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明朝镜湖映明月在线阅读 - 三 拼死杀贼

三 拼死杀贼

    板带男放下车,直起身,边摸刀边骂;“找死吗,老狗…啊!”

    一柄精钢小斧子嵌在板带男心口,斧子尾端有细链,细链另一端在谢宁手里,刚才还卑微赔笑的老军,现在变成凶狠的杀神。

    谢宁缩身,在绷直的细链上狠狠一压,用力回抖,将斧子收了回来,板带男不可置信地看着大篷鲜血从胸口喷溅。

    板带男轰然倒地。

    对方马贼反应极快,一磕马腹冲向旗军。

    谢宁转身斜跑,后方是旗军队伍,马匪冲进队伍就是灾难。

    两名马贼作战经验丰富,一名馬匪用臂盾磕飞花容射来的箭,紧追谢宁,另一名则冲向远程威胁的花荣。

    高头大马,臂盾铁枪,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鼓点,震得人心神悸动!

    谢宁计算着马蹄声,当马贼出枪时,猛然扭身,抛出斧子磕开铁枪,细链缠在枪头,想拽脱铁枪。马贼借着前冲力量,用腰劲夹着铁枪向外侧一摆,谢宁急忙松开链子。马贼变枪为棍,横扫谢宁,谢宁赶忙拧腰团身,铛的一声,铁锅彻底碎成几块,谢宁也被震飞。

    落地的谢宁站起身,噗地吐了口血,软到在地。

    双方距离不远,另一名马贼冲近花荣,地上趴着的刘虎,弓着身子,双脚猛得用力,猎豹一般迅捷地扑向马贼,像飞石般砸在马身上,受惊的马匹被砸得侧移了几步,刘虎被带飞,落地打了几个滚昏迷,前冲惯性将马贼带离马背,砸向地面。

    花荣抛弓,拔出短刀扑向落地的马贼。

    击伤谢宁的马贼一提缰绳,想给谢宁再补一枪。

    先前和土匪对峙的两名行商,其中一名年长的突然甩出一锭银子,银子砸中马腿,砸得马儿吃痛暴跳。马贼赶忙抛枪,一踩马镫窜出来,落地时双手撑地,翻个跟头,又用臂盾撑地,再起身已经靠近偷袭的行商,借着冲力,抽出腰刀,由下向上撩向靠前的年轻行商。

    被攻击的年轻人显然不适应马贼搏命般攻击,后撤一步,手中铁尺勉强护住前胸,肩膀被刀尖划过,飚出一道鲜血。

    马贼作战经验丰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第二刀泼风般紧随而来。年长行商探出铁尺,奋力磕开第二刀,救了受伤的年轻人。

    马贼力已使尽,收刀回撤,边调息,边观察,准备再次出击。

    双方冲突短暂,战斗很激烈。马贼冲锋时,李银河短暂失神,曾经从军的经历让李银河稳住情绪,迅速判断眼前形势。己方谢宁,刘虎受伤倒地,一名屯军被射中肩膀,土匪一人被谢宁劈死,一名弓手被花容射杀,两名马贼落地。落地馬贼一人和行商对峙,一人和花荣纠缠在一起。对方战力最强的就是两名马贼了。

    李银河一摆枣木枪,冲向击伤谢宁的马贼。李银河碎步向前,一边调整姿势,后世虽然是热武器时代,解放军还保留着一些冷兵器的基本训练科目,包括刺刀训练。解放军对刺刀拼刺有着卓越的理解和训练。碎步进入攻击范围,按照拼刺要领,一脚蹬地,一脚跨出,力使七分,刺向马贼。

    马贼感觉到威胁,侧向李银河,胳膊收刀,想用腰力磕开长枪再反击。

    刀枪相交,马贼感觉对方冲力比预计的大,虽然磕开枪,但不得不后撤卸力。

    一寸长一寸强,李银河跨步再出枪。

    枣木杆硬,枪势大力沉,线路简捷,马贼只得再次磕枪后退,身体微晃。

    感觉马贼重心不稳,李银河拧身发力,枪狠狠刺向马贼心窝,同时冲眼前狰狞的马贼怒喝一声“杀!”

    在这一世,谢宁是自己最亲的人,刚才险些被马贼杀死,自然对马贼怒气勃发!

