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
卡拉德1084年10月。 穆勒剋的大军撤回到溺水河畔博虏本部原来的牧场红石原。这里在六年前,蒙楚格把它和所有的部落财物都赏赐给了纳速给。现在,它又物归原主,回到了穆勒剋的手上。 穆勒剋处死了乌幕答。他把乌幕答的断石部落所有的牧场和财产,以及部落的男女老幼统统赏赐给了随他征战的部落和帮助支持他的部落。蒙楚格为了补偿穆勒剋,把北部蒙枯骨的腐骨部落所有一切赏赐给了穆勒剋。 腐骨部落的牧场紧挨着拓土部落的牧场。色布刺非常想得到。他派自己的儿子色布奎和部落小王色布帷赶到红石原,向穆勒剋提出购买腐骨部落所有一切的要求,条件丰厚。 穆勒剋二话不说,当即点头。但拓土部落又提了一个更加诱人的附带请求:以五十匹战马换纳速给和乌幕答的家人。 穆勒剋立即想起来,这都是纳速给和乌幕答惹的祸,可如今却连累了自己的家人。几年前,纳速给率部平定黑云部落的反叛。纳速给在大胜之后,和乌幕答一起把黑云部落的小王“瓦还石”全族屠杀了。瓦还石的jiejie就是色布刺的母亲。当时色布刺只是一个较大部落的首领,官没有纳速给大,势力也没有纳速给强,黑云部落又是反叛,只好忍气吞声不做声。如今这世界却颠倒了。纳速给乌幕答成了叛贼,色布刺做了北部库赛特大伯克,这旧帐自然要好好算算了。 色布奎恳求道:“这是我奶奶的意思。请大人成全她老人家一点心愿。” 穆勒剋当然答应。库赛特人没有太深刻的文化教育,父子兄弟不和,拔刀相向很常见。但对母亲却非常尊重,没有人胆敢忤逆母亲的意思。如果对母亲不好,会遭到所有库赛特人的唾弃。 穆勒剋没有对纳速给和乌幕答的家人做任何处理。伊迷扎临死前道出了红石部落被灭族的具体情况,穆勒剋把狼牙部落的所有财物和奴隶赏赐了出去,但留下了纳速给的家人,让他们和乌幕答的家人一起生活着。 红鹰部落的阿苏冈曾经想把纳速给的家人弄去做奴隶,但被穆勒剋制止了。 他只问了阿苏冈一句话,阿苏冈甩头就走了。穆勒剋问阿苏冈:“你是恨纳速给,还是恨纳速给的家人?” 九铃儿崇拜穆勒剋。他把穆勒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觉得穆勒剋之所以能够得到所有库赛特族的敬仰,和他自身的人格魅力是分不开的。他一心一意为了库赛特国,为了库赛特国的百姓。只要对库赛特国有利的事,他都不遗余力的把它做好。他也是一个善良的,有着丰富感情的人。为了朋友,他也可以牺牲原则。 自从白马屯大战之后,九铃儿每天晚上都多了一件事。他按照穆勒剋的吩咐,在各个军营里穿梭走访参加白马大战的士兵,下级军官,主将,听他们详细讲叙发生在战场上的每个细节。他用一种奇怪的文字记录下这一切。白天除了养养伤,就是和各部落混的比较熟的将士胡吹神侃。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各部落告别穆勒剋,从野狗溪大营撤军为止。 九铃儿跟随穆勒剋回到哈坤堡附近红石原后,开始整理整个白马屯战役。九铃儿突然发现这场战役基本上包含了骑兵作战的一切。从战略到战术,从进攻到防守,从阵势到阵形,从对攻到突袭,从主将到士兵……原来这是一场经典的骑兵之战。九铃儿对骑兵作战的认识立即就提高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有穆勒剋的指点,有实践,再加上这次对白马战役的总结和认识,九铃儿对打仗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穆勒剋利用四个个晚上仔细聆听了九铃儿的讲读,然后对九铃儿所做的战役总结,结合自己二十多年的实战经验,做了大量的修改。他讲的滔滔不绝,九铃儿埋头狂记。然后读给穆勒剋听,竟然一字不差。 穆勒剋伸手拿过九铃儿写字的那几张牛皮,目瞪口呆。什么玩意,一行行奇形怪状的符号。 “这是什么字?”穆勒剋诧异地问道,“卡拉德的文字不是这样写的。” 九铃儿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吗?” “这头几个弯来弯去的倒是有些象,但也不全象。其他全部方方块块的,根本就不是卡拉德文字” “你说得快,我来不及写。情急之下,不由自主的就写了出来。