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吉米斯落寞的看着远处乌怀特的联军大营,问九铃儿道:“不知道他们还打不打了?” “一定会打的。乌察罕的部落联军虽然损失了津贴格的二千多人,但并没有伤筋动骨。他还有时间,还会找到援兵。等他们喘过气来,恢复了士气,进攻的时候就到了。但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如今整个要塞还能活蹦乱跳的,全部加起来最多只有一千多一点。在这城墙上并排站成一排,都排不到那一头。如果援兵不到,我们的形势的确非常危险。” 吉米斯叹了一口气,没有做声。 “队长,我们会活下来的。你一定能回家看到小妹欧米娜的。”九铃儿赶忙安慰他道。 吉米斯从怀里掏出那个精致的小盒子,看了又看,十分舍不得。“我和欧米娜的命非常苦。” 吉米斯突然说道,“我欧米娜从小就是孤儿,父母都被库赛特人杀了。我靠着给尤利俄斯家族种地打杂放牛赶车,meimei则靠帮人缝补浆洗艰难度日。我要是死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怎么办?” 九铃儿摇摇头。他看着吉米斯,不好打断他,于是陪着他在城墙上慢慢地走着,默默地听着。 深夜的寒风吹在身上冷冰冰的,风里还带着一股股树木的焦糊味道。科瑞尼亚要塞上空的帝国双鹰旗和尤利俄斯家族的孤鹰旗在夜色里飞舞,发出巨大的“啪啪”声。明天,明天还会平静吗?九铃儿望着城外隐约可见的敌方联军大营,独自想着。 九铃儿已经升任中队长了。因为没有士兵,他和吉米斯两个光杆司令就负责夜里巡视城墙。 虎猛这一次是深夜里回来的。乌察罕和呼鲁那格赶忙把他接到大帐内。自从津贴格全军覆没之后,两人的关系明显得到了改善。战争不是儿戏,容不得半点私人感情。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团结。 “卡拉德人可有增援?”虎猛问道。 “目前在城墙上看到的还是德瑞卡斯的旗帜,没有其他的战旗出现。”乌察罕回答道。 “现在我担心的就是卡拉德人的援军,一旦他们及时赶到科瑞尼亚要塞,我们这次行动就算失败了。”虎猛担心的说道。 “我们的援军在哪?”呼鲁那格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三天后就到。大帅安排在奥多赫的援军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因为辎重需要同时运到,所以时间上稍稍迟一点。” “我们等援军来了进攻,还是从明就开始进攻?”乌察罕一听援军来了,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明天就开始打吧。这几天士兵们已经恢复了士气,各个都满腔愤怒,要杀上科瑞尼亚要塞为阔勒帖特部的勇士报仇。”呼鲁那格接过话,恶狠狠地道。 “士兵们求战的情绪的确很高。这几天,几个千夫长,百夫长都跑来请战。我看可以立即发起进攻,连续攻击,一连攻它三天。援军一到,正好一鼓作气,拿下科瑞尼亚要塞。”乌察罕一脸的兴奋,他双手激动地比划着,气势汹汹地说道。 虎猛笑起来,“一切听大王的。” “那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乌察罕知道虎猛在极力维护他的权威,所以说话总是很好听。但虎猛打仗的确有一套,有些作战细节还是需要他说清楚一点好,自己也好好学习一下。 “虽然我们非常意外的损失了津贴格的二千多部队,但却没有白白损失。津贴格部队完成了我们预订的任务,而且彻底完成了。现在我估计德瑞卡斯手上已经没有预备部队了。在最初的两天里,我们亲眼看到,他在观山楼上的损失不会少于三四百人。所以我们以现在的五千大军猛攻科瑞尼亚要塞,几天打下来,他的防守部队恐怕也所剩无几,不够我们援军吃了。” “我们要打得快一点。距离我们到达科瑞尼亚要塞已经六天了。按道理,离它最近的墨塔基亚城应该派出援兵了。”呼鲁那格在一旁补充道。 “大人说的对。但墨塔基亚城的援兵不足为虑,一个小小的城镇,能够派出多少人来。两百人已经不得了了,而且还都是守城的步兵,没有什么战斗力。”虎猛不再意地说道。 “今天早上,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大人派一个百夫长,带三百人,在北部塔倪西斯山多插旗帜,假冒两千人攻打观海楼。做做样子就可以了,主要是牵制观海楼上的卡拉德守军,不要让它加入到主城墙战场上去,同时给他们增加点压力,让他们知道我们援军到了。” “现在科瑞尼亚山的温度高得就像一个火炉,观山楼也是。