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离交战现场越来越远,窗外周遭风景又恢复到原来的新鲜活力。椰子芭蕉树随处可见,路边的人群有说有笑的散步,与平常生活相差无几。 唯一不同便是,这块土地每天都在意外消失许多生命。 蓝晴根本不把苏念柒不痛不痒的话放在心里,这车哪是说停就能停的,她眼里只有骆弈交托给她的目标,把人安全带到关口,妥善的交代离开。 她一脚踩着油门,目光决绝,提速前行。 十来天前她收到手下的消息,寨子里多出了位与骆弈举止亲昵的女人。起初还以为只是男人解欲玩具,不足为奇。 直到听到侬都受伤这事,其中有个女人极为出彩,骆弈更是在旁边保驾护航,传闻那一夜笙歌嘹亮,她才开始坐立不安。 她跟了骆弈这么几年,实则有名无分。 怎么可能因为普通女人来影响自己的地位。还是那种乡野之地绑架过来的。 然而第二天,骆弈就派人过来联系自己,希望借助她在这一带的身份,带一个人离开此地。 起初还在想,干嘛必须要她帮忙。 他骆爷送一个人走,扔到外面不就得了。 后来骆弈告诉她,这人情况不一样。 他手里握着太多人的把柄,多少人想要挑出一根软肋下手,怕是出门便被虎视眈眈盯着埋伏,就等他离开行动。 他可以在自己地盘保她周全,出了自己的地界,怕真是无力回天。 面上说是旧识,但她蓝晴可不是傻子。 骆弈虽然从不向她提起过往,但她清楚明白他的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而那种明里配合私下避开的举动,只可能为一个人。 而她,便亲眼目睹两者的不同。 说起来心酸,她蓝晴也会有如此失色的情况。 父亲是政府军统领,说直白点就是此地的幕后操控者,算是地头蛇。 这里背后做的任何不道义买卖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自己的母亲则是邻国早年间派来的卧底,在得知母亲身份的父亲并没有要了自己母亲的命,而是把人囚i禁深处。 她自己,便是恨与爱交织诞下的产物。 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外界保持着一致传闻,她的父母恩爱有加,自己更是掌上明珠。 父亲确实很爱她,准确来说是爱她母亲。 她也很爱自己母亲,尽管对方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每次自己得奖去见对方,都是板着脸面对她。 直到离世前才拉着她的小手,说了好几句话。告诉她自己还有个中文名字,说是怀她的时候取得,那日天气晴朗,在这漫长又寂静的下午,母亲眼中却看不见曙光。 蓝晴,她母亲姓蓝。 母亲离世后,父母的生活也变得消极暴躁,他身边出现过很多女人,各个都跟她母亲很相似,却没有一个长久的。 长辈总是不擅于表达感情,就像她从母亲的衣服口袋里,找到有一朵干枯多年的扶桑花。 它红灿灿的株体早不复存在,这本应该是生命的颜色,却只能藏在口袋里诉说爱恋。 她把那朵用力便会脆弱粉碎的花朵送给父亲,眼前沧桑的男人第一次笑着落泪,并告诉她一个浪漫的故事。 耳边夹着扶桑花的纯情姑娘与叱咤风云军权在手的统治者头目故事。 从那天起父亲变了样,叫着她的中文名字,带着她巡视各个赌场,成年后自己便掌管幕后多处商铺。 而骆弈的出现,更是打乱了她的所有现状生活。 一个带有目的性且非常耀眼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赌场,必然会引起她的关注。 那时的骆弈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一夜之间赢了桌上所有人的筹码,这种事在这里少有,洗牌发牌参与者都是自己人,赢了这么多钱,普通人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但这个男人却可以。 但他不要钱,离开时还把筹码抛售一地。 第二天,骆弈又换了个赌场,依旧如此。 手下向她汇报此事,起初自己还并不上心。 