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平行世界]深夜漫步
林雨馨从家里跑出来了。 外面时不时传来一声犬吠。白天还好，等到天一黑下来，不知怎的，小区各处就会冒出各种狗叫。有的像是在宣示自己的领土主权，有的像是在激烈对战，有的像是被打败后哀嚎，其中还有狗主人的厉声呵斥。 而平日对这些声音习以为常的林雨馨，此时却紧紧将双耳捂住。 她不顾形象地在小区里狂奔，并且从嗓子中冒出有损形象的喊声。不过好在这个点钟小区里的人大都回家睡觉，而且小区里经常半夜里有夫妻吵架，这个女孩的嚎叫跟那些夫妻吵架的声音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你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你们用来打嘴仗的筹码，是任你们摆布的提线木偶！只顾着吵吵吵，这么晚了jiejie还没回来都不知道去找！” 林雨馨的脸颊上淌着眼泪，不过她依然在向前快步走着。 她真的不想回来了。 “要不然，就这么走吧，别再回来了。什么课业、什么未来，无所谓了。” 林雨馨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她虽然想着是出来找jiejie，但是她连自己走了多远，见了多少人都没有概念了。 她走到了一个公园里，那是她们小区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白天里到这里来漫步的人是不少，但是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公园里灯光昏暗，假如要是平常的她的话恐怕根本不敢进来。 然而，就在她失神时，一个移动的白色物体瞬间将她的精神拉回现实。 那是一条大型犬。 林雨馨怕狗，此时心中的烦恼顿时被巨大的恐惧感压倒。 狗靠着右边走，她就靠着左边走。她走的很慢，想尽量不引起狗的注意。 然而，那条狗似乎注意到这个女孩很怕它，对她产生了兴趣，抬腿向她走来。 它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但是看着这条大狗一步一步地走来，林雨馨失去了理智。 “啊——啊——！” “阿花，别打扰人家！” 那个狗主人右手端着手机，刚才应该光顾着看，让狗跑远了。而他正要向这位怕狗的女孩道歉时，看着她身上的校服，忽然愣神了。 林雨馨下意识地走到他跟前，她想倾诉，倾听者无论是谁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最终，她嗓子像是被哽住了一样，发不出来说话音，只有一阵哭腔。 这个头发有些花白，端着手机的中年男子看着这个哭的和个泪人似的女中学生，也是有些发懵。等他回过神来，那个女孩已经晃晃悠悠地走了。 林雨馨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其实是她们学校的校长。不过这个是无关紧要的内容。 她继续在外面游荡。周围的景色越发陌生起来。 来到县城里上学这么长时间，她的生活范围一直限制在学校与家的两点一线中，很少向外面扩展。有时到周围其它的小区里面去串串都感觉到了一个新世界似的。 而今天，她走的很远。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有她容身的位置。 忽然，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我说你啊。都喊你好多遍了，怎么都应一声啊……你怎么回事？怎么哭成这副模样！” 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的，正是她的同桌——洪铭鑫。 “谁欺负你了？哭的跟个失贞少女似的。” “谁是失贞少女啊！你三更半夜都不回家，不是在做好事吧？” 不知怎的，林雨馨感觉自己的忧郁貌似有些缓和了。 面前的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貌似有一种奇妙的魔力，当别人烦闷忧郁时看到他总能感觉心中有些宽慰。 “我只不过是想欣赏一下城市的夜景吧了。你看，咱们县城的夜景真的别具特色：没有大城市的绚丽多彩，但又不像乡下这么寂寥凄清……” “我说你啊，就那点语文功底就不要再显摆了。” “所以，你为什么跑出来？” 林雨馨陷入沉默，而洪铭鑫见状也不多问。从包中掏出两听罐装饮料。 “看你这么可怜，给你一个吧。不用担心，热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渐渐走到一处小广场，找了个长椅挨在一起坐下。 “假如要是下雪的话，那就更有意境了。” “你还知道什么是‘意境’啊。” “不知道，我瞎说的，也许是自己觉得说出来比较帅气吧。” 洪铭鑫说着向嘴里灌了口饮料。但是林雨馨一直将那听饮料放在大腿上，双手紧握着它。 由于是气急攻心忽然跑出来的，所以她自然没有带手套围巾之类的防寒用具。刚才她的心中波涛汹涌，对侵入身体的寒气没有多大感觉。现在她心情平复了，感觉身上更冷了，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这灌似乎能够源源不断放出热量的饮料。 她仰望着城市的夜空。尽管天气晴朗，看不到几片云，但是无奈城市的灯火还是太过明亮，天空被染成一片暗红，见不得一点星光。 “这就是人类的力量啊。” 洪铭鑫忽然感叹道。 “？” 林雨馨倒是疑惑不解。 “你看，为什么天上没有一颗星星？那是因为人类制造的灯光将星光压住了。” “我不知道你像表达什么。” “把时间拉回到原始时代，原始人升起一堆篝火，能够将天上的星星遮住吗？” “不能。” “对啊。人类从只能费劲地升起发出一点点火苗，到创造出这片能够与星空争锋的城市灯火，用了数十万年的时间去积累经验。而每个人一开始对于很多事情也是束手无策的，慢慢积累经验，渐渐会找到方法。” “你拿光污染去论证这个道理我感觉很难受别人的认可啊！” “对啊，所以我永远考不好。