所以科瑞尼亚要塞的右翼已经彻底报废了。卡拉德人的正面防守失去了右翼支援,但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完全丢掉了侧翼遭到打击的顾虑。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强攻科瑞尼亚要塞的右翼城墙,一直把它打垮为止。” 第七天。乌察罕率领大军到达科瑞尼亚要塞城下的第七天,乌察罕再次开始了攻城大战。双方士兵在城上城下杀得难分难解。乌怀特人和库赛特人在恐惧和悲伤过去之后,流淌在他们血液里的凶猛和好战,很快激发了他们对卡拉德人更加强烈的仇恨。 几十年以来,甚至上百年以来,卡拉德人对草原骑马部落的政策除了征伐就是杀戮,或者必要时刻,如利用贿赂让首领们反目成仇,或使用一瓶毒药除掉日益强大的可汗,但彼此间的仇杀时间远远多于和平时期的友好时间。这之间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杀,除了杀就是杀。 库赛特人的可汗兀儿浑统一草原诸部以后风向就变了,特别是阿尔石南,帝国的各种计谋对他毫无用处,甚至拒绝帝国提出的和亲联姻。他要杀卡拉德人,要入侵卡拉德帝国。这是每个外族固有的观念和对待卡拉德帝国的态度。即使暂时和亲了签订一个简单的协议,那也是因为实力不够,需要时间蓄积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没有那个外族的大首领会想到要和卡拉德帝国永世和好。因为卡拉德帝国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开疆拓土的脚步。只要有机会,卡拉德帝国就会杀进草原,杀上高地。游牧部落世世代代都仇视卡拉德人,根深蒂固。 九铃儿双手高举一块大石头,狠狠的对准正在飞速上爬的敌兵砸下去。今天就这样砸石头,射箭,和其他士兵一起抬着巨大的擂木往云梯上扔,已经不知道重复多少回了。双方士兵都有一点失去理智。从早上打到下午,连吃饭都是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 敌人在几个点上实施了突破,成功登上了城墙。虽然很快就被打了下去,当对守城士兵的士气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北面观海楼上的士兵剑拔弩张,非常紧张的和辅墙外的敌人对峙着。双方不时的互相射箭,敌人还在射程之外的山上挖土装袋,好像要展开大战的样子。 德瑞卡斯听到汇报后,虽然怀疑是敌人的牵制行动,但他也不敢肯定,只好要求防守观海楼的士兵们小心在意,但也无法顾及支援其他战场了。 当敌人撤退的号角吹响时,城墙上的卡拉德守军士兵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难熬,血腥的一天总算结束了。卡拉德守军损失惨重,面对疯狂的敌人,防守方兵力薄弱的弱点一览无遗。虽然说不至于马上出现危急,但敌人如果天天这样猛攻,要不了几天,防守方士兵折损大半之后,主城墙就一定会失守了。卡拉德守军再次折损将近百名士兵,中队长一名。 德瑞卡斯望着西边墨塔基亚的方向,嘴里不停的嘟噜着。他在祈祷卡拉德守军援军赶快到来。按时间推算,如果不出意外,席隆尼亚的援军应该在三四天之后赶到了。但距离自己最近的墨塔基亚小镇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派援军赶来呢? 第八天,一如既往,乌察罕,呼鲁那格督阵,士兵们发动了潮水一般的进攻,大有不拿下城池誓不罢休的气势。这一天更多的敌人冲上了城墙。联队指挥官乌昂吉带领五十个武功高强的士兵,就像救火队员一样,哪里出现了危急,哪里就有他们厮杀的身影。 九铃儿看到大队长乌尔斐死了。乌尔斐待人和善是他特别喜爱的上司,他喜欢看到那张笑眯眯的脸。乌尔斐也喜欢九铃儿,他一看到九铃儿就笑,总要和他说上半天的话。乌尔斐被敌人一刀砍中胸口,整个人都横飞了出去。九铃儿救不了他。他眼睁睁的看着乌尔斐被砍死了。九铃儿无力的叫了起来。他虽然大发神威连杀四人赶到那个杀死乌尔斐的敌人身边,准备为他报仇,但更多的士兵赶在他前面,把敌人剁成了几大块。九铃儿跪在乌尔斐身边,欲哭无泪。 第九天,战斗的惨烈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敌人真的是疯狂了。他们架起了更多的云梯,更多的士兵投入到战场上,他们不休息,轮番攻击。