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你的专业是搞事情
米粒觉得活不成了，大军开拔，杀气腾腾，自己不会是祭品吧。 昨晚米沛听了败回的教众描述对方秃头的战力，脸如土色，一百多人，还配有步弓，被人家打到家门口，这次踢到铁板上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啊，认怂。 米沛早早让米粒带着抢回的马，再带上一百两银，去易州看看能不能和李银河千户和解。 米粒刚进易州，被巡逻的马军截获，庄客被赶回，只有米粒和马被带到蛤蟆石军营。 一队队旗军在震人心魄的号声中集合，然后整装开拔，李银河标枪般直立，向每一队出发的旗军敬礼告别。 此次旗军遵易州兵宪命令，应容城大儒孙奇逢和容城县衙要求，剿杀白洋淀土匪，当然，抢劫救灾物资的固安匪徒也是被剿目标之一。 另一队旗军以商行护卫名义，过紫荆关，维持商道安全，此次目标是建设商队补给点，剿灭广昌南白石山土匪，广昌北飞狐径旁土匪。 两队旗军按照训练要求，在行军途中演练武装徒步，野外扎营等科目。 初六中午，李银河将和肖强部在固安官道汇合。 看着旗军离开，李银河冷冷道；“大军出动如凶刀出鞘，不沾血是不可能的，敢抢本官，就要有被杀的觉悟。” 米粒绝望地哀嚎一声，跪倒道；“大人，都是米沛庄主逼迫大伙干的，米沛是大乘教大档头，截杀商贾，私蓄刀枪，谁要不听话，就被灭口，官府衙役都不敢管啊！” “你家里有几口人？家财土地有多少？” 米粒迷茫地看着李银河道；“小的家有老母，一妻一子，两间土坯房，一间柴房，佃着家主十亩田，佃租五成，比其他佃户少一成，因为小的给家主跑腿优惠。” 李银河跟黄玉轻声交谈了一会，黄玉和历铁帅押着米粒向肖强部追去。 高手迷惑道；“你不杀这个米粒？” 李银河嘲弄地看了眼高手道；“本官是滥杀之人吗？ 高手兄，跟你说过，本官在盗写一本书，其中有重要的一篇叫《社会各阶级分析》，其中阐明，哪些人是我们的敌人，哪些人是我们的朋友。 米沛是敌人，传播邪教，聚敛钱财，杀人越货，盘剥百姓，是当地的黑恶毒瘤，必须清除。 米粒不同，家产微薄，是贫苦人。如果我们把他的佃租减到两成，让他住砖瓦房，他和黄玉在固安县衙，会怎么说？” “米沛的恶事当然知无不尽，米粒会按照你的吩咐咬死米沛，以后抱紧你千户所大腿。” “对啊！我们收缴米沛财产田地，由米粒出面去减免佃户佃租，组织当地乡民修建宅院，疏浚河道，再成立固安商行。米粒是当地人，对当地情况知根知底，他以后会是我们的朋友，干嘛杀啊！ 本官是宽宏大量之人，一向讲究以德服人。 分析问题，要横向纵向全面思考，你习惯横向思考，思考的层次太薄，这是不对的。” 高手抓着李银河手，摇晃着大声道；“我已经通知本门，配合你收集陕西灾民信息，你的那个社会啊，阶级分析的教给我啊！” “不要急！”李银河拨开高手道；“收了费，当然要教的。学海无涯，还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章叫做《大明社会各阶级分析》，阶级分析进阶版，不可不学哦！” 李银河进了办公室，几个徒弟正围坐一圈，背对屋门，李银河听到岳不群道；“第一人，脚步轻浮，步距不一，脚步沉重，说明下盘不稳，应该是李师父，第二人，脚步轻灵，步距一致，应该是高手叔叔。” 看高手嘲弄的表情，李银河敲敲桌子道；“干嘛呢？马上要出征，你们围坐一起咸蛋唠嗑呢？” 几个徒弟转过脸，每人拿着一个厚本子道；“柳姨留的课业，每日分辨一百人的脚步声，记录每人的差别，练习听力的。” “军营之中，不得喧哗，下次记录就好，不得大声喧哗！ 整理武器装备，明日要出征。” 