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闲人勿近

    童乐天漫无目的的走着，想找个清静地方思考他的人生。监工领着四名甲士，鬼鬼祟祟尾随其身后。

    从开采场溜达到草料场，又从库房走到废料坑，好不容易找到个湖边，童乐天找了块石头盘腿一坐，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我到底是谁呢？”

    “这是哪儿啊？”

    “我来这儿干嘛来了？”

    见他这盘腿一坐，可苦了不远处的监工和四个兵士。

    他们接到的差事，可不比平常啊——绑架钦差大臣！横竖都得是个死！

    绑架钦差，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气之下把他们都“咔嚓”了，喊冤都找不到地儿。

    不绑，总管那边不好交差！也可能把他们“咔嚓”了。

    本来这监工想好了，如果钦差大人下山走了，就回去说遇到钦差的大批随从，他们斗不过。左不过挨顿臭骂完事。

    可见钦差走也不好好走，一路瞎溜达，把采石场营地转了个遍，最后盘腿坐在这湖边是几个意思？

    监工一咬牙，一跺脚，随后一招手，四甲士悄悄摸上前去。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天……哎哎哎……”

    话没说完，童乐天就被四个甲士架了起来。

    监工：“天子派来的钦差！知道知道！得罪了大人！走，快走！”

    两人扛胳膊，两人搬腿，不顾童乐天如何挣扎、叫骂，四甲士死死架住他四肢，“毕恭毕敬”的将他抬回总管营帐。

    总管早在营帐里备好了酒席，左等右等天都黑死了，等的不耐烦了，才见到手下“抬着”钦差进来，立即抱拳跪地。

    “将作少府管下采石场总管何进，今日冒犯钦差大人，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大人赎罪！”

    何总管说完低头听信，心想：不管你打也罢闹也好，反正今儿你是走不了了！

    可等了片刻，却没听到动静。抬头一瞧，这钦差居然已然在酒席桌边坐下，自顾自的大快朵颐起来。

    何总管不知是福是祸，赶紧起身再次跪在童天乐身边：

    “请大人赎罪！”

    童天乐一边往嘴里塞米饭，一边问道：

    “你让他们抬我来，是想请我吃饭么？”

    “正是！还望大人有大量，饶恕小人犯上之罪！小人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小人一家老小性命全挂在小人脖子上，还望大人饶恕小人的犯上之罪……”

    “哎，不犯上，不犯上，吃个饭么，我正饿的紧呢！好久没吃……呸！”

    童天乐一口将嘴里的rou吐出来，砸吧着嘴问：

    “你们做菜都不放盐的么？”

    何进：“小人知错了！大人平常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定是这粗茶淡饭难以让大人下咽，小人这就让厨子换了！”

    “别别，别麻烦了，凑合吃吧！确实淡了点！”

    童天乐说着又夹了一筷子鱼，又是一口吐了出来。

    “呸！不放盐就罢了，放点姜丝、料酒去去这鱼腥味也行啊？这么条大鲤鱼给浪费了！”

    何进不敢说话，心里只想冲到厨房把厨子打一顿。

    童乐天胡乱的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把何进看傻了。他心想：这钦差是有多饿啊？饿成这样，嘴还挺挑。

    童乐天只吃米饭，菜却是一口没动。

    等童乐天吃饱喝水时，才发现身边跪着一人。

    童乐天：“你跪着干嘛？起来说话！”

    何进：“小人不敢！还请大人饶恕小人的犯上之罪！”

    童乐天：“你请客吃饭，有什么罪啊？咱俩也不是上下级关系，也谈不上犯上！”

    “小人该死！”

    童乐天见这人还是愚顽不化，生气了：“起来，坐下！”

    何进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童乐天：“凳子！”

    何进：“小人不敢！”

    童乐天：“你请我来，是不是想让我帮你？”

    何进：“是！”

    “那就起来坐下说话！”

    何进只好起身，欠着身子蹭着边沿在坐椅子上。

    童乐天：“你的饭我也不白吃，正巧我有点事没弄明白，暂时也不知道去哪儿！这样吧，吃人家的嘴短！我帮你想办法采石板如期交付，你呢，管吃管住就成，行么？”

