫住她,“有事儿,有事儿。” 宿艺不耐烦地拿起来:“说。” 宿琴:“你今年过年回来一趟吧。” “就这事?”宿艺言简意赅,“不回。” “小宝死了,你怎么也得要回来看看吧。” 宿艺一下子以为自己听岔了。 “什么?” 宿琴:“听不到吗?哎我就说这手机烂吧,趁这次过节,你帮我换一个。” “我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能听见了?”宿琴语气松散,“小宝死了。” …… 宿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昏。 她如遭重击,立在原地,久久不得动弹。 电话那头,宿琴还在说着话:“喂喂?听得见吗,又听不见了?喂,你说话呀!” 宿艺被她这道声音搅得头痛不已,她强忍着心痛,说话时带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怎么死的?” “淹死的。” 她终于忍不住了:“宿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二月天!你告诉我小宝是淹死的???你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你啊!别大过年的拿这招来吓唬我!” 宿琴估计被她吼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是村妇出生,当了一辈子的泼妇,这会儿也不遑多让:“你跟谁说话呢你?一口一个脏话是谁在吓唬谁?大过年的我闲着没事儿干会咒人死呀?你不嫌晦气我还嫌晦气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傻子!傻子下水哪管你春夏秋冬啊,脱光了就跳下去了呀!” 宿艺心口阵阵发疼,扶着旁边的水管道,靠在了墙上。 伞从她手边掉落,她红着眼问:“那你当时干什么去了?” 宿琴顿了顿,似是难得的有些愧疚感。 “我……我哪能干什么,我在家里呗。” “宿琴,”宿艺口吻肯定,“你又把小宝一个人丢在家,跑出去打麻将了。” 宿琴:“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怎么说?到底回不回来,不回来我明天就把他葬了啊。” 宿艺喉头一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靠着墙慢慢、慢慢地往下滑。 她愣怔地看着前方,似乎看到了小宝走进水里的背影。 手机传来一声提示音,居然是宿琴传来的彩信,小宝躺在草地上,皮肤泛白,毫无生气。 宿艺盯着看了一会儿,半分钟后,她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雪打落在她的身上、头发上,她越哭越大声,脚也已经软得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她原本是打算近期回去一趟,顺便把之前买齐的玩具送回去的。但她对那个地方实在是厌恶到了极致,生生拖到了现在。 如果她早些回去,她会告诉小宝,天冷了,衣服要多穿点,帽子要戴好,围巾要系牢…… 那样小宝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哭得头脑发疼,喘不过气。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都没看,只顾着把头埋在膝间放声大哭。 虽然她在的位置偏,但声音太大,已然有群众围在了她周围。 不少人上前问她:“姑娘,怎么了?别哭了,这天这么冷,赶紧回家吧。” “是呀,什么事是过不去的呀,快别哭了。” “姑娘,你手机一直在响,要不然你接一下?” 宿艺根本听不进去,也停不下来。 “让一让。”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人群,落进宿艺耳中。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人抱住了,来人脱下手套,手掌覆在她脸颊上,试图给她取暖。 褚鹰眉头紧蹙,声音难得的急切:“怎么了?” 宿艺哭得头疼欲裂,半天才缓过劲来。 她哑着嗓子道:“鹰队,我以后没有亲人了。” 她早已六亲不认,在她眼里,小宝就是她最后一个亲人。 而她还是没有守护好。 ** 宿艺曾经想过争夺小宝的抚养权。 但所有人都告诉她,基本没可能,小宝有父有母,没受虐待,怎么可能判到你这个姨妈手上。 这对夫妇一个爱赌一个爱毒,宿琴的老公几年前就被抓去戒毒所了。而宿琴聪明得很,知道她有这个心思之后,对小宝是好吃好喝待着,半点毛病找不着,要说缺点,就是不怎么管他。 傻子,最怕的就是没人管。 宿艺连夜回了丁镇,在车上,她面色苍白,已经没再哭了,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 褚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 他从来没有这种情绪,原来看一个人哭泣和难过,能心疼这样。 宿艺任凭他抓着,开口问:“你说,会不会我到了那里,发现这一切都是宿琴为了骗我回去编的借口。” 褚鹰没应,宿艺也没再开口。 