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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你吧

    八十七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你吧

    四百人的攻击群进入村落百步距离,两座敌台打响弗朗机,居高临下炮击攻击部队的后方。

    前排鄂尔多斯士兵诧异地回头观望,柳屯村墙上升腾起一道烟雾,爆豆般火铳声响起,前排攻击士兵倒下一片,一颗铁弹看慢实快,从人群中砸出一条血rou胡同,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前排战士努力向前冲,但是根本跑不快,墙上两架弗朗机加入炮击,山谷中响起一串惊雷。

    战场浓烟滚滚,后方的台吉甲士们努力安抚惊慌的战马,宝音老泪纵横,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火药爆炸景象,前方是地狱裂开的缺口,吞噬着浓烟笼罩的战士,四百青壮啊!

    硝烟渐渐散去,宝音擦干泪水,希冀地盯着战场,希望勇士们登上柳屯村墙。

    战场一片寂静,鄂尔多斯青壮非常勇敢,有的冲到墙下,尸体还趴在墙壁上,偶尔有弓箭手站起身,向敌台和村落射箭,然后被火铳打飞。

    撤退的号角声在落日余晖中响起,召唤着勇士归来,不时有战士从地上爬起,向回奔跑,然后被排枪打翻。

    “这是屠杀!”宝音指着布满勇士尸体的战场道;“天神会劈死这些恶魔的!”

    摆腰红着眼睛,对失去理智的宝音道;“领主大人,我们赶紧撤出山谷吧,天要黑了,迟则生变啊!”

    “不行,勇士们还在战场上,我们不能抛弃他们。”

    宝音身边燃起篝火,偶尔有进攻青壮趁着黑暗爬回来,但是回来的太少了。

    摆腰焦急地布置防务,分出一百甲兵去护卫山坡上的辎重。哨探禀报,土默特台吉们的河道攻击也不顺利,被敌人压制在河道敌台下。

    摆腰焦急万分,上千兵力猬集在狭窄的山谷里,太被动了,但是失魂落魄的台吉们跟着宝音在篝火旁默默念经,没有人理会摆腰,陷入一种奇怪地虚幻状态。

    李银河迎来一位故人,虚云和尚。

    虚云面色黧黑,穿着草鞋,带着两名徒弟,眼睛炯炯发亮。

    李银河施礼道;“虚云大师修行精进了,现在我们正和鄂尔多斯部作战,一切简陋,喝杯热茶吧!”

    虚云冲李银河,柳灵雨合十施礼道;“出家人,没那么多讲究,给我们准备三双皮靴吧!”

    李银河道;“大师,皮靴草鞋都是外物,皮靴一双很贵的。”

    “顽皮!”虚云喝口茶道;“贫僧从易州游历了大同府,在应州看到你商行接收了大量饥民,赈灾安置做得有条不紊,阿弥陀佛,李大人功德无量。

    贫僧出塞,去了归化城一带,然后顺黄河到达柳屯,一路佛家遗迹巧夺天工,令人叹为观止,山河壮丽,人间却宛如地狱啊!

    地藏菩萨立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恶魔就在人间,人间就是地狱,贫僧一路迷茫过,遥想前辈无数高僧大德以大无畏勇气普度众生,贫僧稍有感悟。

    慧能大师认为,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贫僧好像看到那一点点光,如滑疑之耀,美轮美奂。

    所以贫僧找虎墩兔汗聊了聊人生佛法。”

    看李银河惊讶起身,虚云摆摆手道;“虎墩兔汗毕竟是人间帝王之一,是塞外虔诚的佛教教主,掀起惊天血海,毕竟有个由头吧。

    虎墩兔汗半清醒半迷乱,自幼掌管汗权,二十多年,带领察部崛起,经历了腥风血雨,所以迷信武力,从蒙古人的角度看,虎墩兔不失为一位振兴黄金家族,重现蒙古人荣耀的有志君主。

    孽障重重啊!重现什么荣光呢?台吉们醉生梦死,牧民们继续一贫如洗吗!

