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血凰（四）

    待到光线扩散和密集到一定程度之后，地面上的符文开始以更耀眼的亮度连成了一个图腾。安予若是没有失明的话，一定会被身下的光亮刺伤眼睛。

    这是一个巨大的凤凰图腾，蜷缩在地上的安予只覆盖了它的一小部分。初时，安予还只觉得是万刃穿身，到后面更是感觉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来势汹汹的撕扯她的四肢百骸，让她突然痛到脑子里全是白光，似乎是魂魄在剥离。

    听到前方传来剧烈悲鸣的时候，黑衣老人的眼神发亮，十分激动地向前走了几步，终于不再诵读咒语。

    此时蜷缩在法阵上面的，已不再是十岁孩童模样的安予，而是一只快有成人两倍大小的紫色凤凰。

    黑衣老人轻轻的碰了下凤凰的羽毛，马上就收回了手，眼睛湿润了，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血凰的修炼过程很残忍，为了让明冉少受一些苦，即使她成年了，我也一直都没有让她化为兽形过。直至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她修炼成了鸑鷟。”

    紫色凤凰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任由黑衣老人触碰着她头顶的羽毛。她的翅膀在瑟瑟发抖，双眼还是看不到任何东西。

    “原来是鸑鷟啊，难怪她会为了儿女私情背弃了乌帕族。被选为血凰的后继人，一生都必须是处子，传承凤灵女神的力量，永远守卫着南黎。”

    “她本是万人敬仰的守护神啊，却明知故犯了最不可饶恕的错。我亲手栽培了她十年，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我杀了他，不是我残忍，而是她辜负了我的希望，是她的错……”

    黑衣老人即是在说给紫色凤凰听，也是在自我倾诉，老泪横流的脸上满是痛楚，双手一直在颤抖，心里明明想着要去抚摸凤凰的羽毛，却又非常的犹豫。

    意识还在慢慢恢复的安予，总是有种四肢和五脏六腑都不存在的错觉，之前她差点疼死，可是现在她除了没有力气之外，一身上下都不痛不痒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化为了兽形，心里最大的感触，就是对头顶上的只手特别反感。黑衣老头为什么要像对待小动物似的碰弄着她的头发，还有听声音，黑衣老人居然哭了，这算什么，鳄鱼眼泪么？

    安予废了好大的劲才抬起自己的胳膊，她想把身旁的黑衣老人推开，可是手刚抬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她惊恐的发现，自己手臂不知为何竟变得很轻，轻到只用了一点力气就抬了好高，最可怕的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五指。

    她惊恐万状的重复活动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感觉有一阵风扑面而来。就算眼睛看不见，她也想到了，这阵风是她不停活动手臂的结果。

    “我的手到底怎么了？”安予的大脑被这个问题弄得五雷轰顶，整个人又呆呆的僵卧在了地上。不，错了，应该是整只鸟才对，只不过她本人不知道，要不然也不会疑问了。

    黑衣老人在安予煽动翅膀的时候，只是抬起头来疑惑了片刻，然后又接着回去倾诉。

    “乌帕族流传的组训，若是血凰失去了处子之身，那么就必须用新一代血凰的处子之血来祭慰神灵。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血凰，为了把你成为新的血凰，我必须的杀了她。”

    “杀了她”，这个“她”到底是谁？安予意识还只恢复到了对黑衣老人憎恨层面上，还没完全记起坠落之前的对话。她迷惑了半天，才突然清醒的认识到这个名叫明冉的“她”是指谁。

    明冉是华熙的母亲，原来她被害死的原因，居然是因为……因为华熙。如果没有遇到华熙的父亲，没有生下华熙，她就会好好的活着，还会是南黎万人敬仰的守护神。

    安予虽不是真正的华熙，但她毕竟有一部分华熙的记忆，她能想象得到或者直接能感同身受，如果现在华熙在场的话会有何种奔溃的反应。

    这件事别说华熙了，连安予都十分接受不了。她好想站起来质问黑衣老人，为什么华熙的母亲要被选为血凰的后继人，凭什么别人可以决定她的生死。

    之前安予一直都觉得上天对自己不公，现在才发现，和华熙的母亲比起来，她是在是太幸运了。

    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起来，身体每动一下都很吃力，只能先从黑衣老人的身旁慢慢的爬开。

    黑衣老人愣了愣，被安予厌恶的态度刺激后，终于反省过自己的失态，飞快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作为大巫师，他必须对所有的族人持有一颗慈爱之心，对待犯错之人，却又要冷面无私，惩罚起来毫不留情。当年处决明冉的时候，就是他亲自动的手，为了给族人一个交代，他不得不忍痛杀死了自己视如己出的徒儿。

    要是换了明冉他可能还会心有不忍，安予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讽刺，若不是祭祀的吉日未到，他早把安予这根心头毒刺给就地处决了。

    擦掉眼泪的黑衣老人，马上又回到了狠戾的角色，安予的一举一动他完全没放在眼里，那种表情就像猫在俯视老鼠挣扎，这只老鼠，还是一只被他抓回来放着逗弄的老鼠。

    “化为兽形的感觉怎么样？”看着地上仍在爬着远离自己的安予，黑衣老人突然幽幽地问道。

    这话根本就不算是询问，而是提醒，安予闻声顿时如坠冰窖，趴在地上僵直的像具尸体。刚才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爬走的动作上，她都没能继续去感知身体的其他异常。

    黑衣老人眼神冰冷的可以用寒气杀人，“如果我问什么你都如实回答的话，我就让你恢复人形，临死前的这几天，你也希望自己是人的模样吧！”

    安予用嘴啄着身上的羽毛，在确认之后全身瑟瑟发抖，心里满是惊恐和绝望。

    “你到底在倔什么，你说跟不说，结果都得死，还不如乖乖的说出来，死前还少受些罪。”黑衣老人劝道。

    安予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话，尝试性的发出了很小的声音：“血凰到底是什么？”

    黑衣老人早就预料到安予会疑问这个，立刻便答道：“血凰是半神，只有特定身份的人才有资格修炼。“安予已经猜到了答案，为了确认，她又问：“究竟是什么样的特殊身份，才可以有修炼的资格？”

    “天极一族的女子都可以，但锦梁皇族赫连氏的女子，相对要把稳一些。”黑衣老人答。

    为什么要是天极一族的女子，又为何锦梁皇族赫连氏的女子要更好一些，安予没有心思再问。

    前面的猜想已被证实，安予无奈的沉默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已经因身世的事频频遇险，被折腾的心力交瘁。现在她真的好想回去，让神婆重新给她安排一个灵魂寄居的身体。

    回去重选是不可能了，如果可以逃脱这次劫难，她一定会尽最大努力隐藏起关于华熙的一切，她还有许多自己的重要事情要做，再也不想被别人的人生给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