茅七道；“李大人，明日在下想跟随您一起去固安，那固安多有滩涂，区域内有热泉，在下想寻一处培育甘薯种苗。” “可以，茅七，你到欧阳先生处领一套皮甲，铁盔，毕竟身处战阵，不得不防。” 看落尘在屋中，李银河道；“落尘道长，和王庆比，你们谁更熟悉甲胄的打制？” 落尘咳嗽一声道；“王庆乃是贫道师侄，贫道技艺当然胜出，工费自然高些，李大人想打制盔甲？” “本官本想接收紫荆关库中盔甲就够用了，可花荣点查后禀报，紫荆关盔甲大部分保养不善，只凑齐一百套且笨重不堪。 以后军士远出作战，只能自己打制了。” “那是，盔甲得定时打磨，用油擦拭保养。关城粮食都保证不了，珍贵的油脂自然时常短缺，不仅紫荆关盔甲铁兵缺乏保养，京军，边军一样情况堪忧，萨尔浒东路刘綎大帅的铁盔锈蚀严重，建州女真射其铁盔如同穿纸，一路大帅甲胄都如此，紫荆关的情况不足为奇啊！” “落尘道长，千户所的盔甲必须结实，而且重量要轻便，你了解的盔甲哪种最符合要求？” 落尘思索一会道；“李大人，大明铠甲打制以边军为最佳，战甲战裙遮臂重四十五斤，盔，顿项，护心，护肋十二斤，弓撒，箭袋十斤，加上衣袄腰刀总重八十八斤。 还没加上军粮，被服等重量。 盔甲有皮甲，棉甲，铁甲，铁甲简单又分鳞甲，扎甲，锁甲，还有步军和马军的甲胄也有不同。” “落尘道长，铠甲重量要控制在三十斤以下，研发设计费二百两，这个项目将发到商行悬赏目录，匠师们将在一个月后评定征集的设计，胜出者得奖。” “李大人，贫道还要和茅元仪比试制造些军械，需要建造独立的工坊，需要水利机房。” “本官会让商行在莲花湖建两座工坊，你一处，茅兄一处，需要什么帮助找商行申请。” 谢宝将一本册子递给李银河道；“师父，这是编辑的朝廷邸报。” 李银河点点头，仔细浏览邸报摘要。 西迁的察部虎墩兔汗在蒙古右翼掀起腥风血雨，蒙古右翼三万户烟消云散。察部占据归化城后，向北击退漠北喀尔喀一部，向南围攻大同镇，在宣大四处劫掠，此时在归化城过冬，声称大明在开春没按要求提供市赏，将率十万蒙古勇士在宣大山西就食。 后金皇太极出兵横扫虎墩兔汗在察部故地留守的部族，与蓟镇接壤的三十六部蒙古人向皇太极臣服，后金细作频频探查蓟镇边墙，同时向锦州用兵，保持对辽东明军的压力。 袁崇焕和崇祯皇帝相约，五年平定辽东，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皆需配合平辽事宜。 崇祯皇帝下诏，庭推内阁大臣，未入选庭推资格的礼部右侍郎温体仁弹劾被推选的钱谦益受贿结党，庭推推迟。 翰林侍讲倪元璐为东林党张目，上奏要求朝廷恢复被阉党毁损的书院，党争又起，朝堂之上大戏精彩，你方唱罢我登场。 高手凑过来问道；“陕西之处情况如何？” 李银河将册子递给高手道；“陕西河南山西干旱，开春将有旱灾，入夏时还会暴发蝗灾，流民四起，多以树皮草根为食。” 高手接过册子翻看道；“如何赈灾啊！秦晋土贫民风剽悍，不怕出乱子吗？” “户部无钱，地方无钱，无力赈灾，已经出乱子啦！ 西安府延安府汉中府豪强流民攻打县城，固原镇兵变，哗变兵士抢了库房，转战至西安，俘虏官军游击李英，陕西无宁日，大明无宁日了。” 高手颓然坐下道；“你一个小小千户就救助了数千灾民，部堂高官，陕西三边总督，陕西巡抚，延绥巡抚，一众军政官员怎么就束手无策呢？” “怎么说话呢！你一个帮派分子，无身份的黑户敢小觑堂堂朝廷五品官员，看你相貌堂堂，积极缴纳学费的份上，本官就不和你计较了。 朝廷和地方官员的解决方法有一个，皇帝发内币赈灾且刻不容缓，最低十万银。” 高洁哀叹道；“这帮尸位素餐的混账，平日口若悬河，无所不能，临到事发，却无一实策。可怜皇上刚刚卖了些牲畜鸡鸭，银子还没焐热那！” “好啦！今天初五，大过年的，不谈这些腌臜事了。