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三垣局
老魏不意外的问：“为了星憎，还是阴婀？” 乙老头沉默半响，才又笑道：“魏小兄弟果然不简单！” “只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总不该是为了我吧，那你下手的机会也太多了，何必来这么个地方，鸠占鹊巢。” 乙老头点头：“我跟这些孩子一样都是为了复仇，奈何仇家强大，老头子唯有行此路，才有两成的机会！” “食苦婆？”老魏问。 乙老头点头。 老魏不是乱猜，一来那食苦婆就坐镇在云北互市，二来年纪上与乙老头差不多。 这仇，多半有些年头了！ “你是故意引那些人来这地方，为了不存在的古尸傀自相残杀。” 乙老头承认道：“没错。” “既然你都知道这里没有古尸，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被人跟踪是肯定的，如果没有古尸，那些人岂会来此，老魏这么一说，无非就是套话罢了。 乙老头看出他的心思，却也不在意道：“我妻子就是地阙一脉，五十年前我便与她来过此地，一无所获后，我们本想回去男耕女织，做一对平凡夫妇了却此生，岂料当时，烨廷又对祭尸教展开围剿，烨国教众被迫逃往此地，他们和本地的祭尸教打了起来，我们被卷了进去，我妻子死了，食苦婆下的手。” 说完这段过往，乙老头回头扫了一眼爬出来的地阙四小，嘿嘿一笑又道：“你们真不该贪心啊，跟你们魏前辈走多好，那项家小子已经着魔了！如果你们都能活下去，切记不要与他再有瓜葛！” 四小一时茫然了。 牟米豆无措的喃喃道：“我还以为祭尸教就像一个家，很大的家，进了这个家，长辈们会像爹娘，祖父母那般照顾我们，教我们练功，炼尸，助我们报仇！” “家！哈哈哈……” 乙老头笑得佝偻的身体不住哆嗦起来。 “如果祭尸教像家，教众都如家人情同手足，同仇敌忾，这天下，早已是祭尸教的天下了！比起外人，祭尸教徒最痛恨的就是同道！你们魏前辈不也深有体会吗！” 老魏其实没有体会，那是rou身前主的事，不过为了这些孩子能做个人，他勉为其难的爆发演技道：“朝廷的刀兵固然可恨，但也不及同道在背后捅来的刀子，你们乙前辈说的没错，过了今晚你们若都活着，不想体会这种痛苦就远离项仓。” 汪初皱眉道：“六弟没有骗我们，他只是没说，且我们也可以选择离开。” “没错。”汪末立刻支持亲哥。 乙老头沙哑一笑，不屑解释。 老魏知道他笑什么，几百年的尸傀，即便当初炼制技艺再高明，这么多年下来也干了，那么就很可能要实行血祭才能使其复苏。 血祭未必会死，对于遗弃几年的，两三百毫升够了，但百年的，血祭一个大活人都不够，何况五百年！ 这种情况仅限于弃置状态，若是布阵养尸，让其吸纳天地之气，白日避阳，夜间拜月就不需要血祭，只要降服便可控制。 很显然这是在墓室里无法办到的，特别对天尸人尸，天尸要吸纳星月之光，人尸即便没有血食温养，也该食露保润。 唯有地尸可以用地阴之气温养。 墓室里是有地阴之气，但老魏看了格局，根本没有布阵的痕迹。 阿鹿桓托大概只是想建一个长眠之所罢了。 “大概？” 老魏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词。 确实有无法确定的东西，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至少目前有更重要的事等他思考，如，活着离开！ 可以想到大概，老魏感觉思绪好似开闸的洪水，不住琢磨阿鹿桓托建的墓是给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若是别人，那这个人是他的亲朋，还是仇家，就很值得推敲了！ 为朋友不至于，如果是爱人，为何不一同陪葬？ 仇家的几率也不小，如找不到仇人，就故意建一个墓，让对方误以为他要炼尸，从而来破坏，亦或者假死，对方贪图他的尸傀和财富从而入套。 那么主墓室棺椁里，那堆碎尸骨可能就是他仇家的！ 再有，那处墓室可能是疑冢！ 真正的养尸地在某扇暗门内！ 还有，他敬爱的长辈有个皇帝梦，生前做不成，就想死后当一当，阿鹿桓托财力有限，又不能在中土这么搞，只好来这塞外…… 老魏想着想着，突然就给了自己脑袋一掌。 众人诧异的看向他。 “耳朵进水。”老魏随口解释，心底却在疑虑。 不是疑虑阿鹿桓托这墓到底为谁建，而是这件事本身对他就没意义！ 正常情况他不会这么思考，他一向有着明确的目标，此行他只是不想这些孩子越陷越深，他们还是能做回个人的。 