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两个桶
林柠溪提着两个桶，再给她配一条扁担的话，都能跟着唐僧去西天取经了。 得了太后的旨意来贺寿，现如今弄的跟过街老鼠似的。没天理。 冤家路窄，过了两个垂花门，快到慈宁宫，恰好遇上了秦夫人等人。 有贵妇瞧见林柠溪的样子，掩嘴就笑了：“那位姑娘好生奇怪，若说是宫女吧。不像，不是宫女吧——难不成这种人也是来给太后贺寿的吗？这姑娘好生粗壮啊。” 另有贵妇追上来道：“先前看到这位姑娘好像从秦家马车上下来的，似乎还跟秦大公子说话呢，难不成，是秦夫人你的人？” 秦夫人脸一白。却笑着道：“我们昭儿早早的随男宾进宫了，哪会跟什么姑娘说话，一定是你们看错了。” 慈宁宫。 前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王公大臣，命妇小姐，有条不紊。 小太监一一收下各人的贺礼，等级入册，送入库房。 登记过贺礼的，就由小宫女领着，一一入席。 别人送的，大多是贵重的东西，夜明珠，大粒黑珍珠，红玛瑙，南海珊瑚，熠熠生辉。这些东西拿到中央电视台的鉴宝栏目，都够凑一集了。 还是那句老话，货比货得扔。 登记造册的小太监来到林柠溪面前，瞅了几瞅，没好意思要那俩桶，直接奔下一个人去了。 当林柠溪把那俩桶贡献出来的时候，小太监还不乐意：“这位姑娘，太后寿辰，收的贺礼，名贵的奴才不敢说，就是最下等的，也比这桶体面些，姑娘送这桶——奴才们不知如何登记呢。” “不必登记。”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股紫罗兰的香气。这香气有些熟悉，是了。是紫雪公主。 紫雪公主着明紫纱衣，一对白珍珠耳环细腻可爱，她屏退了小太监，笑着迎林柠溪进慈宁宫：“太后什么样的稀罕物件没见过？办寿宴。本不是为了收礼，图个热闹而已，叫小辈们来，也是热闹的意思，姑娘既然来了。那便好了，太后也说了，不需小辈们送礼。” 这太后真贴心。 这样的寿宴，一年可以多举办几次。 慈宁宫铺着绣牡丹花羊毛毯子，一水的红木家具，红木小几上雕刻的飞禽走兽展翅欲飞，活灵活现。太后的凤榻在上首，三级台阶皆是汉白玉雕刻。凤榻前摆着时新的水果跟美酒，又有山八珍，海八珍等菜肴。点心也是精致的。另有打扇的宫女恭恭敬敬的守在两侧。小太监捧着贺礼单子躬身立于凤榻一旁。 慈宁宫院落极大，又处东西六宫之首，金碧辉煌，富丽堂皇。 这日花房匠人新采摘了上千朵或粉或红的花，一一铺陈在宫殿里，一走进宫殿，犹如进入花海，平时严肃端庄的宫殿气氛，也被这鲜花衬的软乎起来。 太后着蜀锦绣百鸟朝凤衣，笑眯眯的望着众人入座。 皇上驾到以后。宴席就真正开始了。 歌舞自然是少不了的。 然后是皇子皇孙，妃嫔众人，王公贵胄下跪行大礼。 接着，太后看了看小太监捧上来的礼单。满意的点点头：“你们都太破费了，你们的心意，哀家也明白。今日宴席，大伙同乐吧。” 推杯换盏的功夫，有个妃嫔上前行礼：“太后寿辰，臣妾叫人精心打造了这点翠凤钗。点翠的工艺，大安朝鲜有，太后看看，这凤钗蓝盈盈的，喜欢不喜欢？” “喜欢，喜欢。”太后笑着收下。 又有妃嫔送上雕刻莲花的玉如意：“这柄如意，是臣妾娘家的宝贝，传到臣妾这里，一直不舍得拿出来，太后寿辰，臣妾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当然最配太后，所以虔心送上，望太后笑纳。” 皇上也亲自用朱砂抄了一本心经，算是孝心。 “哀家都说了，你们小辈，是不必送礼的，可你们有这片心，哀家也只好收着了，你们的寿礼都是用了心的，哀家很喜欢。”太后笑眯眯的。 秦夫人端坐着，离秦夫人不远，是程府的千金程绚然跟她娘王氏。 程绚然的娘王氏一向沉默寡言，这种大场面，她更是小心谨慎不敢多话，恨不得把脖子扎起来装死。