    贫僧在大同看到巨佛石像,在应州看到巍峨的佛塔,都不如看到李大人商行赈济饥民时的人间脉脉真情。

    中原佛教病了,塞外佛教也病了,大汗身边不乏精通经义的红教高僧,可是,他们对权势,财富有特殊想法。

    贪嗔痴毒根深种,甚于普通百姓,流毒遗祸无穷。”

    虚云烦躁地敲敲桌子道;“大汗还知道给块金元宝酬谢贫僧开导之情,你这奶茶也不多放点炒米!

    吝啬之至,哪是待客之道!”

    虚云此时气势很足,柳灵雨赶紧给奶茶中加些炒米,加了片金黄奶皮。

    虚云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块金子推给柳灵雨道;“柳姑娘,佛教与姑娘昔日的信仰渊源深远,不论是非,贫僧想在柳屯修建寺庙,两个徒弟粗通文墨,浅知岐黄医术,想为柳屯百姓做些贡献,为中原佛教发展做点尝试。

    立庙之事,还需柳姑娘襄助啊!”

    “没问题!”柳灵雨笑道;“柳屯下辖,会拨出土地,资财帮助建庙。蒙古牧民,原大阪升汉民需要佛教引导向善。”

    “贫僧每年会派易州僧侣来塞外,与其陪伴青灯古佛在寺庙中清修,不如跋涉万里,为红尘俗世的生灵做点实事。

    举足举手,长在道场,是心是情,同归性海。

    建庙才能布施,其实着像了。

    好,李大人,外面已经杀气冲天,怎么收手?”

    天已经黑了,寂静的黑夜里能听到垂死者断断续续呻吟惨叫声,这些伤者无法爬走,商军也不敢在黑夜中搜寻俘虏,毕竟,漆黑的战场充满危险。

    警戒的守卫不时向黑暗战场打响火铳或向可疑目标施放小炮,偶尔打中遗留在战场的青壮,惨叫声犹如鬼号。

    “没有人请他们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来抢劫,就要有送命的觉悟。”

    虚云叹口气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虎墩兔汗希望你不要出现在左翼蒙古控制范围,他要准备出征漠北,不想市赏物资再出问题,不想看到你这只癞蛤蟆!”

    “呵呵!把本官当成癞蛤蟆是吧,看着腻歪,踩着膈应。”李银河笑道;“他控制了杀胡口洪河商道,本官是出塞做买卖的,妨碍商道,挡了本官的财路,是生死仇敌。

    既然相看两厌,那就让出洪河河道以南,大家隔着河,各行其是。”

    “你以为你是个人物啊!虎墩兔汗认为,让你滚蛋就是恩赐了,人家数万兵马,现在收拾你柳屯,得不偿失而已,懒得揍你,你根本没资格谈判。”

    李银河咂摸咂摸嘴道;“这就是赤裸裸地侮辱了,好,本官会争取谈判资格的!”

    天色破晓,紧张一晚上的摆腰台吉舒口气,一千多大军摆在狭小山谷里,是兵家大忌,好在天亮了,是战是撤也可以从容布置。

    上方山顶上突然枪炮齐鸣,惊天动地,喊杀声不断传到山谷中。

    山谷中宝音和众台吉们面面相觑,摆腰红着眼珠道;“探马呢?赶快查探!”

    不多时,山道上跑下几名甲兵,浑身是血,狼狈不堪。

    “宝音领主,摆腰大人,辎重驼队骡马队遭到敌人攻击,对方有火炮火铳,还有众多披甲骑兵,其中不少是蒙古人。他们击溃了辎重护卫,封锁了山顶出口。”

    “混账!”摆腰踢翻败回的甲兵道;“一百披甲武士,四百牧民青壮,还有数百土默特部武士,你们是懦弱的羔羊吗?不可能!”

    “大人,土默特台吉们昨夜解除武装,偷偷向守卫河道的敌人投降了,敌人四面夹击部族护卫,一百披甲武士大多战死,就剩我们几个了,青壮逃散,赶紧派人重新打通山顶通道吧。

    敌人用麻袋装沙土,在山顶出口设置阵地,他们有炮有火铳,大人……”

    “够了!”摆腰眺望着远处山顶,如丧考妣,山道狭窄陡峭,这样的地势仰攻就是活靶子啊!