乌察罕和呼鲁那格好像也有一点失控,他们拿着战刀,竟然站在城下一百五十米的地方督战。士兵们最后一点力量都被各自的首领榨了出来。他们不再想到生死,他们的头脑里只有荣耀,只有科瑞尼亚要塞,只有上官的怒吼声。 德瑞卡斯浑身浴血,黑黝黝的钢枪咆哮着,在敌人中间往来如飞,翻滚飞腾,拼命蚕食着敌人的生命。主城墙右侧,乌昂吉和他的部下们带着所有的士兵全部投入到激烈的搏杀之中。敌人蜂拥而上,太多了,已经没有人还有时间砸石头,滚擂木,只能在城墙上和敌人rou搏了。主城墙左侧的联队指挥官迟艾汀带领着部队,尚能勉强应付局面,那是因为他这一侧不是敌人的主攻方向。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一兵一卒可以支援右侧的战场。 天黑了下来,敌人缓缓退回到大营里。城墙上,城墙下,到处都是尸体。卡拉德守军士兵疲惫不堪,一个个坐在血迹斑斑的城墙顶上,享受着难得的休息。 德瑞卡斯望着乌昂吉,迟艾汀,三人默然无语。部队的损失已经达到了不能维持整个城墙的防御了。现在能够站在城墙上继续作战的士兵,只要五百多人了,这包括观海楼上的两百名士兵。右侧城墙的防守士兵在敌人连续三天的猛烈攻击下,只剩下了八十多人。明天要塞就有可能被敌人攻破了。 “大人,敌人的损失也非常巨大。看他们撤下去的部队,不会超过两千人。我们损失了一半,他们也损失了一半多,大家在人数上还是基本上平衡的。”迟艾汀缓缓说道。他在安慰德瑞卡斯,也在安慰自己。 “是呀,大人。乌察罕的部队损失非常大。明天他不可能再把攻击面全部铺开了,他也只能选择重点攻击的办法。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他攻击部位重点防守。明天还是可以支撑过去的。”乌昂吉嘶哑着声音说道。 “敌人的援军马上就要到了。”德瑞卡斯轻轻地说道。 迟艾汀和乌昂吉目瞪口呆。 “大人,你有什么依据吗?”迟艾汀迟疑了一下,问道。 “乌察罕不计后果,不计死伤地进攻,恰恰暴露了他后面有支援。像他这么打下去,他的部队马上就会消耗得干干净净。他又不是白痴,把自己人拼光了,一样好处也没有,他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吗?” “我们怎么办?”乌昂吉望着躺满一地的士兵,无奈的问道。 德瑞卡斯哑口无言。他能有什么办法?没有支援,没有士兵,这战没有办法再继续了,马上就要完结了。 “我们会成为卡拉德的罪人。”德瑞卡斯悲哀地说道,“尤利俄斯家族的子孙后代都要替我们背上这个永远都抹不去的耻辱。” 就在这个时候,西边科瑞尼亚平原的方向传来了密集的鼓声。城墙上的士兵先是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了震天价的欢呼。 援兵,眼睛都盼穿了的援军终于来了。士兵们突然之间兴奋起来,他们高声欢呼着,一窝蜂的涌到城墙内侧,向西边期盼的看去。 一个全身披挂,手执大刀的骑士突然出现在科瑞尼亚要塞的广场上。士兵们再次高呼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从一声接一声的吼叫里得到了极度的释放。德瑞卡斯的脸色则突然就由狂喜变成了悲痛,一种极度失望的悲痛。 德瑞卡斯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愤怒,大声问说道:“册吉林大队长,墨塔基亚城的援军为何今日才到?” “回大人,城里的人一听说蛮子打过来了,纷纷外逃,墨塔基亚城大乱啦。镇长大人为了维持墨塔基亚的治安,只好把支援一事一拖再拖。下官已经是连夜赶来了,路上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士兵们连续走了一百多公里路,非常疲劳,希望大人能让他们休息一下。” 德瑞卡斯望着广场上的士兵,摇摇头,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两百三十二人。”册吉尔看到德瑞卡斯失望的脸色,赶忙补充道,“大人,我们镇长大人已经竭尽全力了。镇上所有能拿刀的都来了,就连给大人烧饭的伙夫,看守西城门的提扎老头,都来了。实在是找不到人了。现在整个墨塔基亚,也就镇长一个人带着几个不走的百姓在看着城门。” 德瑞卡斯没有说话,心里非常感动。他缓缓的拉起半跪在地上的册吉尔,轻轻说道:“带他们去休息吧。” 九铃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拉德帝国还有这么老的士兵。 