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江殒身
大雨如注，江上波浪滔天，一叶小舟在浪中颠簸了几下，翻了个底朝天。小舟上的三个人掉落江中，瞬息间就看不到了。 秀才姚成就是小舟上的三人之一，他在落水前惊恐万状，尖声嘶叫。落水后叫声嘎然而止，紧接着就晕了过去，鼻子里江水灌入，他被呛得又醒了过来。姚成努力屏住呼吸，但身体遭浪涌水激浮沉上下，稍一分神间，水又从鼻中灌入，痛苦不堪。 其实痛苦的时间很短，恍惚中，姚成忽觉得身子一轻，就从江水中飘了起来。 姚成疑惑中下视江面，朦朦胧胧的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波涛之声也听不到了，四周一片静息，自己好似悬浮在高空上，而天色变得非常灰暗，数丈之外就混沌模糊难以看清了。 姚成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生奇怪！我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心中害怕，小心翼翼的不敢动，也不敢出声，静静的在空中漂浮了好一会，心想：“总这么飘在空中也不行呀，我得下去，看看下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心念一动，似乎不需要做什么动作，身体就飘然而下。姚成此刻也没心思考虑为什么会这样，只顾着上下左右仔细打量。 他感觉下降了数十丈的距离，就碰到了地面，无法继续向下了。地面上凹凸不平，全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块，大者如丘如屋，小者如桌如椅。好在这些石块并不影响走路，因为姚成不需迈动双脚行走，他离开地面，稍一扭动就能飘飘荡荡的飞行。 姚成贴着石块漫无目的的飘飞，一边缓慢的飞着，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所过之处一片荒凉，既无农田，也无村庄，连树木野草也看不见，更无人或鸟兽的踪迹。身下是连绵不绝的石块，前后左右是苍茫的灰色。既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灰色之外的任何色彩。 姚成心中凄凉、紧张，不停的飞着，希望能遇到人，问问情况。但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倒是遇到过两只野兔。奇怪的是，野兔也在空中飞行，而且速度极快。 姚成飞了一阵，忽然发现了许多悬浮的鹅卵石，这些石块大小不一，杂乱无章的悬在空中，寂然不动。他觉得奇怪，上前摸着一块碗大的圆石，使劲推了推，却无法撼动半分。其他石块也是如此，犹如被某种神秘力量钉在空中一样。 姚成无奈，绕过悬浮的石块群，继续向前飞行。许久之后，前方再次出现悬石奇观。不过这次那些石块如串珠一样，丝丝缕缕从上而下悬吊下来，形成庞大的石头珠帘。看起来怪异而且荒诞，让姚成惊诧中，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害怕。串珠样的石块也是一动不动，无论脚踢手打，都无法撼动半分。 姚成绕过石头珠帘继续飞行。飞了很久很久，或许飞了三、五天，或许已经飞了一个月，这地方没有白天黑夜的区别，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只不过飞久了，姚成的视力习惯了这个灰暗的空间，似乎可以看得更远些了。 漫无目的就这样乱飞着，突然姚成发现一片石头珠帘非常熟悉。最边的那串石头中，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接着是一块碗大的，然后是一块酒盅大小的，如此重复，形成了一串长达十多丈的珠串。 姚成呆呆的看着这串奇异有趣的石块，心想：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非常熟悉呢，好像我不止一次看到这串石头了，这是怎么回事？ 姚成努力运转几乎完全麻木的脑袋，想了好大一会儿，心中才似乎略有明悟。他自言自语喃喃说道：“我一定是转着圈飞，经过这些石块很多次了，所以看起来熟悉。可我一直感觉自己是直直飞行的，怎么就成了转圈飞呢？嗯，也难怪，空中无法辨识曲直方向，要么就是遇到鬼打墙了。” 姚成这次不直直的飞了，胡乱拐着方向。飞了好一阵后，前方一片影影绰绰的高山挡住了去路。姚成暗喜，心道胡乱拐弯果然有效，自己应该来到一个新地方了。 他小心翼翼的贴近山崖，看到石壁上有许多天然洞窟，洞口黑乎乎的挺吓人。姚成避开那些洞口，努力向上飞着，想着飞过山梁，到山的另一边看看。 