如果这个时候说有,那就是给她一种虚浮飘渺的希望,太轻易就会被打破,反而更加雪上加霜。 他们到丁镇时,天还没亮。 哐哐哐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小镇尤为刺耳。 “来了来了,谁啊一大早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宿琴头发乱糟糟的,看着面前的人,愣了一会儿后才道,“要死啦?这么早回来赶着投胎啊?” 宿艺这时候最受不了投胎这类的话,她冷着脸问:“小宝在哪里。” “这是谁?哦哦我见过你,你是在新闻上和小艺谈恋爱的那个大老板?快请进……” “宿琴!!”宿艺双手握拳,重重打在门上,把宿琴吓得一抖,“小宝在哪?”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是聋子么?”宿琴用食指掏了掏耳朵,“行了,你们在客厅坐着等我。” 说是客厅,其实就是房间外面小小的空间,放了几张凳子。 宿艺环视四周,别说牌位了,宿琴居然连香火都没摆上。 没过多久,宿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杯热乎乎的芝麻糊。 她把芝麻糊递到褚鹰面前,尽力想把自己表现得妩媚一些:“天这么冷,快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褚鹰冷冷扫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伸出手接。 宿艺简直要看笑了,夺过她手上的杯子放到一边,第三次重复:“小宝呢?”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宿琴白了她一眼,“跟我进来。” 宿艺迈步想走,被身后的人抓住。 “有事就叫我。” “……嗯。” 宿琴的房间非常花哨,宿艺甚至在她桌上看到一个首饰盒就这么大咧咧的开着,里面是几条金项链。 她努力劝自己静下心:“小宝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两天的事。” “前两天的事,你昨天才告诉我??” “早告诉晚告诉有关系吗?我早点告诉你,他能活过来还是怎么的?” 宿琴说完,轻咳一声,终于进入正题。 “因为是被别人发现的,村里的人说不能留着,所以当晚就火化了。” 宿艺现在已经难受到可以平静接受所有了。 她点头:“他的骨灰在哪里。” “我找你来,不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嘛,”宿琴道,“你是他姨妈,从小你也最疼他,一定不忍心他的骨灰就这么洒在这破镇子里头,这辈子都走不出这里吧?” 宿艺只觉得没这么简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呢,既然你这么疼他,干脆你把他带走得了,我这儿呢,也省事,”她笑了两声,“只要你给我十万块,就能把小宝带走。” “啪!啪!” 两声巴掌声极其闷重而清晰。 宿琴还瞪着眼,完全没料到宿艺会突然发难。 她反应过来后,撸起袖子就想还手。 “你要是碰我一下,钱就别想拿到了。” 宿琴的手僵在了半空,模样极其滑稽。 宿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宿琴,你看看你,多可悲。” “小宝给我,十万块我马上转给你。” 宿琴皱眉:“钱都还没见到影,你耍诈怎么办?” 宿艺面无表情道:“我不屑跟你玩儿花招。” 宿琴犹豫片刻,交出了小宝,就藏在她的衣柜里端。 一个小小的棕色盒子。 宿艺当场打电话给吴雪,让她给宿琴转了十万块。 挂了电话,她带着男人,头也不回,丢下一句:“宿琴,以后我们没关系了,你不用再联系我。” ** 她在墓园给小宝找了个好地。 下葬当日,只有她和褚鹰在。 上次男人问她以前的事,其实她还有一件事没说。 父母走得早,她一直跟宿琴住在一起。宿琴的老公是个瘾君子,宿琴爱赌,所以他们家花销很大,入不敷出,父母留下来的那点钱没半年就花完了。 某天早上,天还没亮,她就被宿琴夫妇拉扯着起来,要把她拉去给人当媳妇。 她力气太小,这种事在那小镇子里发生得不算少,有人看见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宝虽傻,当时却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也是大冬天,他光着脚丫子出来,紧紧抱着她的腿,死活不肯撒手,就是不让他们拉走她。 没想到宿琴嫌他碍事,一时急了,一脚把他踹下了山,当即流了不少血。 而夫妇两人当时怕事情闹大,又怕出人命,这才作罢。 听完她的陈述,褚鹰只是抱着她。 宿艺道:“你说我这么久没回去看他,他会怪我吗?” “不会,”褚鹰声音温和,安抚道,“他会理解你,会知道你忙,也会知道你有不想回去的苦衷。” 宿艺终于忍不住,更咽出声。 “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褚鹰揉着她的发,肩上的湿意凉进了心底,“我还在,我会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