程绚然望望秦夫人，端着酒就站了起来：“绚然祝太后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这么表现，一是给太后留个好印象，一品大员家的千金，可不能是畏手畏脚之徒。二来，她也想表现给秦夫人看，要知道，秦夫人最喜那种世家名女，畏畏缩缩的小气样子，秦夫人是瞧不上的。 太后歪着想了许久：“绚然？哪个绚然？” “程绚然。” 太后恍恍惚惚：“哦？” “我爹是一品大员程交。” “哦？” “我们程家给太后送的寿礼，是赤金大香炉一个。” “哦，赤金大香炉啊，这个有印象，这个有印象。”太后笑眯眯的：“原来是程交的闺女，恩，知书达礼，不错不错。以后多进宫几趟，我也就眼熟了。” 程绚然也笑了：“太后，这里也有一个我眼熟的人。” “哦？” 程绚然早已瞧见坐在角落里的林柠溪，林柠溪提桶进宫的事，她也有所耳闻，这种场合，自然得让林柠溪出出丑：“原来林姑娘也来了，不知林姑娘给太后送了什么寿礼？说出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我去，难道坐在角落里也挡不住林柠溪闪闪发光？这么快被程绚然发现了？ 紫雪伺候在太后身边，见程绚然有意为难林柠溪，便替林柠溪解围：“太后的意思，小辈们可以不必奉上寿礼。” “太后，我听说林姑娘带了寿礼来的。”程绚然指指林柠溪那俩桶，林家女儿提着桶进宫，这事已经在贵妇小姐们之间传开了。 程绚然的话果然勾起了太后的兴趣，太后笑眯眯的问林柠溪：“你果真准备寿礼了？就在那桶里？” 林柠溪只得点点头。按规矩，将其中一桶提了出来，掀开上头的布给太后看。 桶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一些粮食。 “太后，林柠溪这是藐视太后，太后当治她的罪。” 太后笑眯眯的：“林柠溪，你献上这些是什么？” 林柠溪轻施一礼。不急不缓道：“回太后，这桶里装的是稻、黍、稷、麦、菽。有记载:五谷为养。太后是大安朝的太后，是天下万民的太后，自然要保重身子，民女又知太后一向节俭。特送上五谷，恭祝太后福泽绵延，万寿无疆。也祝大安朝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 太后听了欢喜，忙让小太监收下。 程绚然不死心，林柠溪竟然用一点儿粮食哄的太后开心？她不服气，见还有一个桶，忙道：“太后，那还有一个桶呢。” “那一桶，不是送给太后的。”林柠溪笑笑。 “林柠溪大胆。太后寿辰，不是送给太后的东西，你拎进来做什么？拉出去杖责一百。”程绚然脱口而出，想想这慈宁宫她说了也不算，尴尬道：“一切太后做主。” “林柠溪，那一桶，装的是什么，送给谁的？”太后问。 林柠溪揭开布，桶里装的，是姜。 众人不解。 “这一桶。是送给皇上的。它的名字，叫一桶江山。” “一桶江山？这名字好。林姑娘送给朕一桶江山，这是朕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皇上笑起来，拍手称赞。 太后也道：“林姑娘这五谷跟一桶江山极有意义。皇儿定要好好珍惜，江山在皇儿手中，皇上定要勤勤恳恳，为天下万民做一个好皇帝，为天下万民谋福祉啊。” 这五谷跟一桶姜，不由得太后想起了当年那段辛苦的过往。那年皇帝还小，政权摇摇欲坠，历尽千辛万苦方才有了大安朝如今的昌盛，这社稷江山，皆是血泪。如今看来，心里也酸的很。 太后眼圈一红，差一点儿落泪。 惹的太后伤心，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夫人斜眼瞧瞧林柠溪，冷笑。 程绚然盯着秦夫人的脸，赶紧向太后进言：“林柠溪她惹太后不高兴了，不如，拉出去砍了。” “谁要砍林柠溪啊？当朕不在这啊？”皇上语气不善，他这个最爱砍人脑袋的皇帝还没有发话，这程家的女儿就忍不住了。多想一巴掌糊的她贴墙上，半天抠不下来。 程绚然吓的缩了回去，半天不敢吱声。 