提扎是老头子,他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他很瘦,中等个,花白的头发,翘翘的山羊胡子,身上的甲胄已经非常陈旧了。 九铃儿迟疑了一会,问道:“您老多大年纪?” “回大人,六十二了。” 九铃儿这次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突然发怒了。难道卡拉德帝国壮年男子都死光了吗? 他左右看看,突然对着册吉尔的背影大叫起来:“这位大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册吉尔赶忙跑过来。他看到提扎,马上明白了。他笑起来:“大人,您大概不了解情况。这个提……” 九铃儿打断了他的话,怒气冲天地说道:“我卡拉德帝国的壮年男子都死绝了吗?他这么大年纪应该在家抱孙子,而不是来打仗。” “大人……”册吉尔还想解释什么,被匆匆走过来的德瑞卡斯拦住了。 提扎看到德瑞卡斯,突然笑起来:“大人,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 德瑞卡斯望着他,叹了一口气,“你一直还好吧?” “我结实着呢。总是死不掉,所以到这里来了。” 德瑞卡斯走过去,把他拉出士兵的队伍,指着九铃儿问他道:“这小伙子不错吧。” 提扎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 德瑞卡斯笑起来,把嘴贴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提扎的眼睛随着他说完话,突然亮起来,“哦,是他。厉害,厉害。” 九铃儿正在猜想德瑞卡斯大人和眼前这个老兵的关系,德瑞卡斯已经喊他了:“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大哥,提扎老伯,是个四十多年的老兵了。他做过卡拉德帝国四位将军,五位联队指挥官的马夫。最后一位便是尤利俄斯·提岩将军。巴尔塔罕德大战之后,提岩大人兵败归来,特意为他永久保留了兵籍。他戎马一生,孤苦无依,老了拿一封兵饷,勉强糊口度日,也算是卡拉德帝国待他不薄了。” “那个时候大人还在达努斯提卡做扈从吧。”提扎笑着说道。 德瑞卡斯点点头,“这是九铃儿,亚特兰蒂斯·九铃儿,是个中队长。将来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了。” 九铃儿赶忙给提扎老伯行了个礼。 提扎大惊失色,赶忙要回礼,被德瑞卡斯拦住了,“小辈给你行个礼,是礼貌的事嘛。你不要上城楼了,到主堡去吧。” 提扎马上就不干了,“为什么?” “你能干什么?”德瑞卡斯没好气地道。 “我可以帮忙送送箭,抬抬伤员,把死去的兄弟驮下来。” 德瑞卡斯沉默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如果我死了,记住把我也驮下来。” 九铃儿和吉米斯各自带着一百人走上了左右两边城墙。册吉尔带着剩下的人被编入了一支五十人的预备队。 一轮红日从东方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关照在饱受战火蹂躏的科瑞尼亚要塞上,给整个要塞上空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士兵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关下,感觉又舒服又惬意。 德瑞卡斯站在城楼上,望着密密麻麻走过来的乌怀特攻城部队,心里沉甸甸的。乌察罕的援军终于在他们攻打科瑞尼亚要塞第十天的时候赶来了,而且至少有三千人。士兵们站在城楼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昨天他们撤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人,今天却突然暴涨了许多人出来。这些库蛮到底还有多少后援呢? 看到卡拉德守军放弃了观海楼,虎猛的心总算落了地。这说明卡拉德人的援军还没有赶到。在伤亡剧增,人员无法补充的情况下,德瑞卡斯终于主动放弃了观海楼,只是单纯的固守主城墙了。 “我们要不要趁机占据观海楼?”呼鲁那格高兴的看着虎猛道。 “不需要了。过去我们为了避免受到科瑞尼亚要塞两翼的攻击,不得不想办法占据观山楼和观海楼。现在观山楼被卡拉德人一把火烧了,观海楼被卡拉德人主动放弃了,它的两翼已经折断了。