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风起兮(下）
此时丁原正神态悠然的在将军车上观看战况，虽然他没打过多少仗，但形势分析还是会的，他手下的护匈奴军和太原郡兵都是北疆精锐，很多都打过大仗，再说他手下还有“飞将”吕布呢！他心里盘算着：“黄巾军虽然号称五万，但壮丁不过二万，多数抢不到兵器就拿鱼叉、木棍打斗，弓也弱，最多不过是猎户的二石弓，这怎么比得上官军的强弩！所以我只要让前面的步兵拖住他们，让他们打累了，锐气消磨光了，到时再用铁骑、战车冲阵，后面步兵绞杀，一定能够大获全胜！嘿嘿，黄巾军中无人知兵，这样的地形怎么能和我军斗？我军背靠龙山守住北去晋阳的要道，东面汾水离此不过数里，你们要往那跑，本刺史就给你们来场水葬；西南则是文水，后面是吕梁山，风水不错，就便宜你们这些乱贼了；唯一的路就是顺汾水而下藏于昭余泽的芦苇荡周围，估计也就几个渔民能躲过追杀，到时候我下令各县豪强大族自行清扫，再加上大军围捕，顶要将你们这些乱贼斩尽杀绝！还有那些跟着闹事的胡人！－－－－－－让你们当我大汉豪族的奴隶就不错了，不好好牧羊耕田然后交租，偏学什么造反？活得不耐烦了！抓到之后一定要个个处以极刑，首恶五马分尸，以惩效尤！” 他正意yin着，旁边亲兵来报：“禀刺史大人，度辽将军求见！”丁原眼皮抬了一下，说道：“喔，请他近前来罢！” “喏！”亲兵接令，转身跑出几步然后站定向后高呼传令：“传度辽将军进见！”令语逐个传到后军，我在丁原亲兵的指引下下马步行来到中军，见到丁原时，他正在品茗，我心中暗笑：“这年头也流行耍酷啊？不过这可是战场，指挥若定更多的是要表现出才干和气度来！不是装模作样、故作镇定，搞不好适得其反，让士兵们都肌rou放松下来，那还打什么仗啊？突发危机怎么能快速应变啊？这些个儒生，就会海侃，有几个有真本事的？”腹诽归腹诽，礼法还是要遵守的，我行至车前两米，行军礼朗声道：“度辽营将军李靖，拜见刺史大人！” 丁原放下茶杯（茶东汉时在中原主要流行于宫廷和望族之家，当时称荼，但无法知道其时是否有专门的茶具），抬抬手招呼我道：“华安且上车来，与吾一同观战。” 我遵命而行，登上车，举目向远方战场望去：只见前面是一片黄色的海洋，官军的军阵就像岛边的礁石；一阵阵的巨浪呼啸着冲刷着岛礁，顿时一团团红雾冲天而起，把官军的红绛袍染得愈加鲜艳欲滴；在黄色海浪前赴后继的冲击下，岛礁一片片的剥落、后退，每一次眼看海水就要冲进礁石的缝隙、扩大洞xue、直捣核心的时候，总会有一团团会动的小石头冲上前去堵住缺口，将那冲进来的“敌军”几个粉碎；海浪发出一阵阵悲鸣，声彻蓝天，但他们并不气馁，仍然锲而不舍、一浪接一浪地撞击着岛礁；岛礁坚持着，咒骂着，将一把把黑珠投射入黄海，击起无数的涟漪；海浪损失惨重，一层层的尸体堆积起来仿佛珊瑚礁一般，终于，他们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最前面的岛礁在排山倒海、持续不断的攻击下渐渐支持不住了，眼看就要全线崩溃！ 这时，一员武将策马至前向丁原请示道：“使君大人，可否下令第一阵之步兵退下？”我急视此人，正是吕布！只见他身披玄色明光铠、头戴红缨胄，腰挂精钢剑，坐下乌骓马，人高马大，英武非常。此时的吕布刚三十，正是意气风发、壮怀激烈的年纪，一张如刀削般的脸被北疆的风沙磨练得有些沧桑，却更显成熟和冷傲，我不禁为他感到可惜，丁原的确屈才了！试若让他驰骋边疆、放手施为，以他的武艺韬略，何愁鲜卑不平，公孙瓒再强又怎及吕奉先？想到我已是度辽将军，公孙瓒也当上了涿令，而吕布却只是刺史主薄，武将当文官，俸禄又低，怎会没有怨言？英雄老去、美人迟暮都是人生的一大憾事，恐怕史上杀丁原一事并不见得是吕布见利忘义，而是他确实心里憋着火；本身丁原就不像演义里说的那样是什么大忠臣，他是何进一党，说白了就是“搞组织的”！ 丁原眯起双眼，仔细瞧了瞧，然后道：“可！” “诺！”