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 北虏不洗澡,要什么香皂啊!
柳屯暂时只修建了一座小村子,二百多户难民妇孺挤进堡内,村子已经人满为患了,李银河的商军商队只能挨着村堡搭建帐篷,柳灵雨决定天气暖和后扩建村堡。 俘虏营离村落三百步远,只是简单地在背风处划出一片空地,李银河支持了几顶帐篷安置部落伤患,其他俘虏只能露宿。 只有几名柳屯青壮看守,没人在意俘虏逃跑,饥肠辘辘,体力匮乏的俘虏根本跑不远,生死只能等待李银河的裁决。 看到李银河,黑兔等人走来,乃颜,额白巴尔思深深鞠躬,很多俘虏匍匐在地。 李银河在战后给予了俘虏必要的医治,乃颜等人知道,商军使用了宝贵的火酒,药材,棉布医治俘虏,一坛酒的价值就超过了牧民的生命,黑兔是被左翼蒙古屠灭部落的小台吉,没有屠杀俘虏,说明黑兔是品质高贵的贵族。 李银河微微欠身回礼,李银河觉得战场上作为战士生死拼杀是应该的,战后没必要为难普通的牧民。黑兔转头没有理睬乃颜,木狼若有所思看着这些同族蒙古人。 此时蒙古人性格反差大,平时是憨厚,豪爽,慷慨大方的汉子,作为战士,变成狡诈,残忍,嗜血的屠夫,绝大部分蒙古牧民是文盲,领主,头人,僧侣掌握着他们的思想。 塞外苦寒,普通牧民的一生诠释了什么是苦难。战争,风寒,雪灾,疾病,野兽,匮乏的物质保障,宽广寂寥的雪域戈壁轻易就会带走牧民的生命,此时蒙古人的平均寿命低于中原农耕民族,低于三十岁。 宗教信仰成为牧民治愈苦难,抚慰心灵的依托。 “如果你们回去,将受到什么惩罚?”李银河问一旁随行的乃颜。 乃颜苦涩道;“我和额白巴尔思会被不流血处死,家族贬为奴隶,甲士是部落财富,领主和台吉们会给予他们庇护,普通牧民连同家人被贬为贱奴,终生受苦。” “我用这些甲兵获取普通牧民的家眷,你能否办到?” “乃颜认为,领主会同意的。这些甲兵赎金远远高于普通牧民,乃颜不明白李大人的用意,这是吃亏的交易。” 李银河瞥了乃颜一眼道;“草原也好,中原也罢,游戏规矩落伍了,本官想做一些改变,比如,柳屯可以和左翼蒙古人做些买卖,释放这些甲兵就是一种善意。” 乃颜哑然失笑道;“李大人只是一个小小武官,你有什么资格改规矩?虽然你大胜一仗,实话说,对于左翼蒙古金雕讲,你只是一只鼠兔而已。” 锵啷!木狼抽出腰刀,怒视乃颜。 李银河冲木狼压压手,对耿着脖子的乃颜道;“乃颜是蒙古语八十岁意思吧,说明你是部落智者。 智者要有高远格局,几千年来,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相爱相杀,谁能奈何得了谁呢? 中原自始皇帝开始,强如汉武唐宗,也不能将大漠清空,至于游牧民族,一茬茬侵入中原,不也是清空不了种地农夫,无可奈何吗! 至于虎墩兔汗,征战数十年,现在连察部故地都被后金占领,众叛亲离,虚弱至极。” 李银河摆摆手,制止乃颜辩解,继续道;“察部此时疲甚,饿甚,穷甚,别说重现成吉思汗的荣光了,不讹诈大明点钱粮,都无法生存了吧! 这种状态虎墩兔汗知道,后金知道,本官知道,乃颜知道,大明迷迷糊糊。 大明和虎墩兔汗是一对糊涂蛋,争口舌之利没有意义,本官会慢慢做,乃颜可以慢慢观察。” 乃颜艰难道;“我不会背叛部族的!” 李银河微笑道;“本官是高尚的人,没有逼你投降,只是通过你做些买卖,普通牧民又没有什么罪过,改善一些生活,也能少死些人嘛!” 