    咏经一夜的宝音倒是面色沉静,对摆腰道;“这是我们的劫难,我们是部族的罪人,整顿队伍,和敌人正面决战吧。”

    低沉的号角声浪潮般由西向东掠过山谷,宝音和台吉们骑马走到第一排,随后是披甲勇士,再后是穿着皮袍,背着骑弓的牧民青壮,一千多人的战阵也是颇有气势。

    “鄂尔多斯部不愧是勇敢精锐的成吉思汗护卫!”李银河拿着最新战报,守候山顶的一百鄂尔多斯甲士,除去报信的几名幸存外,其余全部战死在辎重营地,没人逃跑;“如果野战,这些甲士会是灭族的存在,可惜了!”

    听到西边鄂尔多斯部队在整队准备进攻,李银河道;“敌人困兽犹斗,我们出去会会他们,算是对鄂尔多斯部勇士的致敬吧。

    除两座敌楼,村墙保持炮火警戒兵力外,柳屯兵力全部在村墙外列阵。

    主力连队,辎重连,商队,柳屯青壮全部出动。”

    六名司号兵站在村墙上同时吹响军号,洪亮清脆的号声瞬间覆盖压制住号角声,六门火炮同时打响,惊雷般的炮声在山谷中激荡,鄂尔多斯部战阵前战马瘫倒了一片,没经过训练的战马无法习惯天崩地裂般的炮声。

    柳屯村落方向传来步鼓声,在节奏清晰的步鼓声中,李银河,高手,柳灵雨骑马出现在宝音视线中,跟鄂尔多斯战阵遥遥对峙。

    谢百三带领连队站在李银河身后,花荣连队,辎重连队在步鼓引导下融进谢百三连队,长枪手正中,刀盾手两翼,火铳手突前,四百多人的战阵整整齐齐,快速站立在將主身后。

    农院商队,文礼商队,固安商队伙计们在王余佑,茄三,大金牙带领下,步行到达战场,在军阵后列队。

    最后是应四海,萧铣,各甲长带领的柳屯民壮,柳屯民壮身后是乌泱泱的村民,很多解救的大阪升奴隶男女老少满面泪水,拿着菜刀,扁担仇恨地盯着对面的鄂尔多斯骑兵军阵,只有此时,才明白站立身躯做个自由人的骄傲。

    茄三等人挺胸抬头,对面是令中原百姓谈虎色变的北虏铁骑,可又怎样呢,现在不是战战兢兢等待灭亡吗!

    茄三心情激动,左手铁斧,举起右手分水刺高呼;“娘个得角的!將主万胜,商军万胜,柳屯万胜!”

    “万胜!万胜!”

    气势无形有质,滚雷般呼喊声震得几百步外的战马不住后退,宝音等人面如死灰,昔日大元铁骑被中原农夫赶出北京,那些农民军的气势也是如此震撼人心吧!

    清脆嘹亮的铜号声转为柔和号音,商军一队队迅速撤回村庄。

    一些村民赶着大车搬运战场尸体,旁若无人地把尸体叠放成几堆,剥下盔甲,捡拾武器,撒上油脂,开始焚烧。

    战场上空黑烟弥漫,宝音回头看看鄂尔多斯军阵,部族勇士脸上是即将赴死的无奈,士气全无啊。

    虚云身穿崭新的月白底,金丝线缠绕的袈裟,齐膝翻毛皮靴,颈上挂着佛珠,手上拖着串珠,骑着毛驴施施然靠近鄂尔多斯军阵。

    中原僧人啊!鄂尔多斯蒙古人是虔诚的黄教教徒,宝音更是佛教学者,众人赶紧整理衣冠。

    宝音催马迎上虚云道;“鄂尔多斯领主宝音,秘宝寺喇嘛,大师有礼了!”

    虚云合十致礼道:“易州觉华寺主持虚云,正好游历到黄河,听闻塞外高僧大德多如繁星,宝音大师是佛教学者,咱们正好去柳屯焚香品茶,探讨佛法,宝音大师意下如何?”

    宝音为难地看看四周道;“宝音正在不务正业打仗呢!”