攻吧,趁着他们的援军还没有赶到,一口气把它打下来吧。” 胡族联军在援军到来后,士气大涨,攻击的猛烈程度尤胜昨日。乌察罕依旧采用左侧主攻,右侧辅攻的战术,士兵不休息,轮番强攻。要塞上下的士兵都在叫喊着,吼声震天。城墙上挤满了互相厮杀的人群,城上城下到处都是躺倒的尸体,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牛角号声,响彻了整个科瑞尼亚要塞。 这次从奥多赫赶来援助的库赛特士兵都是从不同部落召集来的精英,一个个体力充沛,士气高涨,杀起人来就像屠猪宰羊一样,这对非常疲劳的卡拉德守军士兵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乌察罕把他们全部安排在主战场上,力求一战成功。 九铃儿虽然勇猛过人,但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了。他挥舞着血淋淋的战刀,带领士兵一次又一次冲到城墙边阻击,杀人,然后再组织大家冲锋,阻击,杀人。直到没有人跟在他身后,九铃儿才觉得形势非常不妙了。但眼前的敌人却好像不知道疲倦,不知道死亡一样,依旧固执而顽强的翻越城墙,飞身跃下,举刀劈杀。 九铃儿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他觉得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库赛特人,不是乌怀特人,而是一具具没有生命,没有意识的僵尸。他仰天大吼起来:“支援,谁来支援我……” 随即他就听到了奔跑而来的脚步声,听到了册吉尔的吼叫声。册吉尔挥舞着一把两米多长的大刀,怒气冲天的带着十几个人杀了过来。九铃儿心里一松,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他的确已经杀不动了。册吉尔的大刀势大力沉,挨上的就死,碰上的就伤。十几个士兵护在他左右,就像一支张牙舞爪的猛虎,勇猛的往敌人杀去。他的刀长,挥动时留下的空间非常大。他很快就陷入了库赛特人设下的陷阱。 九铃儿的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着,就连拿刀的手都在不自觉地跳动着。九铃儿看出了库赛特人的诡计,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叫起来:“退回来啊……快啊!” 册吉尔没有听到,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就是听到了他也不会退,他看见一个库赛特士兵朝他冲了过来,他抡圆了长刀劈了下去,将那个士兵硬生生的开膛破肚,随即他就被旁边一个敌兵一把抱住了大刀。册吉尔心中冷笑,抖手甩刀,意欲将他拖杀。没想到那人力气非常大,册吉尔抽了三抽都没有把大刀拽出来。就是这三抽没有抽动的时间,三个库赛特人分别从地上,侧面,正面飞身跃起,将三把战刀同时插进了册吉尔的身体。册吉尔发出一身巨大的吼叫,终于抽刀杀死了对手。随即他就笔直的摔倒在地上。后面的士兵吼叫着一拥而上,顿时将三个库赛特人砍成了rou泥。 乌昂吉已经多处受伤,一条手臂被砍断了,挂在身上摇晃。他浑然不觉痛苦,一门心思要把敌人杀下城楼去。他的随从已经全部阵亡,周围的士兵在他的带领下,与敌人奋力周旋。他们被联队指挥官大人的无敌杀气所激励,一个个无畏无惧,勇往直前。乌昂吉终于一剑刺进了最后一个敌人的胸膛。长剑洞穿了敌人的尸体,顶在坚硬的城墙石块上。 乌昂吉回头对着士兵们高声吼叫:“杀……”随即他就觉得自己的背心被刺进了一件利器,剧痛使他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狂吼。他猛地一回身,右手长剑抽出,顺势就插进了准备扑上城墙的敌人咽喉。那人临死之前,刀势不减,狠狠的剁在长剑上。敌兵无声无息的坠下城楼。乌昂吉的虎口巨震,长剑把持不住,随着战刀一起弹向了空中。城墙上再一次冒出一张脸,一把弓,三支长箭。一弓三箭,三箭齐发,这是一个神箭手。乌昂吉听到一声响,接着就看见三支箭穿透了自己的身体。乌昂吉突然觉得死亡原来如此简单,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浑身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轻若无物。乌昂吉倒在了士兵的怀中。 