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回头
矿坑里躲着十数个工人,虽然都是身强力壮血气旺盛的年纪,但也遭不住这样的狂风暴雨。 本来正是六月最热的时候,为了避暑和工作方便,工人们也大多袒胸露乳,只穿着短裤甚至内裤的也比比皆是。 毕竟不是专业的矿井,工人也不是有管理和培训的矿工,能记得戴安全帽已经是雇来的工程师千叮咛万嘱咐的结果了。 这为了方便和清凉的措施在暴雨来时就坏了事儿了,一群光着膀子的大老爷们挤在矿洞里瑟瑟发抖,还好是在雨不大的时候抢了两顶帐篷下来,这才让工人们身上有个能披着的东西,不至于失温。 可就算是这样,工人们也着实冻得不轻,见刘秀妮和符离来了,像是见了救星一样迎出来。 “刘大姐,怎么回事儿啊?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吓死人了!” 带头的工程师也光着膀子,只有脸上的眼镜标识着他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啊,但是看这天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这上面有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的危险,下面村子要撤离到镇上,胡大强那个狗日的一开始不说你们还在上面,临到头了才扭扭捏捏地讲了实话。你们这儿人员情况怎么样?人都齐吗?都能活动吗?” 刘秀妮迅速地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我们现在是十八个工人在矿上,都还正常,就是有个年纪大些的爷叔犯了腿病不好走路,其他都能活动。” 眼镜工程师回过头指了指依靠在墙边的一个中年男人。 “小符,你还有力气不?能背得动人吗?” 符离正在旁边拄着膝盖喘气呢,听到刘秀妮问话,腾地一下站起来以示自己精神百倍。 “没问题!” 时间紧迫,没再做过多的寒暄,刘秀妮分了一个手电筒给眼镜工程师,让工程师走在队头,自己和背着爷叔的符离走在队尾,带着工人们往下赶。 雨是愈发地大了,滴滴硕大的雨滴被狂风抽打着甩在身上,打的一下一下地钝痛。 工人们都是谙熟山路的山里人,走起这路来自然是安稳得很,倒是从镇上来的工程师走得有些胆战心惊,不太稳当。 不过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怕,也得先撑着走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一行人飞快地向着山下奔去,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小桥附近,过了桥,离村子就不远了。 还没等刘秀妮松一口气,便看到暴涨到溢出山涧的洪水和无影无踪的桥梁。 “桥呢?”工程师急眼了:“我们来的时候这儿不是有一座桥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桥应该飘到那儿去了。” 他旁边的一个工人指了指洪水下游载沉载浮的木质物体。 见到这连桥梁都冲毁了的洪水,本来还觉得刘秀妮小题大做,耽误他们做工的几个工人顿时不做声了。 “那现在怎么办,还有别的路吗?” “只能沿着林子走了,这条河会流到村子里,村子里的过河桥是钢筋水泥制的,应该还在,就是得沿着这个陡坡下去。” 还是刘秀妮给出了备用方案。 原路返回行不通,又只能绕路。 大坞村会特意绕远路从河对面上山自然是有道理的——小溪的东岸靠着村子的部分是一个极陡的山坡,长满了杂草和灌木,只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毛竹随意地生长在上面。 这样的路走起来自然是困难重重,可为了活命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趟过去。 有工人带了绳索,便拿出来一头捆在坡顶的树上,让刘秀妮攥着,另一头丢下坡,好让人顺着绳子下去,在坡上有一个借力的点。 最先往下的是眼镜工程师,他自告奋勇要下去探路。 手里死死拽着绳子,背对着地面,倒退似的一寸寸往下挪,不一会儿就到了坡底。 到了地面,工程师掏出手电筒对着头顶开关两下以示安全,让上面的人继续往下。 看这个建议的装置仍然有效,呆在上面的工人们也就开始下坡,背着爷叔的符离排在前面,好让这一老一小先下去。 一路上爷叔只是紧紧地箍着符离的肩膀,好让符离不用分心来照看他,也不说话,符离的小腿被灌木划得鲜血淋漓,也只能硬撑着继续往下走。 好在那股子让他免于打滑的奇异力量仍然在发挥作用,符离最后还是稳稳当当地到达了坡底——虽然手心被麻绳磨得血rou模糊,两条腿也全是血道道。
眼镜工程师看着符离模样凄惨,有些担忧地来跟符离换班,让几个同样身强体壮的工人把爷叔背上。 先下来的工人们已经开始向村里赶去,去追赶村子撤退的大部队了,其他工人也陆陆续续地在往下爬。 符离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问题了,现在只要回到镇上跟符妈报个平安,再去享受干燥的床铺和温暖的热水,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矿上的工人们都安全抵达了村落,自行开始转移,坡顶只剩下了一个拿着手电筒的身影。 刘秀妮坚持要等所有人都安全下去了自己再下去——她是这样说的:我要对你们负责。 她把手电筒别在腰间,抓住绳索,转身准备下来,跟符离会和。 可就在此时,一阵滚动的雷声自头顶蔓延而来。 这雷声却并不是自九天之上降下的伴雨惊涛怒霆,而是从九泉之下地母的怀抱中涌出的幽深恨意。 刘秀妮停了下来,回头望了一眼坡底,又望了一眼身后的雷霆。 她爬回了坡上,再没有回头。 符离却只觉得滚动在头顶的雷霆顺着山坡蔓延到了他的心底,跟随着心脏一同跳动,收缩,起搏。 巨大而庞然的雷声沉默地在他心头炸开。 符离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件事情。 -坡顶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秀妮需要他的帮助。 在赶回来的眼镜工程师瞠目结舌的注视中,符离抓住绳索开始往上爬。 严峻而陡峭的山坡开始迎合他的脚步,为他塑造一个又一个可供踩踏的阶梯。 锋利而无情的荆棘开始为他让路,用枝条和叶片抹消他的伤痕。 当他爬回坡顶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常人难以想象的光景。 暴雨落,雷霆闪,乱风起。 一人,独臂,持棍。 斗,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