    “贫僧拜会了虎墩兔大汗,由于鄂尔多斯部僭越抵抗大汗,大汗决定暂时取消鄂尔多斯部济农尊位,以示惩戒,宝音喇嘛是西召智者,临渊捕鱼不如退而结网,静待其变吧!”虚云指指焚尸的浓烟道;“事不可为,不如退一步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宝音大人担负着成千上万部族人命,担负着守卫大汗陵寝的重任,莫要一错再错,参与俗世纷争,再造杀孽啊!

    为鄂尔多斯部留存一些勇士吧,阿弥陀佛!”

    宝音眼珠急转,拍拍额头道;“幸得大师指点,宝音险些为了俗名造下泼天业障。

    鄂尔多斯部的职责是守卫大汗英灵,不沾染俗世纷争,宝音要让鄂尔多斯贵人们明白,战争,背离了我部崇高的信仰和追求。

    于此相比,宝音一人的荣辱不值一提啊!”

    看宝音要和虚云去柳屯,摆腰台吉忙道;“领主大人,如何……”

    宝音摆摆手,制止摆腰道;“解散吧,宝音要和高僧探讨佛法,擅动刀兵不详啊!”

    留下宝音和虚云两个老滑头品茶泡蘑菇,李银河和柳灵雨顺着塔河河岸向东散步。

    塔河和附近大多数河流一样,春夏季有水,冬季断流,此时雨季未到,河水流量不大。

    “还得在上游建水库,雨季多蓄水啊,这么多人马,不可缺水。”李银河指着河岸道;“先栽沙剌灌木,再栽种杏树,果树,十年之内,这里将成为花果之乡。”

    “黄河两岸越来越荒,有大阪升汉民在黄河沿线开荒,越种越荒啊!小人家,也不知你说的是对是错?”

    春天毕竟来了,小刀般的朔风也渐渐轻柔,李银河出神地望着洁净天空道;“秦朝前,这片荒原覆盖着一半以上的森林,秦直道直达阴山。

    人真是裸虫啊,把这片森林覆盖,鸟语花香的高原啃成一片沙海,前车之鉴,我们好好发展,不要养太多牲畜,这片土地太累了,不能攫取太多,我们还要向四周发展,人口不可太密集。”

    “向哪发展呢?东边南边边墙附近是大明边军,北边土默川是虎墩兔汗势力范围,西边是鄂尔多斯部,柳屯其实是鄂尔多斯部势力范围。

    小人家,你可以全歼鄂尔多斯部进贡队伍,那样,你将成为传奇人物,为何放弃?”

    李银河转头看着柳灵雨道:“柳姑娘,人最好死后成为传奇,活着的传奇,你让虎墩兔这样的霸主如何和你愉快相处呢!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本官还要做生意,柳屯以及商行商军还很弱小,潜龙勿用啊。

    如果虎墩兔汗,鄂尔多斯部好好做买卖,我不愿和他们发生冲突,起码现在不愿。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消灭那一百甲兵,我们占尽地利优势,有火炮火铳,还死伤一百多战士,这种事尽量少做。

    如果我们围杀了谷中一千多鄂尔多斯部战士,那就和鄂尔多斯部不死不休了,他们sao扰我们的牧地,我们就生生困死在沟谷中,还谈什么发展建设这片区域,谈什么为陕北灾民找出路。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先贤的教导不得不听。我们要采取各种方法达成目的,比如,虚云大师进行的谈判,最好彼此缔结条约。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使用武力慎之又慎啊!谈判才能最大保证彼此的利益,相处才能平和。柳姑娘,以后要用经济手段,控制他们的吃喝,满足他们的诉求,道并行而不悖,合作共赢才是长久生存之道,柳屯要在改善民生,改良环境上下功夫。

    谁不想生活在花园里呢!谁不想在邻居身上多得点好处呢!

    虎墩兔汗行霸道之术,以始皇帝赫赫武功,传到二世,帝国轰然覆灭,以此观之,左翼蒙古崩溃不远了,在此期间,我们要抽其金银,敦实商行的贵金属储备,挖其墙角,多交朋友,在其崩溃前后攫取最大利益。

    唉,商队还没到啊,火药储备不足了,挖不了大汗的墙角,真是寂寞难耐!”

    柳灵雨睁大眼睛,打量李银河道;“斯文败类说的就是你吧。

    江湖中,笑脸迎人,背后捅刀的jian贼跟你很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