只当一个有点本事自恃清高的年轻人,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听见身首异处的消息。 结果这个男人在那场联合围剿大战出了名,是著名毒枭新认的义弟,逢人都称呼一声骆爷。 那么,真正认识的那一天,可就有趣多了。 骆弈依旧玩着自己手中的把戏,桌上没人看出他的破绽,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周围人满盘皆输。 恰巧,那天她也在现场。 侬都的赌场也不少,这人偏爱来自己这边凑热闹,她开始有些坐不住的好奇。 “蓝小姐,我可是等待你多时了。”男人玩着自己手中的筹码币,五指灵活的玩着花手,又把自己面前的筹码推开给人哄抢。 蓝晴盯着现场吵闹争抢的人群,皱着眉头,对肇事者的行为表示强烈不满。 “骆爷等我?” “对,听说蓝小姐是朵明艳的扶桑花,鄙人有意采撷。”男人意气风发,好不迷人。 她当时怎么回的?好像没回,翻了个白眼回头理都不理,当人是疯子。 但不得不承认,被对方比喻成扶桑花,她心波澜了下。 后面遇到骆弈,却是在一场枪战混乱中。 男人满是伤痕的躲进到她的车中,那些人在追杀一位偷窃情报的卧底。 “你不怕我把你供出去吗?”她笑的很是迷人,一副把柄在手的模样。 眼前的男人却摇摇头,确定说:“你不会。” 又添了句:“英雄的血脉,保留着应有的良知。” 此话一出,她思绪停留,说不上话来。 骆弈后来告诉她,她的母亲蓝英是个英雄,卧底数十年朝背后组织传递情报,是剿匪缉毒的主力先锋。 至于执行任务结束的蓝英为何跟组织断了联系,最后还下落不知,这也是骆弈想要得知的,不过见到她时,便已经猜出了答案。 因为骆弈说:“蓝晴,你跟你母亲照片上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她自己却摇头:“父亲说,我一点也不像母亲。” 后来,她不知不觉被这个男人拉入伙,唯一的要求是成为他身侧的女人,他做到了,却也仅仅是身侧。 她不知道会不会步自己母亲的后尘。但这次,方向反了,而自己也赌错了。 刚才在那个屋里,亲眼看见到骆弈真实的感情流露,是她多年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所以,身后这个女人的出现,真是不应该。 她曾经天真的设想,金三角一日不得安宁也好,这样那个男人在自己身边也会越久。 苏念柒扣着门把手,不顾车速危险想要从上面跳下去,但车门被反锁根本无济于事。 “别费力气了,你是想回去当炮灰?”此时几支队伍交战,她回去也是相当棘手。 “你想死倒是很容易,但我还想活,就算得不到骆弈的心,人总可以的吧。”蓝晴嘴里含着烟吧唧着嘴,整个人拽的要命。 苏念柒当然知道这其中要害,对于这人的毒舌行径完全不放在心上,她也看出对方虽然不像好人,坏人也沾不上边。 “难道你就不担心他的危险吗?”她现在怕的要命,刚得知江觉迟再世还没兴奋两秒,就要彻底分离,放在谁身上也是不好受的。 这话也是问住了蓝晴,虽说骆弈英勇善战,智商超群,但也不是百分百安然无恙,不然哪有当初的那次机会,对方受伤的情况也不少,且不说这些人各个歹毒狡猾,将身死置之度外,凭本事存活。 蓝晴没轻没重的说:“死了再换一个呗。”说的就跟自己拥有过似的。 这话一出明显收到身后苏念柒的怒视,心里定是瞧不起这副做派。 然后许久,她都没有听见后面人再出声。 苏念柒整个人蜷曲着身体靠在座椅一角,全身颤抖,脸上毫无血色,她双手无力的弯曲捂着自己整张脸,传来阵阵抽泣声。 死亡,折磨了她五年的词,再次被旁人提起。 就像一颗致命的毒药,重新摧毁她刚建立的意志力。 没人知道这种感受,她也从不朋友面前多透露太过难过的情绪,却每次都得去眼科开缓解眼睛充血疼痛的单子,家中更是常备安眠药。 她每天浑浑噩噩的忙碌,一到深夜便会想起那个少年,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眼睛哭肿了,觉也睡不好。 长此以往,身体也就垮了。 妈妈想带她回南方居住,爷爷奶奶想她回老宅,都被自己统统拒绝。哥哥隔三差五以送东西名义看望她,深怕有个三长两短。 这日子一天天过,五年时间也够她忘记太多事。 