看乃颜迷惑,李银河道;“本官会让虎墩兔汗以后求着本官做生意的,现在,你们有不少金银吧,本官会和你交易些物资,军械就不要想了,茶叶,布匹,百货,甚至铁锅,奢侈品可以拿金银换,也可以拿皮草,羊毛换。 当然,价格不菲。” 乃颜当然明白部族的穷困,千里迁徙,一路征战,青壮劳力大量死伤,牛羊无法放牧,到处是敌人,战士们甚至凑不齐出征的最低马匹配置。 领主台吉们醉生梦死,沿途缴获大量金银,市赏勒索大量金银,乃颜作为管理部族实务的人员,非常明白金银不换成物资就是废物。 大汗已经意识到危机,要求明国多市赏粮食物资,可是台吉们喜欢金银珠宝,乃颜作为聪明人,感觉左翼蒙古前途晦暗,台吉们更加肆意享乐,犹如末日狂欢! 没有人喜欢穷兵黩武的左翼蒙古,没有商队和左翼蒙古做交易,乃颜看不到部落的未来,只看到衰落。 李银河犹如地狱恶魔的声音再次传来;“京师的香水,火酒,南洋的苏木香料,能让你免去罪过,成为重要人物吧。 你是个管事而已,传递消息,想想怎么做好买卖吧,本官会不断打击左翼蒙古,让你看看鼠兔的厉害。 连百夫长这样尊贵的勇士,脚上鞋帮都断了,光脚的就不要嘴硬了,本官有翻毛皮靴,二两银一双。” 乃颜一脸慷慨赴死的决然,带着一兜样品,揣着货物清单,带着一百多甲兵被木狼等人送到土城子,回部落去了。 柳屯开始展开大生产,大练兵运动,牲口充足,塔河河道两岸被深犁三次,一百多牧民暂时被安排到窑场,妇孺在萧铣安排下,跟随各自甲长在周边沟谷采集沙剌,食物暂时配给,大家按照各甲编制吃大锅饭,打死的马匹骆驼保证每日饭菜有荤腥,一日三餐。 虽然实行物资配给限制,但物资飞速消耗,萧铣心急如焚,嘴上起泡,这样败家吃法如何支撑到粮食收割啊! 面对萧铣的顾虑,李银河每次都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状,李银河明白,吃饱吃好,在此时有重要意义。 军士,乡民,牧民训练工作热情高涨,吃饱就是最大的战斗力。 西北坡地上浮桥两侧修建了空心敌楼,柳屯有煤矿砖窑,砖供应充裕,空心敌楼高三丈,底层六个封闭储藏室,周围十八丈,二层四面开有射击箭窗,可以安置两个排的兵力防御。 唯一不足是柳屯缺少大木,无法封顶,敌楼主要是看管河道,控制南北通道,设立税卡。 以据点为依托,木狼带着二百马军征收周边鄂尔多斯部族保护费,向北到达十二连城,向南六十里到达偏关河曲区域,向西一百里进入鄂尔多斯部核心区域。 向西主要是驱离沿线小部落,坚壁清野,向南主要是吸引附近百姓到柳屯交易,柳屯有现银,什么都买,价格公道,税赋定为十抽一,向北主要登记小部族的牲口数量,厘定未来的税额,主动缴税的部落得到柳屯保护。 鄂尔多斯部开始征召牧民青壮组成军队和运输队,向虎墩兔汗进贡的同时,清除掉身边的柳屯势力,牧民的动员没有秘密可言,鄂尔多斯部的军事情报源源不断反馈到柳屯。 李银河召开战前动员会,李银河放下情报道;“鄂尔多斯济农已经从各部征召二千青壮牧民,向虎墩兔汗进贡五十车货物,高原草场贫瘠,各部游牧驻地分散,我们还有一段准备应战时间,也不会太长,毕竟牧民有马匹,移动速度较快。 鄂尔多斯部为猛隼之羽翼,为驾辇之护卫,为刚毅之明哲,将如山之白室,是竭诚护卫者。 鄂尔多斯部,是守护成吉思汗陵寝的卫士。达延汗设济农作为副汗驻鄂尔多斯部管理右翼诸部,实际上,右翼各部各行其是。 去年,鄂尔多斯部参加右翼联军在艾布哈同左翼察部决战,右翼战败,鄂尔多斯部损失上千青壮牧民,撤回高原,决定向虎墩兔汗投降。 其军事组织只有极简单的描述,可成军七部,每部三千至五千兵士。 作战装备简陋,铁甲稀少,马术精湛。 