可我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穆勒剋摇摇头,“应该是你小时候那个国度的文字,你很自然的就写了出来。多一项本事也好事啊。想许多也没有用,还是顺其自然吧。” 九铃儿想想也是,随他去吧,不管了。 “整理好以后,用什么字誊写?” “库赛特没有文字,只好用卡拉德文字。”穆勒剋笑着说道。 “可我誊写好了,许多字你不认识怎么办?” 穆勒剋微微皱眉,缓缓说道:“我非常想留一点东西给后人,所以才想到把白马屯大战的前前后后整理一下,也算是开个头。你一定要努力做好。这样吧,我自己也没有时间教你。明天我叫一个会写卡拉德文字的库赛特人来帮你几天。” 第二天,一个年纪非常大的库赛特老头走进了九铃儿的营帐。这老人叫博虏酉,早年随库赛特军队与卡拉德帝国打仗,被卡拉德帝国俘虏了。后来他在大卡拉德帝国待了十几年,学会了卡拉德的文字和语言。阿尔石南可汗击败卡拉德帝国东方兵团后后,双方交换俘虏,这个老人才得以回到故乡。穆勒剋就把他留在了身边。最近才从野狼谷随留守部队迁回来。 博虏酉非常健谈,一边教九铃儿怎么读写卡拉德文,一边向九铃儿讲叙述卡拉德帝国的风土人情。九铃儿听得痴了,他突然有了去卡拉德的强烈念头。 在这个善良而热心的老人帮助下,九铃儿整理和誊写的速度变得更慢了。 九铃儿非常气恼,说那你写给我看看。博虏酉也不客气,抬笔就写。写完以后得意洋洋的请九铃儿过目。九铃儿一看,有些熟悉的字眼,但完全不认识。傻眼了 博虏酉一看乐了,大元帅怎么会把这事交给你,简直就是乱弹琴。于是他开始一字一句的解释,把九铃儿头都听大了。不过他还是慢慢逐字逐句的学习。 一天早上,他在营帐外和几个穆勒剋的侍从练习对攻,双方打得非常激烈。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惊动了他们。九铃儿和几个侍从停止了打斗,回身向远处望去。一行七八个库赛特大汉簇拥着一个骑白马,戴高冠遮着面纱,白衣如雪的人象风一样往大营卷来。 “是帕迪沙阿的人。”一个侍从立即就从他们穿的衣服上将他们辨认出来。 九铃儿虽然到库赛特七个多月了,但对库赛特各个部落的人根本无从辨认,在他看来库赛特人都留着髡头,养着大胡子,穿着各色皮制或者文绣的粗布衣,模样差不多。 大家的目光都盯着那个一身白衣的人。在九铃儿的记忆里,他是第一次在库赛特看见这番打扮的人。 “那是什么人?”九铃儿随口问道。 “帕迪沙阿的人。帕迪沙阿国在库赛特国的东南面,是一个非常遥远的的国家。”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大营门口,径直往穆勒剋的大帐驰去。 那个白衣人已经清晰可见。此人身下的白马非常的高大矫健,体宽膀圆,鬃毛象雪一样白净,柔软。这种宝马当真是难得一见。九铃儿的目光立即就被牢牢的吸引住了。马上的人一身白色绢衣,披白色大氅,随风飘拂,潇洒飘逸。其上一篾制高冠,下覆二尺白纱,其面容若隐若显,显得非常神秘。 望着他们走进穆勒剋的大帐,几个人才收回目光。 “好马。飞无须翼,胜无须剑”九铃儿衷心的赞叹道,“真的是一匹绝世宝马。” “九铃儿兄弟有眼光。那是阿塞莱宝马。它有着无穷的持久力和耐力,也是适合长距离奔跑的骑乘马,就是跳跃都比我们野马原上的野马好啊。” 一名侍卫立即结过话道:“我们库赛特野马原上的马也是这天下最好的。”
几人随即叽叽喳喳的争执起来。 今天穆勒剋难得空闲,约好九铃儿下午到大帐里,把他最近整理誊写好的有关白马屯的战役记录再做一次修改。九铃儿也准备把自己写的和博虏酉写的一块带上,准备让穆勒剋自己选择。 九铃儿走近穆勒剋的大帐,看见早上飞驰而来的几个帕迪沙阿一行人依旧站在帐外闲聊。那个白衣人却不在,估计还在大帐里。几个护卫的库吉特大汉看到他,脸上立即显出惊讶之色非常戒备,随即没有人说话了。 九铃儿走进大帐,看见大帐的中央跪着一个人,就是早上远远看见的帕迪沙阿人。穆勒剋坐在大帐一侧的兽皮褥子上,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地图上看什么。那是一张用牛皮制作的地图。 