那么他的目的就是将这些孩子安全带走。 现在这四小明显放弃了，等阎钊回来带走就行。 至于项仓，老魏思虑一番，选择放弃。 这个孩子太不择手段了，混迹过金三角的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无一例外，统统没救！ 执着于他们只会牵连自己，或害更多的人。 至于把他带到河口好好教育。 算了吧。 一个在金三角随意放枪，甚至射杀过人的小子，丢在羊圈般的国内小学里，那景象，老魏想想就不寒而栗。 念及此，老魏突然有所明悟般，觉得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却无法改变他的天性。 特别是天性中的坏已经开发完毕的孩子，越好的环境对他抑制越大，当他无法压制自己的天性时，就不是死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草！” 老魏又给了自己一掌。 众人又诧异望来。 “这边也进水了。”老魏有些小崩溃。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心底哀求：“别搞啦！” 如此在心底唠叨完，老魏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了，没了那种杂乱的思绪。 说到底，这个墓跟他没关系。 该考虑的是怎么脱身。 外面肯定藏了人，说不定已经发现入口了。 于是他向乙老头道：“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 “藏起来，等他们进来。”乙老头显然打算坐山观虎斗，在关键时刻搞偷袭。 老魏环顾，黑麻麻的，饶是不俗的夜视能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个可以利用，就怕没有躲藏的地方，被人火把一照露馅了。 他回去拿了火把出来，看到布团烧得差不多，迅速卷上一块，亮度立即提升几倍。 纵使如此，在密密麻麻的桩林中还是看不到多远。 不过能照亮附近就够了。 老魏开始在附近寻找藏身地。 乙老头也准备了根火把，点燃后往另一处摸索去。 “我们也找地方躲起来，就当躲猫猫，找到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把嘴捂实了。”麻启光说完，掏出自己的火折子，撕下衣服用匕首一卷，便将其点燃。 汪家兄弟立刻跟上二哥。 牟米豆下意识看了一眼魏前辈那边，犹豫片刻，便打算跟上汪家兄弟，就听前面的二哥道：“小五跟魏前辈。” “啊……哦！” 牟米豆转头就有些小高兴的跟上老魏。 不久，老魏就找到了一处石缝。 石缝呈现菱形，看样子也是流水冲刷出来的，下方还有水渍和烂泥。 缝隙最宽的地方有一尺，能容人侧身进入的高度不足五尺。 老魏六尺高，一米八的个，竖着是进不去了，拿火把往里面一照，还挺深，但宽度又不够，横着也不行。 “你试试。” 牟米豆乖巧点头，很轻易就侧身跨了进去。 老魏道：“很好，觉得难受就先出来，等人进来了再藏进去。” “嗯，不难受。”牟米豆答应后，见魏前辈要走，她忙掏出怀表道：“前辈，你的！” 老魏看了一眼，笑了笑道：“送你了，无聊就听听它的声音。” 牟米豆不知怀表是何物，就当小罗盘欢喜的接受了。 地阙离不开罗盘。 可她家里穷，一直没给她买，此时得到心下欢愉，感激道：“谢谢前辈。” 老魏背着她点点头，便继续寻找他的藏身地。 随着反射过来的两处火光先后消失，老魏知道另外四人都藏好了。 他走了一圈，最后也没能找到合适地方，便干脆不藏了，反正这桩林密集得犹如一层层囚笼似的，五步以外根本看不到人。 而且一圈下来，他发现延边一圈是安全的。 他便回到了洞口，刚下到通道里，人还没见着就听到大喘气。 用火把一照，便见阎钊湿漉漉正趴在水边喘息。 “他还不放弃？”老魏问。 “没，没有，老六他，他说，肯定还有暗道，抢了火折子就一块块砖的敲，我劝不动就先回来了。” 或许真有暗道不一定，但能否找到就是两码事了。 照明不是问题，毕竟还有棺木能烧。 只是里面空气浑浊，含氧量低，这火汪一分，氧气就少一分。 即便他知道这原理也很难通过火焰判断，等火焰缺氧，他也快不行了。 更何况还要游回来。 老魏将他们的计划告知阎钊。 阎钊很犹豫。 老魏就把火把给他，转身出去。 没过多久，阎钊就跟了出来。 老魏见此，立刻将石板放回原位。 这石板顶多四十斤，项仓一个人也能顶开，阎钊见此便没说什么。 