去年跟随鄂尔多斯部撤退到高原的有土默特部几个台吉,此次带领部众跟随鄂尔多斯青壮,回土默川,向虎墩兔汗投降,青壮三百,随行妇孺近千。 特别注意的是,他们的妇女也是战士,能骑马射箭,接触时要警醒,不要掉以轻心。” 李银河放下资料,看着众人道;“野战,我们不是鄂尔多斯部的对手,此次作战是防守反击。 对方认为柳屯是鱼脯,柳屯军民是一些流亡的大阪升汉民。鄂尔多斯部在高原消息闭塞,我们坚守据点,消耗其实力,最差结果是保证柳屯据点安全无恙。 在柳屯村庄四角,我们要赶建四座空心敌楼,我们缺少木材,无法封顶,但是对方是骑兵,还是可以防御的。 萧铣长老,窑砖的供应有没有问题?” 萧铣起身道;“李大人,那一百多克什克腾、乌珠穆沁抛弃的牧民现在都放在砖窑场,人手不缺,都是很好的牧民青壮,烧窑可惜了!” 李银河笑道;“先帮助烧窑吧,他们习惯跟随一位领主或台吉,以后他们拨给木狼,民政官由柳屯派出,慢慢融合吧! 两个主力连放在柳屯防御,一个辎重连放在北坡据点,两个辎重连放置在柳屯东口,作为预备队。 农院商队,文礼商队护卫妇孺牲口物资转移到柳屯谷地北部苏木兔沟,那里长一千米,宽四百米,作为物资老弱栖息地,唯一南出口距离村堡不远,要在出口挖深壕,设置障碍,防御作战由商行掌柜们指挥。 柳屯青壮除编入辎重连的,全部编入马军,马军暂编两个连队,黑兔,木狼各带一个骑兵连,十名易州马军分派各连担任班排长。 另外成立骑兵侦察连,夜不收,十名易州马军为主干,招收柳屯青壮补足缺额。 三十复社青壮作为中军护卫。 在此期间,我们要将柳屯的土地再次深翻,削弱骑兵的行动能力,各连指战员回去传达作战精神,群策群力,琢磨应对骑兵的战术。” 会后李银河接见了从归化城赶回的克什克腾管事乃颜。 李银河笑道;“乃颜管事,看来领主原谅了你,近来可好?” 乃颜苦笑道;“大汗对市赏被劫之事异常震怒,各部正抽调甲士,准备扫除土城子南的残匪,保证市赏道路平靖,柳屯亦是目标之一。 但各领主多是态度敷衍,各部缺粮,对剿除市赏道路之外的馬匪兴趣不大。 此次,领主对你的建议非常感兴趣,交换甲士的一百二十户牧民家眷给你带来了,包括额白巴尔思一家。” 乃颜对一旁脸色灰败的额白巴尔思道;“你们已经被领主驱逐了,以后是李大人的属下。
你是一位勇士,也许脱离部族,你的命运更好吧。” 乃颜掏出一份清单道;“领主对你的货物样品非常满意,我带来五千银,作为第一次交易现金,购买茶叶,布匹,铁锅,针线,白糖,翻毛皮靴。 另外,领主和台吉们想购买火酒,南洋苏木胡椒,北地冰原的水貂皮裘,中原的香水,香皂,黄金首饰,此次带来了黄金二百两和图纸,给你一成辛苦费。” 李银河瞠目结舌,诧异道;“在归化城需要香水,香皂吗?额白巴尔思作为勇士,鞋底都掉了,领主需要貂皮?” 乃颜面无表情推过一张图纸道;“天气暖和了,大人们需要一些精美的丝绸衣服,最好是大明京师的款样。钱不是问题。” 李银河赶紧起身,冲着木狼和额白巴尔思道;“木狼,老额白啊!怎么这么没眼力见,赶紧拿出最好的香茶,给乃颜去沏茶。 大客户啊!乃颜,一会带点好茶叶给领主,货物本官会尽快安排,让客户满意是易水湖商行的责任与追求。 算啦,请柳教主沏茶吧,你们瓷笨瓷笨的。” 李银河指着额白巴尔思道;“去安排族人,先去萧铣管事那领取衣物,帐篷,按照防疫手册要求在窑场附近隔离,以后柳屯西南十里长川流域就是放牧地。” 额白巴尔思摸着秃瓢窘迫道;“將主,我不识字啊!” 李银河拍拍脑袋,指着木狼道;“你负责教他。以后作为将领,不识字可不行。” 木狼一脸嫌弃道;“额白大叔太笨了,他儿子铁虎还行。” “混账玩意。”