    马贼微微愣神,枣木枪破开马刀,刺中马贼肩窝。

    鲜血溅了一脸,李银河不敢擦,也不敢收枪。马贼肩头肌rou紧绷,气力未散,对方是亡命徒,李银河不给对方反杀的机会。

    李银河双臂下压枪杆,同时双手用力拧动,马贼疼得面目变形,僵持了几秒,肌rou松弛,被压翻在地。李银河抽出枪头,刺碎马贼喉咙,李银河抹把脸,盯向一边土匪。

    和两名行商对峙的土匪开始是两人,一名板带男被谢宁击杀,另一名一直没有攻击。看来除了马贼,其余土匪只是能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

    李银河一身鲜血,面目狰狞。被盯上的土匪惊叫一声,转身逃跑,人在惊恐状态肌rou僵硬,其实跑不快。李银河追上去,一枪刺入其后背,双手握枪用力一搅,咔嚓,枣木枪折了,土匪也扑倒在地。

    扔了半截枪杆,李银河抽出雁翎刀,刀头点钢,左手压住握刀的右手,冲向刀盾土匪。

    两名刀盾土匪正犹犹豫豫观望,李银河冲向一名土匪,雁翎刀直插其肋部,拔刀之时,反刃割断了肋骨,土匪惊天惨叫着栽倒。

    盯着惊恐后退的另一名刀盾手和弓手,李银河眼前一阵阵发黑,使脱了力,缺乏营养的身体承受不了连续的剧烈动作

    花荣刺死落地的马贼,看到李银河拄着刀摇摇晃晃,急忙冲旗丁大喊;“土匪败啦!大家一起上!”

    屯丁们纷纷站起身,鲜血彪飞的场面激起旗丁的勇气,嘶吼着围向剩余的刀盾土匪和一名弓手。

    护着鸽子的青年打翻了抽他的土匪,双方冲突骤起,土匪扔了棍子,要拔刀参战,被一跃而起的青年一石头拍倒,准且狠!

    “留个活口!”李银河指着土匪对青年道,鼻青脸肿的青年笑着点头。

    李银河赶忙去扶谢宁,顺手捡起砸马的银子。

    谢宁已经醒了,脸色苍白,嘴角沾着鲜血道;“没事,有铁锅挡着,震了经脉,将养些时日就好,打得怎样?”

    李银河一脸兴奋;“土匪九名,全被收拾了!”

    “痛快!”谢宁脸上泛起潮红;“银河,赶紧召集屯军把土匪尸体,抢的财物装好,速速离开此地。有活口的话,问问是哪股土匪,有没有接应!”

    李银河答应了,把谢宁扶上推车。

    青年已经弄醒了土匪,一手抓着鸽笼,一手提刀,土匪痛哭流涕正苦苦哀求。看李银河走过来,青年道;“李哥,我问明白了,这伙土匪是大泽里的,大泽土匪以五名馬匪逃军为主,今天杀死的土匪里有两名排行老三老五的马匪,两名馬匪带着自己的手下出来抢劫,还有一名土匪在大泽里接应。不过他们是私下出来抢劫的,他们大当家的不知道,据说他们大当家不允许在官道抢劫。”

    “小哥,你是?”

    “李哥,我是义庄黄玉啊!”

    李银河拍怕脑袋;“昨日遭雷击了,现在还没清醒!你别在意啊!”

    这黄玉还真是自己的好朋友。义庄在易州东郊,附近得时疫,横死的都先放到义庄,有些病重的行商旅客也被送到义庄。黄玉是孤儿,从小被义庄老汉收养,前几年老汉去世,只剩下黄玉一人,平时爱养鸽子。州衙和士绅不定时地给些柴米,黄玉到能吃饱饭。只是百姓觉得义庄人有死气,没人愿意和黄玉来往。黄玉曾想考童生,被学正以贱户为由拒绝,被人引为笑谈!

    黄玉识字,四处游荡,见识广。李银河少言寡语,没人管,都是少年,李银河也不在意黄玉有什么死气,两人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两人正说着,旗丁那边起了争执。

    李银河道;“我去看看。”

    旗军们打死了逃跑的两名土匪,为了土匪身上的衣服,几名旗军大打出手。

    “都住手!”李银河冲着争执的旗军吼道。

    纠缠的旗军们讪讪的闪开。

    李银河大声道;“我,前所屯军百户,所内人等以后听我立的规矩。今天先立两条,第一,缴获归公,按照功劳分配。第二,一切行动听指挥,内部纠纷找我,找谢叔都可以,严禁私斗!”

    指着旗军,李银河语气严厉;“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大家是一个锅里舀饭吃的袍泽,以后再内斗,连同你们家小统统撵出前所。”

    李银河浑身鲜血,威风凛凛,见无人有异议,又温和道;“我保证,以后带着大家,有我一口嚼谷,你和你们家人就少不了吃的。今晚回州城,大饼卷rou管够!现在赶紧收拾缴获。”

    旗丁们绕开李银河,兴奋地去收拾战利品和土匪抢劫的货物。今天李银河作战神勇,將主的威信也树立起来!