    何进听的一愣一愣的，就觉得自己脑子长少了，反应不过来。

    童乐天：“你告诉我，到月底交差还剩多长时间？”

    何进：“还有21日，下月初一必须出发，路上还得十几日，六月十五前必须运到都城。”

    童乐天：“你们现在还差多少？”

    何进：“这……大人您不都已经点查过……了么？”

    童乐天：“嗯？”

    何进腿一软，溜到地上，硬着头皮说：

    “不到八万还差二万多……”

    “差这么多？这可不好办了！”

    何进快哭了。

    童乐天接着问：“你们采石场总共有多少人干活？”

    何进：“回禀大人，现有三百零五开山奴……”

    “这么少？”

    “八百二十一个背夫，五十役卒监工，山下还有一百兵甲看守。”

    “你们有一千多人呢？”

    你肯定是跑不了，何进心里想着，嘴上却说：

    “是！本来有两千多奴夫的，因一批充劳役的囚犯谋反叛乱，被少府大人武力镇压死伤不少，现在只剩一千一百二十六奴夫，会采石的只有三百。”

    “一千一百二十六，我没看到有那么多人？”

    “是，大人！大部分奴夫都在后山开石，我们所处的在山前！”

    “哦！带我去看看！”

    “大人，外面已经天黑，后山路不好走，还是等明天……”

    “你还赶工期么？”

    “大人，请随我来！”

    何进命四甲士点了火把，将童乐天一路领到后山采石场。

    此时后山被四处燃烧的火堆照的火红一片，倒是亮亮堂堂的，就是方法太土了。

    烧山开石，童乐天记得以前在某本电子书上读到过。

    密密麻麻的奴夫正趁着火光劳作，场面浩瀚，方法粗野。

    开山匠用大火把山石烧烫，再猛然浇上冷水，guntang的大石突然遇冷，瞬间裂下大小不一的碎石块。

    采石匠挑拣大小合适的石块，用石锤反复打磨修整，得到规整的石板后，再交给其他奴夫用掺杂铁屑的草绳反复磨搓平整，最后或背或抬到库存处。

    仔细观察了多时，五百多人不停地采石（他们是分日夜两波轮工制的，人多铺不开），也不过抬了七块整石板过去。

    童乐天算了算，一个小时七块石板，一天下来轮轴转，满打满算不过一百七。还有二十天时间，最多能出四千块石板。

    差太远了！

    照这么干下去，等待他们的最终结果，只有——死！

    火势不均匀，大火裂石废料太多，采下来成型的很少。

    “你们没有铁钻么？”

    “恕小人愚昧，敢问何为铁钻？”何进被童乐天问傻了。

    “钉子有么？大点的，粗点的长钉？”童乐天只好换个问法。

    “您说的可是铜钉？有。”何进转头让监工去找钉子。

    “不知道大人用钉子何意？”

    “先做个实验！”

    “实验？”

    “现在跟你说不清楚，一会儿就知道！”

    监工手脚麻利，脑子也活泛。不一会儿就见他取来十几根大铜钉，还捎带一把铜锤，交给童乐天。

    童乐天接过钉锤，就往脚下石头里砸钉子。一锤下去，钉子就弯了。他将十几根钉子全部实验完，所有钉子全都砸弯，甚至砸断了几根，而石头上只有一个凿痕。

    花岗岩果然不一般，那硬度简直杠杠的。

    主要原因是：铜钉太软。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们有炼铁的地方么？”童乐天起身问道。

    “大人说的可是炼金房？”

    “对对，有么？”

    “有！是专门炼制铜钉以备打造运输的木轮车用的。”

    “带我去！”

    童乐天跟何进前往炼金房。路上，何进有些担心的对童乐天说：

    “大人，天色已晚，以小人之见，还是请大人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再去吧！”

    何进心里还是认为钦差在找机会，遛！

    “你不赶工期了？”

    “这——”

    “别婆婆mama的，快走吧！”

    何进见拦不住钦差大人，只好硬着头皮一边走，一边说：

    “大人有所不知，这炼金房的工匠师名唤汤木，年约五十，大家都称他汤伯，是出了名的臭脾气。他的炼金房除了他的徒弟，外人都不让进。谁进去都会被他拿锤子轰出来！”