老魏带他到了边缘道：“这一圈石板路都是安全的，若两边有人来，前面那个岔口可以进去五步，再往右三步也能藏一时。” “要是他们进来怎么办？”阎钊问。 老魏一叹，道：“拼了！” 阎钊下意识握紧火把。 黑了火把，两人默默等待。 这很煎熬，特别全黑环境里。 他们不知等了多久，只知饿了，中途吃了一点干粮，拉撒也不敢在藏身的附近方便，都去边缘石缝流水处解决，大号完事了还能用泥巴盖起来。 老魏中途去了一趟牟米豆那里，看看小姑娘情况，顺道看时间。 “五点十七分，这个月份的阴山快天亮了吧！” 牟米豆也才发现怀表不是小罗盘，而是像日晷一样的东西！ 她想还给老魏。 老魏却一吹火折，隐入黑暗。 牟米豆只好等离开再还，而且她现在真离不开这东西，不知为何，怀表里的机械声让她感到安心，再黑也不怕了。 一个时辰后，寂静的黑暗终于被打破！ 众人耳熟的声音率先响起：“这种事，用不着劳烦前辈亲自走一趟吧，怎嘛？阴婀后继没人了？” 这是王猛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一老妇冷笑道：“是啊是啊，晚辈不争气，老身只好趁腿脚尚且利索，多给晚辈谋谋福，反倒是你啊，身强力壮，人手众多，差啥也不差这点，就不能让让老身吗？” “诶，哪里话，我这点，能比得过人天欲吗，要不这样，你我撮合了星、阴联手，这趟不论我折多少人，成果都一并奉上如何？” “呵呵呵呵……” 老妪怪笑几声，不再接话。 王猛声音再度传来：“这是……不对劲。” 老妪道：“看来暗藏机关啊，可管好你的人！” “哪像你麾下的夜遥郡主，我的人可不会擅自做主。” “哼哼哼。”老妪又是冷笑，随后吩咐一句：“明缺看看，能瞧出啥。” “是。” 王猛讽刺：“怎嘛？功力都到腿脚上了？” 这是暗讽老妪老眼昏花，怎么看不清就找弟子看。 老妪没理会，明缺就开口道：“从脚印看是郎官星步，郎官星也称郎位，位于太微南宫，五帝之后……” “废话真多。”王猛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叫了个人照着脚印走进去。 阴婀几女齐齐皱眉，不过并未阻拦。 那星憎弟子沿脚印，很快就抵达对面，朗声道：“没事，都过来吧，这里有入口。” “懂星图了不起啊，哼。”王猛得意一笑，率先带人沿脚印走。 阴婀弟子犹豫间，老妪已经领头照脚印走了。 弟子们不再迟疑，纷纷跟上。 到了对面，少不得又让王猛讽刺一番。 老妪没理会，径直下了阶梯。 王猛岂能让她得了先手，很快抢到前面，来到下层的石木桩林前。 黑暗的空间也在这一刻，被十余根火把给点不少。 发现还有脚印，王猛立刻叫人跟着走。 但那人没走多久，就叫道：“脚印太多太乱了，这里岔道都有。” “你们去。”王猛叫上另几个人。 几人进去后，七拐八绕的，最后连怎么回来都不知道的，只能高声嚷嚷道：“这便是死路。” “这也是死路。” “我这里又有岔道。” 王猛一听，登时头大道：“那边那边？说清楚了。” 属下也不知方位，就举起火把道：“这边！” 可在密集的桩林里，根本就看不到火把的具体位子，何况还有许多没有锈完的刀刃反光，从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 王猛又头大时，也进入了桩林的明缺，回到对老妪道：“应该是紫微垣，里面散乱的地砖，每一块就代表了一颗星辰，必然是按照紫微宫图所布置，不出意外，下层的入口在某块地砖下。” 此言一出，没过多久，突然就一声惨叫！ 众人一惊，想过去看是何情况，但却不知如何过去。 明缺朗声道：“别乱动，应该只有一块地砖是入口，其余一百六十二块都是陷阱！” “那到底那块是？”王猛追问。 明缺没理会他，对老妪道：“上太微，中紫微，下便是天市，三垣绕北斗而行，天市位居紫微东南方，我们自太微入北斗，此刻应该位于七星右垣，上辅之位，去天市应该由上宰入七公，这边……” 明缺说着就沿着边缘，往左枢位而去。 其余人立刻跟上。 看到火光靠近，位于边缘地带的阎钊有些慌张。 老魏却面无表情的往死胡同里走。 之前还有些担心被发现，现在嘛，听对方说的煞有其事的，肯定不会走入死胡同了。 老魏知道三垣，但记不住多少星官，只知道这是围绕北斗七星的三片星区，现在回想起路线，再一对照，他发现对方似乎对了，但搞错路口了！ 果不其然。 当那一行人来到边缘的上宰位时，撬开地砖的一瞬间，就有个人被暗藏的箭矢射穿背部，哀嚎声响彻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