李银河骂道;“师父说了你就得做,你当年在易水湖谷口算账,还得脱鞋掰脚趾算数,你还嫌弃别人,找负责民政的复社青壮,让他先管理新来的牧民家眷,赶紧滚蛋!” 乃颜看着李银河道;“李大人不必如此得意忘形吧,不就一百多户牧民。” 李银河摇手道;“你不懂,本官治下牧民,会发给他们牛羊,税收十抽一,安排他们的孩子上学,病了有医生,你觉得以后本官会不会有更多的牧民?” 乃颜痛苦道;“我是部落罪人啊!” 李银河道;“你没错,是蒙古人落伍了,落伍了就会衰落,衰落了就会挨揍,甚至民族消亡,草原上兴起消亡的部族多如繁星,蒙古人不思进取,必定受制于人,你一个小小管事,做好买卖,多让几个蒙古人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不用沮丧,大明朝比左翼蒙古强不了多少。” 柳灵雨拿着茶壶碳炉走进来道;“蒙古人又不洗澡,买什么香水,香皂的,好茶叶不多了,来壶奶茶吧。 乃颜管事又不是外人,不要诓骗人家!” 乃颜苦笑道:“不关李大人的事,是台吉们要求的。” 李银河指着柳灵雨道;“败家娘们,这每日几千人,上千牲口,吃喝拉撒,都是开销,你管台吉大人洗不洗澡,人家摆在家里看着高兴不行吗!” 看柳灵雨眉毛立起,李银河将一个金元宝推给柳灵雨道;“制作方子给你了,香水香皂产出多少?” 柳灵雨点燃碳炉,收起元宝道;“香水在大同府城卖了,现在没有花,做不了香水,香皂肥皂工坊都攒了一帐篷了。” 李银河看着乃颜道;“香皂四钱银一块,肥皂一钱。怎么样?” “乃颜都要了,其实蒙古贵族非常仰慕大明风物,老夫是做实务的,真不知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何用处啊!” “乃颜啊!台吉们已经脱离了吃饱穿暖的低级趣味,在追求精神享受,是好是坏,咸其自取而已。 我出关时带了一些紧俏货,胡椒,茧绸,细瓷,还有一本大明最新舞台剧女儿国的剧本,你都带回去。” 乃颜看看李银河道;“黄金白银终究会用完,老夫的部落有一批大阪升汉民俘虏,境遇凄惨无比,李大人,你要不要? 老夫觉得李大人虽然是个jian商,对蒙古人并无恶意,您手下蒙古人跟您关系融洽,乃颜觉得,帮一把这些可怜人,给自己以后留个后路,留点情分吧。 此次,老夫做主,给你带来了十户,一户一匹布或一双靴子。” 李银河郑重冲乃颜施礼道;“看看去吧。” 看到萧铣在救助那些奴隶人偶,脸色铁青的李银河将乃颜赶出了柳屯。 李银河爬上西坡眺望千沟万壑,心中怒气才稍稍消散,柳灵雨轻轻拍拍李银河肩膀道;“大阪升生活的汉民超过十万,这两年剩的不多了,小人家说得对,如果不开启民智,如果没有自尊自强的独立人格,人多又有什么用呢!都是人家的待宰羔羊而已。 自己不把握命运,地狱就在人间。” 李银河指着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黄土沟壑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元末宋濂所作《奉天北伐讨元檄文》,不知崇祯皇帝和朝堂士大夫们还记不记得大明立国的初心。 但凡有点活路,汉民也不愿意远离乡土,十万汉民背井离乡,在塞外委身北虏艰难求生,不知大明官员有没有一点羞愧。 中华神州如此壮丽,一群蝇营狗苟的傻逼窃据高位,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