欧阳先生，早作准备，接收易州附近驿站，给事中张懋已经上奏，裁撤大明大部分驿站，为朝廷每年节省数十万银，朝廷不要，我们商行要。 这些驿站稍微改造便可作为商队补给基地，可以在商会发布接收公告。 谢宝，叫上师弟们去老祖那吃饭。” 初六早晨，李银河身着戎装，亲自带队去固安，谢宁带领三旗马军跟随，吸收运粮完毕的二十蒙古牧民，将其编为两旗马军，刘虎带领一旗护卫，茅七带着十辆马车，准备在固安北建立育种大棚。 队伍全部配备马匹，行进速度很快，过了易州城，开始遇到灾民安置队伍。 五名退役旗军被委任为五社社长，每名社长带着接收的八十多户灾民，从老营领取牲畜，家禽，粮食，饲料向新成立的各社行进，携儿带女，与李银河队伍相遇，纷纷避让。 由于救助及时，灾民身体状况比易州第一批灾民好，社长向李银河行军礼，嘱咐灾民，千户大人不喜欢跪拜，灾民们纷纷鞠躬，感谢救命之恩，年轻灾民眼神热切，听说安顿下来，社长将组织民壮进行军事训练，表现优异的将加入眼前彪悍的军队。 李银河微笑地向社长和灾民行军礼，灾民的状况还不错，随行的大车上拉着农具，有了牲畜粮食，勤劳的百姓会很快建设新家园。 中午，李银河和肖强部在固安城西汇合，马步军汇合后向固安西北的米各庄疾行。 米各庄东有浑河西有白沟河，地势平坦，庄外护庄沟水由浑河引入，李银河赶到米家庄外，黄玉历铁帅带米粒在几名固安衙役捕快的帮助下控制了庄门和吊桥。 黄玉向李银河禀报，米沛庄主称抢劫粮食马队的乃恶仆米粒所为，米沛愿意向千户所赔偿巨款，配合县城捕快将米粒和抢劫的恶徒们绳之以法。 衙役捕快们不怀好意地看向米粒，对他们来说，不用和豪强米沛发生冲突，抓几个恶徒回去交差，还能得些赏银，不错的差事。 “米沛呢？”看米粒面如死灰，李银河问黄玉。 “米沛怕衙役旗军惊扰了家眷，让两个儿子带家丁把守米家宅院，声称官差不进宅院，万事可谈。 家丁十二名，米沛大儿子带其中四名步弓手在宅院屋顶布防。” 李银河点点头道；“一刻钟后，进攻米家宅院，此次进攻由肖强指挥。” 命令下达，肖强迅速组织进攻兵力，庄子街道狭窄，由四旗刀盾手在前掩护，靠近宅院，刘虎率领火铳手消灭屋顶步弓手，其余旗军在米沛院子外围布防。 衙役捕快看守吊桥庄门，米粒讨要了一把刀，在进攻的旗军身后跟随。 按照茅元仪的建议，刀盾手放弃三眼铳，配备盾，包铁大棒，腰刀，野战中主要职责是掩护火铳手装填弹药，驱逐靠近的敌方马军，巷战中作为突前主力。 旗军快速向米家宅院突进，米沛的大儿子带领步弓手在房顶狙击，但伤害不了猫腰隐藏在盾牌后的旗军。 火铳手集中一次齐射，狙击的步弓手不是被击毙就是被四处激飞的瓦片击伤，惨叫着滚下屋顶，屋顶上的敌人一扫而空。 李银河缓缓走向米家宅院，院门被大棒砸裂，三旗火铳手轮流向大门内射击，院内响起惨叫声，刀盾手撞开大门，鱼贯而入。 不一会，肖强跑出院门向李银河报告，击毙米沛两个儿子，全部护院，旗军控制了米家大院。 跟在肖强身后拎着滴血钢刀的米粒道；“李大人，米沛老贼一直藏在法堂，现在法堂空无一人，估计有地道，小的以前也没听说过暗道。” 李银河点点头，随着米粒进入宅院中的法堂。高手沿着法堂屋内边走边敲，转了一圈，对李银河道；“法堂有两处夹壁，供桌下有地道。” 旗军搬开供桌，很快发现了一处地道，两名披甲的旗军带着米粒下了地道。 高手找到机关，打开了夹壁，里面是米沛积攒多年的金银珠宝，随行的旗军将夹墙内的箱子抬出，点验造册后贴上封条，抬上随行的马车拉回老营。 肖强派人点查了米宅库房，散银铜钱五百两，粮食七百石，布五十匹，牲畜家禽农具若干。 米粒和两名进入地道的旗军返回，米粒拍打着尘土对李银河道；“李大人，老贼的地道通到庄外护庄沟，从出口搭上长木板，向东跑了，过了浑河东边是滩涂热泉，老贼在热泉建了两座花房，花房内有马匹。 