吕布接令道，然后举旗发令，命令逐级传达下去，很快第一段的八个步兵方阵如潮水般通过第二段步兵方阵的阵与阵之间缝隙退了下来，尚能战斗的从新列队，伤者则由军医救治，虽然事先已经准备充分，但仍是忙碌不堪。第二段的步兵则严阵以待，弩手后排压制，戟盾手奋力阻挡，杀声震天。反观黄巾军，血战了一个多时辰，本以为就此可以猛冲猛打、大开杀戒，哪知道才跑几步远就又被漫天箭雨罩住，接着就撞上了盾墙，冲在前面的又是一个个被矛头刺穿，惨死当场。 这一仗充分反映了黄巾将领不明地利、指挥无方的毛病，兵再多、将再猛、武器再精良（后两条黄巾军还没有），如果没有足够的空间展开也发挥不了优势，只能一寸寸的往里打，大队人马在后面干瞪眼、空叫唤。只要官军步兵坚守到黄巾军饥渴难耐时（战场上谁敢做饭？只能忍着）再出奇兵突击，必然大胜，由此看来，这支黄巾军的末日快到了！ 这时，前方异峰突起，从黄巾军阵后突然窜出一队骑兵，全都身穿皮裘、左衽、披发，一边奔驰一边大声呼喝，齐齐跑至阵前五十步左右拉弓飞射，然后策马绕个大圈回来再射。由于事起突然，持戟手和小盾兵都猝不及防，很是折损了一些，而一些勇敢的农民军趁着机会翻过大半个人高的木盾，击杀顶盾兵，跃入阵中。 “匈奴骑兵终于出现了，下一步该主动出击了吧。”我正想着，只听到丁原笑道：“奉先，此次事故且由汝全权指挥！” “诺！”吕布兴奋的大声应道。接着向旗官下令：“前部骑兵阵，目标胡骑，突击！”随着旗语转达，排在中军前的两部骑兵一左一右从步兵方阵的中冲了出去，同时步兵各阵的俩侧都稍稍内缩，留出更大的空间让骑兵通过。护匈奴军的骑兵不愧久经战阵，刚出马一阵齐射就打得那些匈奴人没了脾气。本来嘛，这些个匈奴人只是一些田客、牧羊人，少有打过正仗的，最多是几个马贼，弓箭也不如官军强劲犀利，不挨打才怪！ 匈奴人受挫便退，但官军骑兵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依然缀在后面追击，冲进黄巾军中，拿出近战武器，槊刺刀砍，一时间血箭乱冲、头颅滚滚。这些临时起义的农民军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攻势顿时一辍，队形变得散乱，开始慢慢后退。 正在这当口，黄巾军后阵主将营开始出动了：一名透过黄巾的黑面大汉骑着无鞍马，手拿铁矛，指挥着一队约三千人的长矛兵，他们显然是中军精锐，此时出动是为了扼住乱势。这些长矛兵肯定受过一定的训练，个个膀大腰圆，四肢灵活，虽然武器粗陋，但使矛的准头很好；官军的骑兵常常被他们两三个人围住，一阵乱刺就被挑落下马，横尸当场。 “不好，这些人原来可能是渔猎手，善使矛叉！”我这样想着，只见吕布面无表情，依然那么冷酷，坚定的下令道：“骑兵退回！弓弩手准备压阵！”于是号角吹起，还没被打下马的官军听闻后纷纷拨转马头，又如潮水般退回阵中，而所有步兵弓弩手都拉弓上弦，分批迭射；一时间箭如飞蝗，遮天蔽日，冲在最前面的黄巾军纷纷中箭倒地，原本乘胜追击的打算也化成泡影。 渐渐时至正午，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烤得战场上的军兵一个个汗如雨下、嘴唇干裂。由于温度的上升，空气中逐渐弥漫起血腥味和尸臭味，并且越来越浓，使人闻之欲呕。我这个在战场外围的旁观者尚且如此，战场上士兵的感受就可想而知，谁说千古帝王业、尽在杀伐中？只有疯子才会喜欢这样的血腥杀戮！晚年的汉武帝、大夏国的赫连勃勃、北魏拓跋焘、隋炀帝杨广、西夏国李元昊，再就是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他的豪言壮语：“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或者更完整的版本所说：“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骑乘他们的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的美貌的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着她们的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着，吮她们的*色的甜蜜的嘴唇，这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注释①）无耻的疯狂、赤裸裸的下流、令人恐怖的变态！