九铃儿像疯子一样在城墙顶上冲进杀出,终于力竭被敌人一脚踹倒在地上,三个库赛特人瞪着血红的眼珠,举起战刀就砍。九铃儿大吼着,战刀劈在一个敌人的大腿上。那个人惨吼一声,摔倒在地。九铃儿的小斧呼啸着斩进正中一人的胸膛。但还有一把刀挡无可挡,直奔他脖子而来。 九铃儿突然觉得这时的自己完全解脱了,科瑞尼亚要塞,杀人,放火,一切都和自己再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冲着那人笑起来,睁大了眼睛。他好像看到了冰露,看到了冰露宜嗔宜喜的面孔,白衣如雪的身影。接着他看到了一支长箭,一支插在敌人胸口的长箭。那人不甘心地狂吼着,被长箭的余力带的连退两部,仰面摔倒。 九铃儿大笑起来。难道连死都这么难吗?又是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刀。躺在九铃儿旁边的敌人,忍着大腿被剁伤的剧痛,顽强地爬了起来,举刀砍向九铃儿的脖子。这个人杀死了自己数不清的战友,无论如何都要杀死他。 提扎老伯单瘦的身影出现在九铃儿身旁,他急促的呼吸着,对准举刀的敌人近距离的射出了必杀的一箭,长箭直入那人的心口。 九铃儿望着提扎花白的头发,笑声嘎然而止。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和这个老家伙比起来,他做了什么,他为卡拉德帝国做过什么,死了,现在就想死了,是不是太自私了。他突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 “您不是抬伤员吗?”九铃儿爬起来问道。 提扎冲他一笑,把手上的弓箭往地上一丢,“太老了,跑这么点路都气喘。”
说完急急忙忙朝城墙对面跑去。提扎扶起一个浑身血迹的士兵,背到自己瘦弱的背上,一溜小跑的消失在人群里。 九铃儿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之间泪如雨下。他捡起地上的战刀,从敌人的尸体上拽出小斧,向人多的地方杀去。 德瑞卡斯坐在乌昂吉的尸体旁边,他痴呆呆的坐着,望着跟随自己十几年的部下,任由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仿佛已经忘记了眼前血腥的战场,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起聚首欢笑的岁月。 乌察罕望望杀声震天的科瑞尼亚要塞,望望逐渐西沉的落日。他转头又看看已经烧成一片焦黑的科瑞尼亚山,他想到了胖子津贴格。这个白胖子一直不给他好脸色看。如今死了,随着一把大火烧成了灰烬,他倒有点想他了。 “传令,今天大军连夜攻城,誓死拿下科瑞尼亚要塞。”乌察罕下令 虎猛赞赏的点点头。这个乌察罕的确有勇有谋,胆识过人。那个大王倒不是白叫的。如今卡拉德守军疲惫不堪,根本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士兵得不到休息,给养得不到补充,饭也吃不上嘴。反观己方,士兵士气高涨,体力尚可支撑,人员预备充足。今天如果不趁机拿下主城墙,的确有些浪费机会了。 “传令,在城下点燃三十堆篝火,杀牛烤rou。” “命令全军士兵轮流吃rou休息,连夜轮番攻城,今天不拿下科瑞尼亚要塞,我们就都死在这里算了。” 突然,科瑞尼亚要塞上空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战鼓声。鼓声犹如惊涛骇浪一般,重重的撞击在攻击者的心上。乌察罕和虎猛顿时紧张起来,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惧和震骇。 城楼上的敌人越来越多,士兵们已经逐渐抵挡不住,士气也在急剧低落,再不采取办法,主城墙马上就要失陷了。德瑞卡斯果断命令击鼓。如雷一般的战鼓声,响彻了科瑞尼亚要塞。这一声声战鼓,激起了战士们继续顽强作战的斗志,驱散了战士们身体上的饥饿和疲劳,坚定了战士们必胜的信念。霎那间,欢呼声,怒吼声,喊杀声,呼应着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卡拉德守军士兵突然之间就像出了笼的猛虎一般,一个个勇猛无畏,舍生忘死,奋不顾身的冲向自己面前的敌人。敌人被击退了。 城楼上,敌我双方的尸体铺满了整个地面,当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不管是活着的,死去的,受伤的,都一个个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 德瑞卡斯大吼一声:“还有多少活着的,给我站起来!” 