因为考试是要填人家规定好的答案，可是我总是喜欢写一些自己想出来的答案。” “文科的那些东西你可以用这种理由解释。但是为什么你的理科的成绩还会这么差？” “您可真是热爱学习，谈着谈着就到成绩上了……理科的东西嘛，纯属不想写啦！用固定的套路填一些已经被填烂了的答案有意思吗？反正我感觉没多大意思。” 这听起来跟一个学渣在吹自己其实多么厉害，但是林雨馨知道，他不是在瞎吹。 以前他说过，他曾经也参加过物理竞赛。听说当时他过了预赛，而且听说是这个地级市的预赛第二名，只不过后来的比赛要去更远的城市，他直接弃权了。 至于他给出的理由：太远了，不想去，影响我打游戏！ 当时林雨馨是不信的，毕竟以他的成绩，别说考竞赛，连上中专都是难题。 直到有一次，她看到洪铭鑫在做一本她几乎都看不大懂的材料。 她从来没见过洪铭鑫这么认真的写过题目，于是干脆问他： “你这做的是什么啊？” 洪铭鑫没说，只是将书页一翻，露出封面。 “我说你啊。做什么高三的题目？你该不会买错了吧？” 洪铭鑫也不说话，手一直那里移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那段时间洪铭鑫也算老实，不怎么看手机，天天做题，上课就做，下课就跑，又上课再做。就这样，那么好几个标着高三复习资料的厚本子叫他刷完了。 而林雨馨某天闲来无事，正好看到那本高三数学的复习资料摆在桌上，她就翻了翻，发现每一道题压根没写几个字就得出来答案了。 “你找来高中的练习册抄答案有意思吗？” “没有抄哦。”洪铭鑫道：“我天天都是在你眼皮底下做的，其它时间压根不做。” 他做的时候还真不看答案。 “你既然这么天才，为什么没有人来挖你呢？听说有很多天才小学还没有毕业就被挖走了。你要是真的天才早该被挖走了吧？” “谁知道呢。” ……林雨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她忽然发现自己虽然和这个家伙相处的不久，但是对他的回忆倒也不少。 “喂，林大小姐？坏了，她的魂儿该不会被哪个孤魂野鬼勾跑了吧？” 洪铭鑫将手在林雨馨的眼前摆了摆，她才渐渐缓过神来。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的魂儿被勾跑了呢。” “你的魂儿才被勾跑了呢。听说夜里在外面游荡的鬼最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了。” “哦，假如那个家伙长得好看的话说不定我还真的可以接受。我这人向来是看脸的。” “你……” 林雨馨感觉自己忽然被气得语塞。 “好啦好啦。……呦，都十一点多了，快回家吧。你家在哪儿啊？” “欣荷小区。” “那看来跟我离的有点……算了，先跟你走到那里吧，反正我妈都是早睡的，我晚上几点来她也不知道。只要我早晨起的来就行。” “那……谢谢了。” 两个人从长椅上起身，洪铭鑫此时看着林雨馨手里仍然攥着饮料罐子。 “对了，你怎么不喝啊？” “啊，忘了。” “……算了，估计也凉了。咱们快点走吧。” 两人并肩行走在县城的道路上。 这里虽然被称作城市区，但是一到晚上除了路灯、探照灯和零星几个店铺的招牌，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黑影。放眼望去附近都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有的时候，走在这样的路上，感觉忽然从尘世中脱离了一般。” 洪铭鑫一边走着，一边说着。 而林雨馨不再像平日那里他说一句她顶一句，手里攥着尚存一丝余热的饮料，静静倾听着旁边这个男孩的心得。 约莫二十分钟，他们到了欣荷小区西南角的十字路口。 “乖乖，都十一点四十了。你家里人夜里是等你到家还是直接睡觉。” “我mama平时是等我的，但是今天的话……” “不用担心，不管你父母之间关系怎么样，但是他们对子女的感情是不会因为夫妻的感情变动而变动的。假如你的mama很担心你的话，说不定她正在家里等着你吧。当然，这个点钟对于上中学的学生来说都比较晚，你父母也有可能出去找你了……说多了，走了！” 说着，洪铭鑫与林雨馨挥别，向远处跑去。 当他菜市场旁边那个杂货铺里屋的小窗户还在亮灯时，暗地疑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这家店里面还亮着灯？” 洪铭鑫其实也没觉得有多大异样，毕竟有些店铺就是外屋当售货的地方，里屋摆张床居住。纯属是周围店铺都关灯，就这家亮灯有些疑惑而已。 他也没停下脚步，继续向远处奔去。而林雨馨目送他，直到看不见身影为止。 “好了，回家吧。今天看来得挨一顿狠骂了……” 林雨馨这样想着，看到绿灯亮了，走上了人行道。 正当她回忆刚才的事情时…… “我明天，该怎么样和他见面呢？今天在他面前哭，真是羞死人了……” 林雨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到显得越发明亮的远光灯。 接着，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让陷入沉思的她骤然惊醒。 然而，为时已晚。 耀眼的远光灯让她的视野变成一片白色，她的大脑里也在那一瞬间变为空白。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少女的躯体宛若被熊孩子拆坏后肆意丢入垃圾箱的玩具一样飞出，又重重地砸向地面。 她已没了意识，正剩下残缺的躯体和满地殷红。 而刚才那个男孩赠给她的热饮，罐子仍然让她紧紧地攥着，可惜里面的饮料早已洒落满地。 而那个与少女相撞的货车司机，看到眼前这副惨状，脊背骤然冒出冷汗。 他直钩钩地望着远处那个像被玩坏的布娃娃那样躺在地上的少女，喘气不由得变得急促，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剧烈颤抖。终于，他做下决定。 那个司机狠狠踩下油门，让货车径直向前方狂奔。 他感觉轮胎似乎压到什么，但是他到底是不敢去看后视镜。 就这样，几分钟前还在想象着第二天如何与那个男孩相见的少女，随着冬夜的寒风一道，陷入永久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