这就是几千年来我们大多数男人崇拜、追随的偶像！如前所说，男人天生噬血，体内暴力因子丰富，如果没有女性的温柔包容，恐怕人类早就灭亡了！ 丁原坐在车上，顶上有车伞遮阳，一边观战一边喝茶，本来倒也轻松惬意，可是战场上的恶臭越来越浓，逼得他不断地挥袖扇风，最后干脆以袖掩鼻，也许是不耐烦了，他朝端坐马上的吕布喊道：“奉先！时候不早，快些结果罢！” 吕布闻言一愣，心想：“急什么嘛？再撑半个时辰就可以大功告成了！”牢sao归牢sao，命令却不敢不听，他心思一转，拨马转身向丁原答道：“禀使君大人，贼众尚多，恐损失过大，还请大人命度辽将军助属下一臂之力！” 丁原没有马上回答吕布，而是转头问我道：“未知李将军意下如何？” 我笑道：“某率军前来自然非是观戏，使君大人吩咐便是了！” 丁原也笑道：“如此便有劳李将军及麾下将士了！此次平叛，定要给将军记一大功！若非将军出手相助，丁某可要大费周章，将军真可谓是雪中送炭那！” 我仰面大笑，道：“刺史大人真是折杀末将了，其实即无吾军，使君破此黄巾贼亦是轻而易举！那。。。。。。”说着我的手向身后一指，道：“若某所料无误，此四校骑兵当是护匈奴军精锐－－－－－－原北军和黎阳营得将士吧，彼皆是本朝开国精锐之后，突将无前，勇不可挡。我等度辽营的军兵也只佩打打下手罢了。锦上添花尚且不够，又何谈雪中送炭？”此话说完，我便跳下战车，跨上卫兵牵来的坐骑，向吕布拱手道：“请吕主簿指明行止！” 吕布微微一愣，显然看不透我为何对他如此客气－－－－－－甚至谦卑，只见他面容一松，缓缓道：“李将军客气了，请将军所部自右后绕行，潜至贼军左后发起攻击。届时末将将命全军突击，两相配合，彻底击破之！” 我应声而退，赶回本部军中，传令起行。我回头看看丁原车驾：他们据在一座小土坡上，四校骑兵全部没于坡后，也就是说，从黄巾军所处的平原来看是绝对发现不了官军阵后还有那么多骑兵的，而正是这些杀神，将会给他们致命一击！ 战事紧急，闲话少叙。我军花了一刻钟在龙山脚下的树林灌木中绕了一个半径约四汉里的大圈，匆匆赶到黄巾军的阵后，稍稍收拢队伍便下令道：“孙立！” “末将在！” “尔部车兵从黄巾贼前后军间插入，将之一截两段，来回冲突，勿使之会合，不得有误！”“喏！” “张辽！”“在！” “尔率五百轻骑飞射助孙副将冲阵，待事毕后即归本部！”“末将遵命！” 我策骑奔上一个土丘，驻足眺望，只见两股铁流渐渐汇集到一处，如同一把长刀劈入敌阵：檀车煌煌，马鸣啾啾，铁箭翎羽扑杀在前，长矛大戟扫荡于后；所过之处黄巾军都退让不及、纷纷倒毙，直杀得那些农民军哭爹喊娘，扔掉兵器，四散而逃。敌方后军一阵sao动，显然我军的出现出乎他们的意料，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黄巾军主将大怒，立刻召集还剩下的长矛兵精锐和匈奴骑兵，指挥他们全力攻击孙立的车兵。我紧紧地盯着敌军后阵，眼见他们兵力越来越弱，队形越来越散乱，心叫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于是我举起大槊，直指苍穹，朝身后的士兵们狂吼道：“功名富贵，近在眼前，诸位将士，务要奋武扬威，随某夺之。杀啊！！！。。。。。。”说着便一马当先，冲下土坡，向黄巾后军直冲过去！众军发出震天的呼喝，随即也奋蹄扬鞭冲向平原，顿时烟尘蔽日，蔚为壮观。 “强弩准备！”“飞射制敌！”“弱弩齐射！”“再射准备！”“强弓上弦！”“随意射击！”在我连续不断的口令下，五百精骑有条不紊地对敌军进行远程打击，使得黄巾军原本不多的后卫军变得更加稀疏，那些头脑活络的已经开始偷偷逃跑。 “加速！加速！！。。。”我一边催动座骑一边下令道，长槊平举，待冲到最近的敌兵之前便猛地下刺，然后双手握紧，借助马速，抖臂用力一挑甩，那敌兵腹部被捅了个大窟窿，飞出三米多远，随即惨死当场。这一招讲究“快，猛，巧”，非快不足以占先机，非猛不足以致敌命，非巧不足以保自身。学过高中物理的都知道牛顿第三定律，所以对我这持矛的骑兵来说，长矛刺入敌兵身体后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我也将得到与之同样大小的反作用力，而大槊又由粗硬木做杆，几乎不可能折断，如果我不能很巧妙的卸掉着反作用力的话，就会像那地上的敌兵一样被撞飞，从马背上摔下来。小时候看国外影片久的西方骑士对冲比武很威风，长大后懂得多了才知道其实他们很***：“穿盔甲都多余！两骑的相对速度一样，矛头一样，盔甲厚度没大区别的情况下，你能刺穿我？那我也就能刺穿你！”中国骑兵就要好些，矛没么长重，又是双手持握，转寰余地大多了。不过最好的还是后来的白蜡杆枪，枪干用十年以上韧性极大的木材，存得住劲，一抖起来梨花点点，令敌人防不胜防，岳飞就曾撰文极力推崇家乡的河南大枪。 此时的黄巾军已是兵败如山倒，前面的丁原军在吕布的带领下如虎入羊群，挡者披靡；中有孙立部横绝两端，分割剿杀；后有我的金雕铁骑偷袭夺命，左冲右突；整个黄巾军已是不成行伍，只能各自为战，落入非死即降的绝境。 我带领亲卫横冲直撞，四处寻找黄巾头领－－－－－他们的头颅都是升官发财的通行证！虽然我不喜欢，但也不能留给丁原！他都是注定要早死的人了，还要功名何用？ 正发愁间，一个亲兵小魏高喊：“将军！看那！”我闻言急视，只见一百步开外一个黑面虬髯大汉坐一批无鞍马正在指挥已为数不多的农民兵在战斗，我大喜，不顾一切的向其飞奔而去，完全忘记了金雕骑已经散乱、身边护卫不多情况。待跑进五十步时，我拉弓搭箭，便瞄准敌将后背射去，“哇呀！！。。。”敌将仰天发出一声哀吼，眼睁睁看着长箭透胸而过并带起一篷血雨，他伸手一摸，满掌都是献血，眼神顿时黯然，颓然倒下。 “爹！。。。。。。”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呼声，带着无尽的悲伤和愤怒。敌将周围的农民兵一时都愣住了，我趁着这当口，拔出长刀，左劈右砍，眼看就要冲到目标近前了！只要砍下他的头颅，这第一功就是我的了！ 我正在兴奋的意yin，突然，那敌将的儿子手拿长剑，指着我对那些黄巾军道：“杀了这狗官，为大帅报仇啊！”那些农民兵闻言，仿佛吃了伟哥一般，突然变得生猛了许多，玩命的向我攻来。我始料不及，身边的十余名亲卫片刻工夫就着剩下三人，我也受了两处矛伤,还好都不深。亲兵们多不是被打下来的，是被那些发了疯的农民硬拉下马，手撕口咬，哀叫连天！ 我心里一阵发慌，正想到：“吾命休矣！”突然，不远处冲来一队百人官兵，刀矛盾甲，坚利亮锐，进退坐据，整整有序，挡者无不披靡，很快把围攻我的敌军冲了个稀巴烂。我大难不死，自然要感谢恩人，便向领头那将行礼问道：“未知这位屯长如何称呼，靖定当在中郎将处举荐！” 面前屯将慌忙跪地，朗声答道：“度辽将军大人严重了，末将高顺，现为使君大人之下左部屯将，沙地驱众乃是本分，不敢居功！” 我闻言大喜，正要多聊两句，只听高顺又说道：“战事未结，不敢稍歇，莫将这就去追击敌军，拜别大人！”说着便带着手下百名精兵整齐前进，如墙似锤，所向无前！ 我满怀欣喜，望着高顺军远去，久久凝视。冷不丁张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末将救兵来迟，累将军身处险境，请打人责罚！” 我心情大好，头也不回地摆摆手道：“不必了，此事是我自己之过，不干你事，起来罢！” “谢将军大人！”张辽闻言而起，这才发觉我呆呆的注视着前方，奇怪的问道：“将军在看何物？” 我眯起双眼，笑着缓缓说道：“吾之左臂！”“呃。。。。。。”张辽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