可这个人又活生生得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还未得到对方的亲口承认,便要就此分离,下次见面更不知何时。 而此时骆弈正处于喧嚣炮火之中,情况险峻。一提死亡这个词,苏念柒就感觉整个身体不是自己的,难受的反胃,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或者把我丢在路上都行。”她哭丧着求助,就感觉一叶扁舟在海中找不到方向,自己随时都可能溺亡。 蓝晴有些动容,却态度坚定,坚决不同意:“你这人看起来也不傻,怎么一意孤行,蠢不蠢。” 说完这句话她又笑了,好似把远方的那个男人也一起骂了,两个人都蠢到家了。 苏念柒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从后座上滑落下来,双腿跪在车板上挠着胸口,她整个人精神恍惚神志不清,状态差到极点。 原来伤心难过到崩溃点不是卖力哭泣,而是身体的所有器官都在以死亡临界点的现象表达现状,苏念柒觉得自己也快死了,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氛围凝重,让人透不过气。 “妈的,老子也是倒霉。”摊上你们两个不要命的玩意儿,还在她面前上演感情至深。 蓝晴咬咬牙还是坚持不住冷漠的心,看着后面女人的状态越来越不好,自己也是着急的不行,心里一遍又一遍骂着脏话。 同为女人,她不能感受这种痛苦从何而来,却能理解这份失而复得却要立马分离的痛楚。人间少有,痛彻心扉。 她在前面一个路口掉头,时不时回头看人状况。 苏念柒此时已经犯起糊涂说不出正常的话,脑袋里重复闪过当初看见死亡讯息的画面。因为江家的缘故,江觉迟的一张照片都没被流露出来,这个英勇的少年从此在人间消失。 骆弈带着兄弟从敌人的枪下开辟出一条活路,整个人还处于高度警惕中。 虽然是因自己而起,却不是来针对他的,倒也没那么艰难。 找到老陈等人后,他们便慢慢的从阵营中撤退下来,有几个兄弟受了点小伤,问题不大。 老陈看着老大破损的袖口,里面早已渗出血来,提醒说:“骆爷,你手臂受伤了。” 走神的骆弈根本懒得瞧,这点伤口不足挂齿,一点擦伤。 他还想此时的苏念柒应该到达缅泰边界,蓝晴会派人把她从另条路带回国内,而自己这颗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来。 结果没几分钟,远处就传来不间断的鸣笛声,那辆早就开出半小时的车又回到了这里。 骆弈顿时绷不住站起身来,他知道送人时间不会那么快,除非发生什么意外。 蓝晴打开车门看到骆弈便着急的呼唤:“她在路上一直求着回来,现在情况不太对劲,好像是生病了,快来看看。” 骆弈一听就不管不顾的冲刺跑了过去,急切紧张的打开后面车门,便看见整个身体栽在车道里的苏念柒。小小的身子骨,眉头紧锁全身发抖满头是汗,嘴里一直小声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江觉迟。” 呢喃的嗓音,像湖面的微风,一吹便扩散骆弈整个的心房。 苏念柒依稀感觉到自己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对方身上还有一股她讨厌的血腥味,但完全不影响自己眷念的靠近。 她闭着双眼,听着男人胸膛处有节奏的心跳声传来,那种强烈的拍击声,是生命体征最健康的证明。 骆弈嫌弃自己身上太脏玷污对方,急急忙忙的脱掉外套,把人紧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怀中人儿额间的汗水。 一遍又一遍,怎么都不够,他在尽情的抚摸,又怕自己手法太过用力弄疼对方,温柔触碰。 “小七……我的小七,对不起。”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发梢。 苏念柒听到这声时隔多年的熟悉称呼,唇边慢慢勾起一抹笑容,眼角无意识的滑落泪珠,彻底的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