    李银河准备解决大泽接应的土匪,本来只想花荣同去,黄玉执意跟随。

    花荣摆弄着缴获的制式弓,爱不释手,对李银河道;“將主,花荣想暂借五力军弓杀贼。”

    “什么五力弓?”

    “咱大明军弓以一石弓为最佳,能拉开一石弓的是精锐弓手,超过一石的称虎力,虎力弓手寥寥无几,一石分十力,一般弓箭手装备五力弓。”

    花荣解释道;“花荣的猎弓是软弓,如果距离远,刚才要吃大亏。”

    此战缴获了两匹马,花荣骑一匹,李银河和黄玉骑一匹,三人去解决大泽内接应的土匪。

    旗丁和谢宁向州城走,约定在州治西十里源泉社石门铺等李银河三人。”

    三人穿上土匪的皮袄,戴上翻毛狗皮帽,有花荣持弓,三人只带了腰刀。

    “喂,你拿了我们的银子!”

    正在穿袄的李银河抬起头,说话的是青年行商。

    “我杀了土匪,地上捡的。”现在很穷,还银子没门。

    青年行商已经包扎好伤口,走过来指着李银河道;“你怎么不讲理!”

    “讲理!”李银河眯着眼道;“我们杀了土匪,救了你俩的命,保住你们的毛驴和行囊,这是救命之恩,我们伤了好几个人,需要花钱救治!”

    “我们走!”年长行商看着屯丁们围过来,拉着青年边走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银河满不在乎道;“紫荆关坡下村把总白得水!”

    李银河三人装束停当,离开官道,向南进入山口奔大泽而去。

    大泽在后世就是易水湖水库,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动员了四县六万多人历时两年时间建成,光水面就27亿平方米,属于国家大二型水库。

    李银河后世曾游览过易水湖,跟此时的大泽大不相同,此时的大泽荒凉,多水洼滩地,草木茂密。

    土匪占据大泽前,此地被涞水豪强冯家侵占,安排了冯家佃户在此打鱼,种果树。

    从大泽穿过十里谷道就到达官道,大泽水质好,水产丰富,滩地广阔,也算宝地了,李银河盘算要是能占据大泽,自己的百户所就有了发展的基业。

    从官道谷口行进两里多,一座矮山将山路分成左右两条。矮山形似蟾蜍,被当地人称作蛤蟆石,左边可以到达中易水源头,右侧可以到达大泽码头。

    山谷宽阔之处,有昔日佃户们的村子,此时杂草丛生,土坯房子大多颓败。

    沿着右侧山路地势逐渐向下,眼前豁然开朗,宽广的湖面结了冰,反射着刺眼的白光,湖边和洼地长满四五米高的芦苇,风很大,大片的干芦苇在风中波浪般摇动,远处黑褐色山体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些朦胧。

    黄玉指了指远处码头,背风处有烟。

    三人商量了一下,将马匹拴在树上,持兵器悄悄向码头冒烟处摸过去。

    离冒烟处不到十步,接应土匪听见动静站起来,突然看见三人,吃惊地抬起手,猛然栽倒,花荣的箭扎在土匪心口处,黄玉窜过去,在土匪咽喉补了一刀。

    在土匪烤火的地方,三人找到了一辆马拉的扒犁。令人惊喜的是,扒犁上有两床棉被,一麻袋饼子,两大篮rou食,两坛酒,看来是给外出抢劫土匪们准备的。

    三人解开驽马,剥下土匪的棉衣,把东西分摊绑在三匹马上,熄灭了码头火堆,带着土匪人头,三人迅速消失在山路中。

    易州州城紫荆兵备衙门。

    身穿绯袍的兵备道员谢经传坐在衙门大堂主位,左手是易州知州董应圭,右手是茂山卫指挥谢永贵。

    兵备道全称整饬兵备道,紫荆兵备道员正四品,管理紫荆关及所辖隘口,以及保定府所属二十州县,保定五卫及茂山卫,并山西广昌等州县军卫有司。

    辖区之内,主要分理军务,监察官兵,并且兼理多种事务,如管理卫所兵马,钱粮,屯田,受理诉讼,cao练官军和地方民壮,缉捕盗贼等。

    兵备在地方上可以说位高权重,兵备道员同时是提刑按察司正官,掌天下“风宪纪纲”,所以兵备衙门又称宪司,兵备官称兵宪。

    兵宪谢经传陕西人,身材高大,此时正闭目养神,左手知州董应圭正襟危坐,右手茂山卫指挥谢永贵在打鼾。

    看着身穿员外锦袍的谢永贵睡得口水都流到胡子上,谢兵宪心里一阵腻歪,暗暗骂道;“粗鄙不堪!”