听老贼说，有塞外逃到天津的大乘教教众，在台头镇落脚，抢大人的粮食，就是想接济这些教友，老贼怕是逃向天津卫附近了。” “无妨，丧家之犬而已，其家眷允许携带随身财产，赶出米家庄。”李银河道；“米粒，本官留下一旗军，你可有把握控制米家庄？” “大人，小的和米沛不共戴天，你让小的怎么控制？” “米沛搜刮的金银本官要收缴为军资，还剩下五百银，库中有粮食有布大车等物资，牲口棚还有牛羊家禽，易水湖商行要以此作为资本成立固安商栈，需要一个熟悉本地事务，能办事的掌柜。 另外，商行要在固安修建育种基地，需要热泉，还得训练一批商行护卫。” 米粒规规矩矩跪下道；“小的读过书能算账，想为大人效劳。” “起来，本官下辖不需跪拜，需要的是能独当一面杀伐果断的人才，跪久了，脊梁都软了，还算人吗？ 本官可以委任你为商号管事，你怎么做？” 米粒起身，仔细将膝盖上的土掸净道；“大人，米沛在县城还有一处当铺一处杂货铺，在固安北滩涂中有两处热泉花菜棚，在米家庄周围有四千亩地，应该归入商号。 要控制此地，需要铲除教派势力，米沛是教首，米家庄周围有五个教派分支，都在临近村庄。 至于普通教众，都是愚民，想依附教派报团取暖，免受欺负而已，希望大人能将这些教派村霸铲除，小的有信心让商号代替教会。 大人，这是小的整理的，需要铲除的黑恶村霸名单，小的去召集村民，遴选民壮，让旗军训练。” “很好！但是不够，农业茅七管事说，固安北部夹在浑河和白沟河之间，除了五万亩熟地，还能整饬出十万亩抛荒地。北部盐碱地荒滩方圆一百多里，就修两座热泉大棚太浪费地方了。 本官是格局宏大的人，这片小地方得控制。” 米粒大冬天脑袋冒汗，不断打量眼前的千户大人，比米沛还贪婪啊！ 李银河递给米粒一本小册子道；“这本册子是本官盗写的，探讨乡社阶级分析和基层管理构架，希望你脱离以往在非法教派的盲动状态，步入有理论指导的农村专业领域，本官需要你补充农村工作实践。 提醒你，本官的书很贵的，起步价十斤黄金，完不成实践总结，一赔十。” 看着有些木讷的米粒，李银河豪迈地挥手道；“本官是高尚的人，十五万亩田，固安北部一社五村，每户给十五亩田，年田赋四成比例，五年土地归农户，其余土地归商行暂管。” 米粒呆滞道；“大人，抢地，开荒，修河道，整水渠，靡费巨大，弄不好，商号会破产啊！” “小家子货！”李银河点点米粒道；“给了你理论，开动脑筋干，本官做事不拘一格，只要不坑害乡民，只看效果。 大军出动，见血见钱。 你先滚出去安排村社工作，该挖沟的挖沟，该整饬村防的去垒墙，青壮还要参加基础军事训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官留下一旗军驻扎在村里，如何花钱调动乡民积极性，你去固安北部想辙，固安北部找不到钱，去县城找，你以往是专业搞事情的，大胆去搞，本官是你的后盾，努力！” 李银河安排林长庚带一旗军暂时驻扎米各庄，帮助米粒掌控局势，保护茅七筹备育种基地，留下两名测绘军绘制固安及周边地图，留守旗军帮助米粒指导乡民整修庄墙，疏浚浑河河道。 肖强将旗军分作五队，由固安衙役带领去清除米粒提供的分支教众村霸，高手带谢宝等随同，收缴金银。 固安衙役捕快很满意，在米家庄守大门，得了二十赏银，其他各处清剿邪教村霸每处还有十两赏银，旗军负责清剿战斗，衙役们只要贴封条就好。 李银河给了固安衙门一百两协助银，而且承诺，易水湖商行将在米家庄设商号，米粒作为商号掌柜，收购固安热泉大棚的花卉蔬菜。固安北滩涂有热泉，固安南牛驼社也有热泉，缙绅官吏亲属经营各处热泉大棚，花卉蔬菜在冬季是奢侈品，只能运输到京师销售，花卉蔬菜娇嫩，冬季运输艰难，能在当地变卖，米家村商号就是固安的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