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无人看透
“说完了?” 谢司涉将悲怒淋漓撕开,坦然刨开给了吴亥看,于吴亥而言,却是饮尽一盏茶后,冷淡的一句,“说完了”。 谢司涉:“……” 吴亥勾唇,一笑生辉:“谢司涉,你以为,我为何要把率兵攻城的事交给你去做?” 谢司涉不说话了。 吴亥:“交给你做,是因为我相信你会有所想法。” 谢司涉脸皮一跳,张口就想说:“你还想糊弄我!” 吴亥看上去似乎有些遗憾:“你让我失望了。你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么一点吗?你的眼光,就只有这么短浅吗?” 谢司涉阴沉不明的站立着,吴亥起身从架上取来棋笥,收桌摆起,对他说:“你陪我下几场棋,权当解乏。” 解乏?吴亥从不需要旁人陪他解乏,也从不做无用之事。要自己陪他下一场棋,肯定是别有用心。 虽然知道不单纯,可谢司涉还是坐下了。 船行平稳,舱房里二人对弈。 不一会儿的时间,吴亥与谢司涉已经连下三局。结局当然不言而喻,谢司涉丢盔弃甲,被杀的脸色越发难看。 当年吴亥与齐熬一场对弈,几个时辰难解难分,最终下成了一副死局。谢司涉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局势,连眼底都快泛上一层红:“……” 吴亥又落下一子,谢司涉黑着脸把手中棋子砸进了棋笥里。 “我认输!” 没法玩!虐杀! 见谢司涉不打算挣扎了,吴亥抬眼,冷淡看着他:“齐熬懂棋,但他不敢下;你敢下,可你不懂棋。” 最后一个“懂”字,吴亥的语气加重了些,也不知道他说的只是手前眼底的棋,还是更宽泛广大的一场“棋”。 谢司涉:“……” 他明白吴亥为什么要和他下这三场棋了。吴亥是在告诉他,拎清楚你的本事,搞清楚你的立场。 谢司涉笑了,笑的很苦。终究是…看不上…所有人都看不上他。 吴亥怎么会看不懂谢司涉在想什么:“你觉得我看不上你?当年我说了,我所要之人,并非是齐熬,从一开始就是你。” “可你想要的太多了。”毫不留情,吴亥又问他:“你为何筹谋?你为谁筹谋?” 谢司涉猛地抬头,吴亥竟然问他这种问题! 眼前矜贵的公子,脸白如纸,无一丝血色,当真冷得就像一尊毫无感情的白玉顽石。白玉顽石开了口,谢司涉只听他说: “我这一生,只为自己筹谋,一条路我可以走出十种结果,所以,我活成了今日你所见。” 谢司涉心头大震,如被雷劈,死死盯着吴亥。 吴亥浅浅一笑:“权势、地位、声名、财富。你可以在我身上得到这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谢司涉以为他终于看懂了吴亥,可到了这一刻, 他又发现…他还是没有看懂。 谢司涉看不懂这个人。 谢司涉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是愚蠢的。 如吴亥这样的人,眼里心里怎么会有别人?他可以从一无所有,走成今日光景,这样的人,如履薄冰,步步为谋,心中除了自己,怎么还会有旁人? 他一路上受毒痛折磨,没有解药,不知归途定论,还能气定神闲、冷静如斯…汝南一事,他怎么会是为了燕王图谋呢?他定是早做好了万全之策,心中早有了计较! 什么燕王,什么姑苏王,不过都是他手中的黑棋白子罢了,他的野心,完全不比燕王和姑苏王小! 谢司涉眯着眼哈哈笑了两声,笑罢再睁眼,看着这张让他无比心动的脸庞,拱手抱拳:“谢司涉,受教了。” “告退!”说完,谢司涉走出了舱房。 站于甲板之上,眼前山水一线,倒映在碧水里的影子就像一道道狭长的鬼影。谢司涉又往前走了两步,低头去看,在水面波澜里看到了褶皱涟漪不止,起起伏伏的自己的身影。 那身影脸上挂着笑意,在对他说: “你看看他,一无所有都能走到今日,你为什么不能?你比不过他,可是你比得过齐熬啊。只要拿到了天书…不管是齐熬还是他,通通都比不过你了!” —— 姑苏王宫,御书房。 老太监送走了几位文臣将帅,躬身低语:“圣上,十二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等在外面了。” 