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魇镇之术
巍峨壮阔的明堂正殿上,东虢公、王子靖、小司徒、小司马、小司寇、小司空等百官,都站于大殿中。 “怎么回事?”东虢公微微蹙眉,大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大清早,他头戴冠冕,穿诸侯常服,腰佩宝剑,在内侍簇拥下,像往常般到明堂上朝,与百官商议国事。 东虢序刚落座,小司马井叔多友就上前拱手垂拜,奏明龙骞谋害天子一事。 此言一出,东虢公脸上阴晴不定,百官们顿时哗然。 他一挥宽大袖子,让群臣静下来。静默许久后,才让谢同前往辟雍靶场,请龙之子前来问询。 于是,在辟雍靶场击杀铁虎贲,威风凛凛的龙骞,被“请”到大殿中。 作为焦点人物,穿月牙白深衣的龙之子,迎着百官各异目光,负手站在宽敞殿中,脸上毫无波澜。 身旁小师弟巫凡敖,则是满脸怒意。 “虢公容禀!”井叔多友向前迈出一步,站到龙骞前方。 “司马署接获举报……”他眯着狡诈双眼打量龙骞,缓缓道:“谓巫礼神座施行邪术,意图谋害陛下……” “施行邪术……” “谋害陛下……”群臣议论纷纷。 听到有人提到“陛下”二字,东虢序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他所认识天子,是一个心狠手辣,行事果决的君王。 天子出奔二十载,但靠着统治大邦周所积累威势,使得公卿百官,甚至宗周摄政,以及成周宰东虢公,都对他感到无比敬畏。 眼下,小司马宣称龙骞施行邪术,意图谋害天子。 这是很严重指控,不仅关乎大邦周国本,还牵涉到与宋国的邦交。 宋国是微子之后,二王三恪之首,尊贵的公爵国,历代天子待宋,犹如宾客而非臣属。 另外,巫礼龙骞是盘龙城巫教苍龙大神官,大祭师座下二弟子,在东国诸侯间有很高的威望。 此事若处置不当,很可能会掀起一场政治风暴。 故东虢序不让小司寇出面,缉拿大神官回司寇署审问。 他让谢虎贲请龙骞来明堂,弄清谋害天子的真实情况,不敢有任何失礼。 “虢公!” 大殿内鸦雀无声,只听见王子靖沉而充满威严感的声音响起。 他陪同龙之子,从辟雍来到明堂,想替对方进行分辨。 “不久前,神座挽救十多万国人性命,免于一场浩劫。” 王子靖从席上站起来,缓缓向殿中央走去。他捋了捋短须,接着道:“巫礼神座是我周功臣,怎会伤害父王?” 说罢,他与小司寇对视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靖王子所言极是!”召景站出来,不屑地看了井叔多友一眼。 “分明有人以卑劣手段来诬陷,还请虢公明断……” 东虢序沉吟片刻,转问小司马:“井叔,你说接到投报,详情如何?” “来人!”井叔多友挥了挥手。 但见一个男人在百官注视下,垂首小心翼翼地走入大殿,扑通一声跪在东虢公面前叩首。 男人约莫四十多岁,长相平平无奇,龙骞从未见过此人。 “参见君上。” 东虢序捋着白色胡须,对他问道:“你是何人?有何想说?” “君上容禀,下臣道右喜,是司马署司右的部属。” 依据周礼,夏官大司马所属司右,专掌群右。 “群右”指“车右”,即战车乘位在御者右边的武士。 司右统辖有勇力、善用兵器的人员作部属,有事时编制车队,委派车右。 男人名叫“喜”,“道右”是职称,爵位中士,是隶属于司右的部属。 只见道右喜神态极其恭敬,继续道:“半年前,下臣因故结识巫凡君子府邸的侍女媛……” “媛?”巫凡敖诧异地看着道右喜。 媛是他来到洛邑定居,服侍自己起居生活的侍女。 “下臣与媛两情相悦,”道右喜解释道,“渐渐有了私情。” “你们好上了?”巫凡敖愣住了。 “君子恕罪!”道右喜告诉他,“媛担心君子怪罪,才会瞒您……” 巫凡敖眯起双眼,冷冷道:“这与诅咒天子有何关系?” “媛告诉下臣,巫礼神座在府邸……”道右喜犹豫了半晌,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龙骞。 “暗中进行魇镇之术,谋害陛下性命。” 巫凡敖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还以为自己听错。待他回过神来,大殿中群臣已是一片sao动。 “竟用邪术!” “要严查此事!” 魇镇之术,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巫术,通过诅咒达到压制人、物之目的。无论宫廷或民间,都有人利用来加害他人。 据《太公金匮》记载,魇镇之术始于大邦周开国功臣吕尚。 大邑商末年,武王伐纣,各路诸侯来参战,唯有丁侯不到。
于是,吕尚画了一张丁侯像,每日朝画像射箭,连射六六三十六天,丁侯便患上了重病。 丁侯询问巫师,经过占卜才得知是吕尚在施法。他赶紧派兵参战,向武王表示臣服。 吕尚逐日拔掉画像上的箭,丁侯的病才逐日好转,最终痊愈。 “你休要胡说!” 巫凡敖大怒,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二师兄是宋人,非王廷之臣,缘何要对陛下图谋不轨?” 道右喜抛出让人更震惊的话:“媛告诉下臣,巫礼神座施法,是为协助一位宗周贵人。” “宗周贵人?” “是谁?” “谁敢谋害陛下?”百官们群情激涌,大声高呼起来。 龙骞脸色微沉,突然意识到什么。 道右喜迟疑了一会,接着道,“事成之后……巫礼神座可获得分封,成为畿内诸侯……”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得周围陷入一片死寂,似乎连空气也凝固住。 道右喜没说出贵人名字,但巫凡敖听懂他的暗示。 试问当今天子山崩,谁将获得最大利益? 此人不会是宗周摄政,也不是掌控成周的东虢序,更不会是宗周王廷上党羽众多,位高权重的太傅益公,或夏官大司马井伯禹。 获利最大者,将是登基成为新天子之人——东宫。 众所皆知,太子与龙骞交往甚密,还让儿子王孙季满拜他为师。 此外,太子妃是巫教大祭师之女,龙骞的师妹。双方关系如此密切,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没任何干系。 如此一来,不仅二师兄变得可疑,巫凡敖身为东宫家臣,太子妃小师弟,似乎也难逃干系。 想到这里,尽管是冬天,但汗水顿时打湿巫凡敖后背。 他喘息半晌,才咬牙挤出一句话:“这全是你一面之词!” 东虢公也霍然起身,厉声道:“大胆,岂容你污蔑东宫!” “虢公息怒!”井叔朗声道:“魇镇一事非同小可,让臣传召侍女来对质!” 东虢公张了张口,还未发声,王子靖当机立断道:“速速前去!” 竖人领命,连忙奔出明堂。 “二师兄!”巫凡敖担忧地唤了一声。 龙骞沉默片刻后,微微一笑,负手于身后,缓步向道右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