城楼上稀稀拉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百多人,还有几十人因为受伤太严重,只能半躺在地上,高高举起自己的手。 德瑞卡斯的信心被眼前的事实彻底击溃了。联队指挥官迟艾汀还活着,乌昂吉和其余两个首席大队长均已阵亡。八个大队长和首席中队长只剩下三个。中队长一级的军官只剩下四个,这里面就有九铃儿和吉米斯。(冠以首席XXX的,一般是这一级军官比较突出者,常常做为上一级军官的副职。首席XXX是一个观察考核期,当然无路升迁时也作为一种嘉奖。) 望着迅速退下来的攻城士兵,乌察罕恨不得杀掉他们。他翻身跳下战马,拔出战刀,大步走出队列,迎着退回来的士兵喊道:“为了乌怀特的荣耀,为了死后的声名,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勇士们跟我走。” 呼鲁那格,虎猛随即一同跃下战马。 “吹响冲锋号,所有预备队,随我杀上科瑞尼亚要塞。” 嘹亮的号角声霎时间响彻了冬日里的黄昏。乌察罕高举战刀,大声吼叫起来:“呜嗬……” 士兵们被他的勇猛所激励,无不纵声高呼:“呜嗬……” 乌察罕一马当先,冲向了科瑞尼亚要塞。身后三千多名士兵像潮水一般,呼啸着,席卷而去。 听到城下一声声低沉的牛角号声反复响起,如潮的敌军吼叫声由远而近,德瑞卡斯的心里突然平静下来。德瑞卡斯知道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科瑞尼亚要塞主城墙即将失守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他缓缓走到士兵们面前。望着一张张毫无惧色的面孔,大声说道:“今天,科瑞尼亚要塞就要在我们手上失去,这是我们的耻辱。” 德瑞卡斯激动的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声嘶力竭地叫道:“我们要以自己的血,告诉敌人,我们一定会夺回科瑞尼亚要塞。” “杀……,为我卡拉迪亚,杀……”迟艾汀站在德瑞卡斯身旁,高举战刀,纵声高呼。 战士们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无不高举武器,齐声高吼:“杀……杀……” 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 黄昏悄然逝去。夜风在山野之间呼啸起来。双方短兵相接,彼此再无求生之意。杀,不死不休。 九铃儿浑身浴血,左劈右砍,手下决无一合之将。吉米斯就在他旁边,状若疯狂,长剑所向披靡。伤兵们临死不惧,他们英勇的迎着敌人射出最后一箭,砍出最后一刀。死,也要轰轰烈烈。 德瑞卡斯的钢枪上下飞舞,围在他身边的敌兵不时的被击死击伤。但是围在周围的敌兵不但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大家都看出来他是一个大官。一个被击伤的士兵躺倒在地,德瑞卡斯一脚踏在了他的身上,正准备抬脚移步,却发现自己的腿被敌人死死地抱住了。德瑞卡斯一时间身形大受影响,钢枪的灵活性立即大打折扣,身上随即中了两箭。德瑞卡斯气怒攻心,大吼一声,重重一脚踏在敌人胸口上。敌兵胸骨碎裂,两只手却像钢钳一样,依旧死死抱住他的小腿不放。 德瑞卡斯的叫声惊动了周围的士兵。看到主将大人身处险境,战士们随即各展神通,奋力向他靠拢过去。九铃儿和吉米斯冲得最凶,杀的敌人纷纷退避,更有甚者,无处可躲,刚才翻过城墙暂时在云梯上站着。 一个乌怀特士兵看到德瑞卡斯强横无比,在身形不稳的情况下,依旧挥动大枪,连续杀死多名战友。他的凶残和仇恨终于被激发了,他失去了理智,狂吼着迎向德瑞卡斯的钢枪。德瑞卡斯抖手一枪刺进了他的胸口。这个乌怀特士兵大叫一声,突然发力冲向德瑞卡斯,任由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鲜血喷射。德瑞卡斯想抽枪,但身体又没有办法移动。他想抛枪抽剑。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五把战刀,三支箭,几乎不分先后砍在了他的身上,钻进了他的身体。 九铃儿杀到,劈杀一人,一脚踢死一人,随即一刀剁掉了紧紧抱住德瑞卡斯的两只手臂。德瑞卡斯倒在了吉米斯的怀里。 迟艾汀杀到。他咬牙切齿,一边与敌人搏杀,一边对身旁咆哮着的九铃儿大叫道:“快带大人撤回主堡,快!” 