太后欢喜，随手赏了林柠溪不少东西。 难得太后如此高兴，皇上也沾沾喜气，又赏赐林柠溪锦缎十匹，银一百两。金锭两个。 林柠溪一个人拿不完，宫里还特配了两个太监送她回去。 来的时候，她穷酸穷酸的，被不少人嘲笑。 回去的时候，宫中的太监点头哈腰的跟着她，让人又嫉妒又无奈。 “谁能想到随便提两个桶就让太后皇上这么高兴？瞧瞧她得的那些赏赐吧，咱们虽绞尽脑汁的准备寿礼，也没有她风光。” “听说这林柠溪的爹曾是个读书人，虽没有取得功名，可当年的学子当中，他也是极出名的，果然他的女儿就像他一样，聪明着呢。” 秦玄昭随着各府公子出宫去。 有人向他道贺：“秦公子，你们府里献的宝物价值不菲，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秦府果然不同一般，怪不得令尊能做一品文禄大夫。” 又有人道：“秦公子课业优秀，皇上都说你诗书文采出众，以后定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啊，还望秦公子多多提携才是。” 秦玄昭拱手回礼。 奉承的人有许多，若是别人，或许会飘飘然，秦玄昭却是恭谨持重的样子。翩翩公子，恰好的风度。 快到宫门口时，有个婆子追上来叫住他。是英姑。 秦玄昭随着英姑走过一段百合花园，便到了一处凉亭，这时候起了风，风从百合花上吹过，百合花瓣轻轻重重，起起伏伏，像一片一片白色的羽毛，格外温柔。 紫雪公主就站在凉亭一角，远远看着，她紫色的衣衫如一团紫色的雾一般，交叠在百合花瓣之上，梳着凤髻的紫雪，柔软的像花一样。 秦玄昭有些拘谨，凉亭周围空空荡荡，又身处百合园里，独自跟一女子见面，多少有些不自在。 紫雪公主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浅笑着道：“秦公子不必拘束，我们这里相见，并不是为了私事。” “哦？” 紫雪公主打开一个锦盒，锦盒里盛放的，是秦家刚刚献出的玉观音。 秦玄昭有些不解。 “这玉观音，太后本来喜欢的，只是——太后理佛，又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东西？太后知晓秦夫人也理佛，特嘱咐我，把这玉观音物归原主，你们秦家的心意，太后已经知晓了。”紫雪公主双手把锦盒交给秦玄昭，彬彬有礼，衣带一挑，紫色的如烟如雾的衣裙飘然若飞。 秦玄昭双手接过锦盒，恭恭敬敬的给公主回了礼。欲回去，又被公主叫住。 “公主还有事？” “这玉观音玉质温润，雕工上乘，定然是秦夫人挑的吧？” “正是。” “秦夫人的眼光果然不俗。”紫雪见秦玄昭有些晃神，似乎有什么心事，眼睛时不时的望向宫门口，似乎是急着出宫去，于是笑了笑道：“百合花开的正好，这里的景致在宫中也是数的着的。秦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喝杯茶？” “这——” “今儿的寿宴上，林姑娘的表现可是很突出呢，惹的太后又笑又哭，皇上都乐了。”紫雪公主一面添茶，一面无意的说道。 秦玄昭听了此话，便坐了下来。 凉风习习。 Ｒ白色的百合花摇啊摇，如梦如幻。 “今儿林姑娘的表现，真是不可思议。”紫雪公主温柔可人的样子，缓缓的给秦玄昭倒了茶，给自己也冲了一杯，缓缓的坐下来，将慈宁宫的事一五一十的跟秦玄昭说了，又说那么些赏赐林柠溪拿不动，小太监帮忙扛着，才运回林家去了。 秦玄昭终于松了一口气。寿礼的事，总算过去了。想到林柠溪回家时的狼狈，秦玄昭嘴角一动，浅浅的笑了一下。 这一抹笑如朝露如流星转瞬即逝，却被紫雪公主看在眼中：“秦公子定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此事好笑，公子一定是觉得林姑娘聪明智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