    童乐天一听，心里迟疑一下，忍不住问道：

    “他的铁匠铺——不是，炼金房为什么不让别人进？”

    “大人有所不知，这汤伯曾经打造过一把短剑，据说这柄短剑刚打磨好，划伤了汤木的手掉落在地，剑尖朝下插进泥土，直末剑柄。这短剑锋利无比、吹毛断发，一剑刺穿五枚叠摞的铜钱，剑尖丝毫无损。这汤木视为珍宝，给这把剑取名‘诡刺’。可后来，这‘诡刺’在一夜间被盗了，汤伯严查所有徒弟，未果。而汤伯再也没有打出过此等神兵利器。从那以后，他的炼金房闲人勿进。”

    李进一边说着，一边领着童乐天来到炼金房，果然在门框上写着四个大字“闲人勿进”。

    李进命监工上前敲门，一红脸白发老汉赤膊走出来。借着火把光，童乐天打量着老汉，见这老汉身材矮小却是一身腱子rou，胸肌鼓胀，腹部“搓衣板”如同刀刻一般。

    “谁啊？”老汉一出门便声如洪钟的问，抬头见是监工还有何总管，脸上有些不耐烦一拱手，说道：

    “原来是何总管！什么事交代属下来通知老汉一声就行，怎敢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

    没等何总管答话，童乐天有样学样的一拱手，笑微微的说：

    “劳烦汤大师，打造十根可凿穿花岩石的钉子！”

    汤姆斜眼一瞧，是个年轻的陌生人。但这一声‘汤大师’叫的他心里很受用。

    “凿穿花岗岩的钉子？还十根？”

    “对！”

    “阁下莫不是拿我老汉戏耍来的吧？”汤木言语冷淡，开始生气了。

    “汤大师能打造出‘诡刺’这般利器，几根凿石头的钉子又什么难的？”

    “你说的倒轻巧，有本事你自己去打！恕老汉无能！”

    “好！那我自己来！”童乐天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可是你让我进去的。

    一边说，一步迈进“闲人勿进”的炼金房。

    汤木一看这年轻人说进就进，转身要阻拦，却被何进制止住。

    “大胆汤木！不得对钦差大人无礼！”

    “钦差？”汤木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要责骂童乐天的话。

    童乐天进入炼金小屋，马上觉察出这老头不简单。

    先映入眼帘的炼金炉，居然是一座土高炉。虽然他搞不清这是个什么朝代，但这土高炉的让他肃然起敬。

    再看看屋里堆积的各种矿石，就知道这汤木是个有心人。

    这座山出花岗岩，花岗岩层也出矿。在一堆堆铜、铁、锌、锡的矿石里，居然让他看到一堆生铁块。

    再一看炉子里烧的木头，这一下让童乐天大跌眼镜。

    他这失忆的脑子清清楚楚记得，铁熔点在一千五百多度，烧柴能炼出生铁？

    这老头是怎么做到的？

    就算有土高炉，就算炉边有一个皮囊做的鼓风装置，可烧木头锻造出生铁，这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

    蒙的？

    不过，能蒙着炼出生铁来，他的计划就有搞头。

    仔细检查了炼金房所有配置，童乐天指着何进身后的监工说：

    “你！”

    监工被他指着吓了一跳。

    “找几个人，去那个堆满废石料的大坑里，挑拣黑色的、大块的、重量又轻的石块，多搬一些来！”

    “是！”

    监工答应着，却拿眼睛瞅着何总管。见何总管也点头让他去了，他才抬脚走，却又回头问：

    “大人！是黑石头么？”

    “对！只要一摸一手黑的石头，全搬来！”

    “得令！”

    监工带人举着火把去了，童天乐蹲在地上仔细查看地上的矿石，一边琢磨着该锻造什么才能凿开花岗岩呢？

    童乐天拿出炉膛里的坩埚，吃惊的事再次发生在他眼前——这坩埚居然是石墨做的！

    石墨啊，熔点接近四千度啊！这不科学啊！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