穆勒剋看到九铃儿走进来,赶忙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九铃儿快步从那人身边绕过,鼻中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偷偷侧目望向跪在地上的人,没想到跪在地上的人也正好抬眼望他。两人目光接触。九铃儿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霎那间,竟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他不由的急促的喘了二口气。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就那么映入心里。他好象怕人看出自己的心慌意乱,赶忙快速走到穆勒剋的身后坐下。他借放下一沓子牛皮的机会,极力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脑海中虽然还在想着那一张宜嗔宜喜的美丽面孔,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紧张了 “露露,这就是刚才我跟你说的九铃儿。”穆勒剋和颜悦色的笑着对跪在地上的女孩说道。 “九铃儿。”穆勒剋喊道。九铃儿赶忙抬起头。 穆勒剋指着冰露对他说道:“这是伊迷扎的小女儿,叫冰露。” 九铃儿顺着穆勒剋的手望向冰露。刚才偷偷一憋已经让九铃儿魂飞天外,这时可以名正言顺的大胆看过去,立即让九铃儿有一种无比惊艳的感觉。 对面的冰露非常有礼貌的跪坐在地上给九铃儿行了个礼。九铃儿现在在库赛特已经小有名气。先是护送刹古尔一路躲避追杀成功出逃。在马桩坡又挑杀了库赛特有名的勇士纳布刺。最让人称道的就是趁夜袭扰纳速给大营,为穆勒剋创造绝佳的攻击机会。穆勒剋把他当自己亲儿子一样护着,这在整个库赛特已经传遍了。 九铃儿赶忙还礼,脸上已经不好意思的红了。 “我和九铃儿有事谈,你是不是先到家里去?” “不。伯父大人不答应,我就是不起来。”冰露坚决地道。 穆勒剋好象非常溺爱她,无奈的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已经答应了色布刺母亲的要求,你叫我如何去反悔?” “我不管,我一定要救他们一家。” 旁边的九铃儿立即就听明白了。这一定是色布奎去拿人,被鸣泉部落知道了。伊迷扎和乌幕答是妻舅关系。伊迷扎的家人知道了,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穆勒剋笑起来:“露露,不要胡闹。色布刺的母亲也不一定就会杀死他们。回头我去和色布刺大伯克说一说,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就是了。你先回伯父家里去。” “不。我要伯父大人想办法,我要他们留在这里。”冰露倔强的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九铃儿看着那张吹弹得破的脸,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觉得自己就象在欣赏一副仕女图一样,心醉神迷。 突然他惊异的发现这个女孩子和所有的库赛特人都不一样。她有一双蓝眼睛,一头乌黑的象瀑布一样的长发。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的心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他极力想把思维延伸到大脑深处,寻找自己过去的踪迹。他努力的去想,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思维变成一把锋利的刀撬开自己的记忆。九铃儿的耳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生命,只剩下自己的意识在脑海里任意游戈。脑海里迅速出现一袭乌黑的长发背对着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又迅速化成一团烈火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