吴泓晟狭长丹凤眼里流光溢彩,满满写着愉悦:“让他进来吧,他早就毒发,朕又特地让他在府里待了三天再来觐见,想必,他早痛不欲生恨不能死了吧。” 老太监打了个寒颤,赔笑说:“老奴去让十二公子进来。” 门外吴亥静静站立,看到老太监出来看着他,还很有风度的温和颔首。 老太监:“……” 这种风采,竟然真的是个庶子么…只可惜,无论是什么…把圣上交托的事办成这样,恐怕…也就这么几天了… 在老太监的带领下,吴亥走进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于高台黄金玉椅上,看到黄袍加身的吴泓晟。 吴泓晟冲吴亥招招手:“亥弟总算回来了,你在汝南一番作为,朕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可是辛苦你了。” 吴亥迎着吴泓晟的笑,从善如流:“为圣上分忧,谈何辛苦,不过是分内之事。” “离朕近点。”挥退老太监,书房金门合上,偌大寒地,只剩下吴泓晟和吴亥两人,一坐一跪,两两相对。 “疼吗?”看着面前脸孔明明比最上等的白玉还要凉白,却依然美好地让人心动,吴泓晟忍不住揉捏着手中瓷瓶:“看你这幅模样,朕都舍不得让你服下解药了。” 吴亥勾唇:“若是圣上觉得臣之价值,只值得供您观瞻,那就随圣上心意,无需赐臣解药。” “那可不行,”吴泓晟换了只手玩弄瓷瓶,冷笑说:“亥弟本事这么大,得去帮着朕对付燕王才好。” 吴亥闻声抬头。 “暂替帅席、攻下汝南天险、和燕军在汝南城下一战旗鼓相当…”吴泓晟温柔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亥弟今年多大?可有二十?” 吴亥淡淡看着吴泓晟。 吴泓晟笑了笑:“不愧是跟在燕王身边的贴身人,这一身领军打仗的本事…学的可真不错,朝中诸多大臣都夸赞你,说你没给王室丢脸…” 这话说完,吴泓晟看到吴亥的脸色细微一变,眼眸里的光瞬间暗沉了下去。 吴泓晟呵呵笑着:“亥弟模样生的顶好,便是沙场相见,燕王都能念你的旧好,舍不得动手呢。” 看吴亥还能沉声静气,不动声色,吴泓晟笑得更得趣了,“起来吧,念你毒发,坐吧。” “多谢圣上。”吴亥也不客气,吴泓晟给他落座,他也直接就坐下了。 吴泓晟一直玩着手中装着解药的瓷瓶,从左手玩到右手,晃在吴亥眼前,但就是没有要给他的意思。见吴亥的目光移动在手中解药上,他笑问:“让你中着毒回来,且再让你多疼上三天,是给你的惩罚,你可知原因?” 吴亥:“臣能破燕军替圣上拿下汝南,可是臣并没有这么做;与燕王约战于毒发那日交战,故意失去可以大捷的机会…圣上就只罚臣多受几天毒发之苦吗?” 吴泓晟冷笑之意更甚:“看来,你清楚的很啊……” 吴亥抬起眼皮看着吴泓晟。 忽然变脸,吴泓晟把瓷瓶往地上狠狠一砸,瓷瓶碎开,解药落在金砖之上滚落,四散向各个方向,怒斥他道:“不过,你这胆子,是向天借的么!” 可惜,这样的恼怒并没有惊到吴亥。吴亥起身了,站起身对吴泓晟揖了一礼:“圣上从不留无用之人,臣只是在向圣上证明臣的价值罢了。” “如圣上所说,这世上最了解燕王的人,正是臣。不说了解燕王…圣上这些日子里的目视耳闻,早已明察了一切。破天险的是臣,与燕军对阵的是臣,只差一点夺下汝南的也是臣。”吴亥冷漠看向吴泓晟,缓缓说:“臣对圣上,有用。” 吴泓晟:“这就是你威胁朕的理由?” “威胁?圣上严重了。”吴亥勾唇浅笑:“圣上信不过臣,这不过是臣在建立我们君臣间的信任而已。毕竟,没有解药,圣上随时捏着臣的一条贱命。” 吴泓晟视线扫向地面那些药丸,又愉悦的笑了。人命于他而言,连草芥都不如,没有任何人可以忍受他手里稀奇古怪的各种毒药。 吴泓晟:“贱命…朕知道亥弟一直不满足自己的身世,若不是你身世卑贱,又怎么会沦落到漠北十年,受寄人篱下之苦呢。” 说着吴泓晟又从袖中摸出了另一个小瓷瓶,握在手中放在眼前,幽幽转动着。他说:“没有用处的人不配活在世上,你有用处,便敢胆大妄为到拿汝南之战来和朕玩吗?” 吴亥抬首:“圣上信吗?普天之下,能对付燕王的人,只有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