九铃儿回手一刀劈死一个,一把拽住德瑞卡斯的铠甲领口,拖着他飞速后退。 吉米斯紧紧跟在他旁边,一边掩护他,一边大声叫道:“撤,撤回卢龙楼,撤……” 士兵们听到吉米斯的叫喊,立即三五成群,逐渐向后退去。正面压力突然一松,更多的敌人涌上了城楼。迟艾汀带着最后三十多人坚决守在了楼道前面,决不后退一步。 乌察罕浑身杀气,倒提着血淋淋的战刀,带着一班士兵,如狼似虎,疯子一般的杀向了城墙上最后一批卡拉德士兵。迟艾汀和他的士兵们转眼之间就被一群杀红了眼的恶狼吞噬了。 提扎老伯从九铃儿手上接过德瑞卡斯,半拖半抱着,飞快地向主堡跑去。九铃儿望着主城墙上敌人已经蜂拥而下,而城墙顶上,敌人的弓箭手已经开始任意射击了。 九铃儿对剩下的五六十人大声吼叫道:“留十个人下来和我阻击敌人。吉米斯,你带其他人撤,快撤……” 吉米斯二话不说,对周围的士兵一挥手,以最快的速度向主堡跑去。 九铃儿战刀一挥,狂吼道:“杀……”率先冲向正气势汹汹顺着石阶飞速而下的敌兵。 乌察罕冲在最前面,和九铃儿撞了个正着。两人双刀相撞,迸射出耀眼的火花。九铃儿抵挡不住乌察罕顺势而下的一刀,被震得飞了出去。他在地上连滚了十几下,爬起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再次冲向迎面而来的乌察罕。 其余的士兵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乱刀之下,很快就失去了身影。 九铃儿双手握刀,一口气连劈了十一刀。只听得“叮叮当当”像打铁一样。十一刀之后,乌察罕战刀脱手,中门大开。九铃儿再劈一刀,雷霆万钧的一刀,势在必得的一刀。 虎猛出现了。虎猛知道九铃儿在科瑞尼亚要塞。乌察罕的士兵在草原上曾经碰到过他。虎猛登上城墙之后,就看到了九铃儿。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但他知道九铃儿一旦出现危险,他要出手救下他的性命。为了阿达库·鲁姆·亚特兰蒂斯老伯,也是为了穆勒剋。 当穆勒剋听到九铃儿和色布柬一起掉下悬崖生死不知时,穆勒剋好多天都郁郁不乐。 虎猛临走辞行时,穆勒剋一再嘱咐他,务必查查九铃儿的下落。现在大元帅肯定已经接到了自己的口讯。知道九铃儿还活着,大元帅一定高兴。只要让大元帅高兴的事,他都要做。 虎猛出手接下了九铃儿这一刀,只不过他救的是乌察罕。九铃儿的这一刀太厉害了。虎猛虎口巨震,战刀一歪,乌察罕的胸口立即鲜血四溢。他全力以赴的挡下这一刀,但乌察罕还是被战刀刀尖戳了进去。 九铃儿看到了虎猛。虽然他们在一起时间非常短,只见过几次面,但九铃儿对他的印像非常深。一个叫虎猛的人长得竟然像一个普通的小牧民。 九铃儿冲着虎猛嘿嘿一笑,算是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转身就跑。身后追杀的士兵疯狂的吼叫着,向他扑了过去。九铃儿且战且走,毫无惧色。 乌察罕的攻城部队已经全部涌到了城楼上,随即向科瑞尼亚要塞广场上杀来。牛角号声在主城墙上和其城楼上同时被吹响,那是胜利的号角声,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科瑞尼亚要塞的上空。乌怀特的大旗插在了主城墙的城楼上。联军士兵们受到号角声的激励,个个神情兴奋,士气大振。他们激动的吼叫着,高举着武器,像潮水一般卷向科瑞尼亚要塞的广场,卷向科瑞尼亚主堡。 科瑞尼亚要塞,号称永远都不会被攻陷的科瑞尼亚要塞,终于被他们攻占了。 主堡上的战鼓再次敲响,巨大的鼓声好像在回应入侵者胜利的号角,告诉他们自己必将夺回科瑞尼亚要塞的决心。战鼓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击鼓手们吼叫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手上的鼓槌,疯狂的擂着主堡上的十几面大鼓。主堡上巨大高松的卡拉德大旗在夜风中飞舞,巨大的旗面在风中剧烈的抖动着,发出沉闷的“噼噼啪啪”声,让人感受到它的愤怒和力量。 乌察罕浑身无力,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上半身。他倒在虎猛的怀里,一手紧紧的按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指着科瑞尼亚主堡,笑着说道:“今天,我们终于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