但他只向上飞了一小会，头顶的石板就挡住了去路。仰头细看，石板如屋内的天花板，一侧与石崖相接，一侧横伸向远方，封死了他向上的通道。与天花板不同的是，这石板凹凸不平，十分粗燥，显然不是人力所为。姚成不明所以，叹口气，又缓缓向下飘飞。 刚向下飞了不到数丈，蓦然间耳边就传来了声音，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喜欢之极的笑声。姚成一愣停了下来，大着胆子问：“什么人？” 一阵咯咯的笑声传了过来，接着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幸运，有话听了，男鬼，好，呵呵。”话说得很不连贯，很生涩，但语声中的欢喜之意倒是能听得出来。 姚成大感奇怪，哪有人这样说话的，难道是狐妖鬼怪学人说话，遂问：“你是人是鬼？是妖是狐？” 那声音说道：“自然，是鬼，与你一样。” 姚成大惊：“你是鬼？我的妈呀，我真的活见鬼了！”我急忙向旁边横移了数尺，眼睛极力向声音来处看去，但除了石壁及石壁上的大小洞窟，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女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流利了许多：“自己成了鬼，却闻鬼色变，好笑呀好笑。” 姚成怒道：“你说谁是鬼？小生我是刚刚通过院试的秀才，乃是斯文一脉，今后不服徭役，见县令不跪，你是什么人，敢不敬我？” 那女声吃吃的笑个不停，说：“秀才老爷好威风呀，真真吓死我了。老爷老爷，你摆秀才架子之前，先在自己脸上打一巴掌，试试疼不疼！” 姚成用鼻子狠狠的“哼”了声。 那声音似乎极爱说话，继续唠叨，说：“打一巴掌，疼了是人，不疼是鬼。秀才老爷你必须试一试。” 姚成心中暗惊，他当然不能打自己，却悄悄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这一掐如中败絮，毫无痛感不说，竟然连一丝皮rou的感觉也没有。这一下他更为吃惊，忙俯首细看自己的腿部，可那还有什么腿，自己的下身只是一团稀疏的雾气，白雾淡淡，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姚成大叫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在空中又跳又叫，状若疯癫。 那女声又道：“你现在是否觉得饿了，我告诉你，再不吞些魂魄补补，过不久你的魂体就散了，连鬼也做不成了。” 姚成既惊又怕，愣了楞，才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确饿得慌，此时心中真的承认自己是鬼了，虽然还是难以接受，但仍放低身段，央求道：“大姐，我的确饿了，你有吃的没有？” 那女声说道：“巧得很，我这儿正好有一点。看在大家都是鬼的份上，就分你一点。你过来吧。嘻嘻，一只兔子，换得有个同伴陪我说话，也算不错。”声音中喜滋滋的，难抑兴奋之意。 姚成伸长脖子乱瞅，问：“大姐，你在哪儿？我看不到你。” 那女声说：“就在你左边一丈处，石崖上有个碗口大小的洞口，你钻进来。” 姚成飘了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大约只比茶杯口略大些，可以伸进去一个拳头。姚成皱眉苦恼，说：“大姐，洞口这么小，我可是个大男人，怎么能进得去！” 那女声笑道：“这会儿你那能算个男人，连男鬼也算不上。你是魂体，就是一团雾气罢了，径直闯进来就是。” 姚成暗道一声“惭愧”，闭着眼一头闯入洞口。果然，没有碰撞的疼痛，魂体自动收束成条状，很顺利的就进入洞中。 洞内的空间倒不算小，丈许的宽度，约莫有一间房子大小，只是极不规则，越向内越逼仄，犹如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洞内宽敞处，靠墙放着一个大板柜，柜旁有两张椅子。 姚成喜的叫了一声：“果然进来了，好地方呀，洞天福地。咦，洞内怎么一点也不黑。” 女声说道：“洞内洞外是一样的，阴间没有太阳月亮，你适应了这儿，就觉得不黑了。” 姚成“哦”了声，扭头看去，要瞅瞅说话的女子是个什么样子。 洞口左侧数尺处，一个女子俏生生的站在哪儿，菊纹衫子拖地裤子，身段苗条、眉目如画，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姚成微一错愕，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忽然大叫起来：“啊呀，我身上怎么没有穿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