    一名文吏走进来,轻声向兵宪禀报。等文吏出去,谢兵宪敲了敲桌子。

    谢永贵赶忙坐正,擦了擦嘴。

    谢永贵是茂山卫指挥,正三品,三人中品级最高,但是明朝文官掌握朝政后,武人地位被打压得极低,三人中反而是最没话语权的。

    “两位大人!”谢兵宪皱皱眉道;“适才知州董大人说,有山西商人状告坡下白得水把总,说白把总带二十多旗丁在大泽金坡附近击杀抢劫的土匪,还抢走他们五两银子,此事本官已找人核查。

    这几日十人以上营军旗军行动,只有前所旗军去紫荆关运粮。商贾粗鄙,信口开河,知州大人,状告一事,就此作罢!”

    知州董应圭赶紧点头,商人地位低,只是拿着大同故人的名帖,自己也是做个人情,兵宪大人不予追究,自己也没必要得罪本地旗军。

    兵宪又道;“我旗军击杀土匪,此事极为重要,按照行程,前所旗军今日回城,本官已经派人在西门等待,务必查清,击杀的是哪部土匪,战况如何,击杀几人,两位大人还需一起等待消息。”

    董应圭和谢永贵赶忙称是。

    两次剿匪失败,兵备和知州现在已经焦头烂额,死伤官军的抚恤,损耗钱粮如何核销,到现在没有说法,治下不靖是为官大忌。已有御史放话,要弹劾易州兵备和知州,尸位素餐,昏聩无能。

    被御史盯上,轻则罢官,重则入狱杀头。击杀几个土匪,平时引不起地方大佬的重视,此时不同,起码向上官表明,自己为了安靖地方,还在努力做事且有成绩。

    “还有一事。”谢兵宪缓缓说道;“自去岁以来,灾民增多,聚于州城西门外。入冬以来,灾民时有死亡,董大人,需谨防灾民闹事,另外还要加大赈灾力度!”

    “大人放心,卑职已经安排衙役捕快民壮日夜巡查,严防盗抢!但是赈灾之事,颇有难处啊!

    往时春荒以后,灾民会陆续返乡,今岁不同,灾民并没返乡。入冬以来,旧灾民没走,宣大山西新灾民骤然增多。

    兵宪大人,您也知道,易州本就田少,这几年亦有天灾,税赋只完成一半,赈济灾民实在是力不从心。

    大人,是否可请户部分司暂时匀些粮米,赈济灾民?”

    “断然不可!”谢兵宪摇摇头道;“已有公文严申,冻结各处府库银粮物资,准备和察部虎兔墩汗互市。”

    “北虏察部!”董知州猛然起身,激动道;“今年六月,贼酋围困大同,兵掠宣大山西,骑兵深达蔚州,窥探飞狐陉北口,离紫荆关只隔几百里,杀人掠物无算,此是生死仇敌,新灾民多是北虏杀掠造成的,岂能与其互市。

    和北虏开市,物资岂不是有去无回,这是资敌啊!”

    谢兵宪叹口气;“今上年轻气盛,心高气傲,接受北虏条件,实在是无奈吧!

    东奴皇太极在辽东用兵不断,北虏左翼虎兔墩汗为吞并右翼诸部,已经和右翼打了一年多了,其要吞并右翼市赏,六月大同之战便是对我朝赤裸裸警告,阁部大佬们估计为难万分,如果作战,从哪里调兵呢?调兵的钱粮又如何筹集?估计给虎墩兔市赏,暂时买个平安!”

    董应圭颓然坐下;“大人,下官刚才失礼了。年初宣大总督王象乾老大人提走大批物资,说资助蒙古右翼诸部,以夷制夷,不知效果如何?”

    “现在驿路不畅,本官知道的也是入冬之前的战况。”兵宪缓缓道;“今年永邵布哈喇沁集合三十六部偷袭虎兔墩汗,据说杀伤其数千。

    九月有我朝支持,哈喇沁联合土默特残部,鄂尔多斯部,在挨不哈同虎兔墩决战,虽然没有塘报消息,但看阁老明年市赏虎墩兔,可知蒙古右翼战事不利!”

    谢兵宪看了眼一言不发的指挥使谢永贵道;“谢大人,舍弟乃易州商会会长,可否召集士绅商贾再为灾民筹些粮米,此诚是活人积德的善事!”

    “兵宪大人!”谢永贵一脸苦笑;“舍弟从年初到现在一直联络大户商贾赈济灾民,可旧灾民不见返乡减少,新逃民越来越多,这已经不是民间自发救助能应对的灾情了。

    两位大人也知道,今年咱易州收成不好,地主也没有余粮啊!实在是已经竭尽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