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如今好了，就是皆大欢喜

    痴傻了十五年突然一朝变成了正常人，放在现代那都是医学奇迹，可现下在这里，所有人像是做好了准备一般，接受度高得让秦柳烟总觉得有些诡异。

    “大小姐可知十五年前明谙法师的断言？”东阑笑了笑，问道。

    “知道。”秦柳烟点点头，昨夜里绿暗可是丁点细节都没放过，全给她讲了，但一句断言就让所有人都信了她会一朝恢复正常？

    “老奴冒犯的说一句，不过这话大小姐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东阑走近两步，低声说道：“其实大小姐怎么好的，又是因何好的，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小姐身负秦家荣枯，如今既然好了，就是皆大欢喜。”

    她说的风轻云淡，可话里话外都让秦柳烟毛骨悚然，不禁问道：“若是，没好呢？”

    东阑噙着一抹笑意，退开几步，“事已发生，姑娘身为秦家大小姐，当思虑的是将来该如何。”

    秦柳烟心下一片寒凉，她甚至从东阑的话里觉出了一丝狠厉的杀意。

    若是醒来的还是从前的痴儿，或是病情加重，那她就不再是秦家尊贵的大小姐，而是一枚弃子，抛之弃之毫不可惜。

    恐怕除去绿暗外的所有人，都只听进了那句判言的后半截：“劫后生死挂秦氏满门荣枯。”

    “既然大小姐已无恙，那老奴便先告辞了，晚些还劳小姐去给老夫人请个安，也免了她老人家挂心多年之忧苦。”东阑说完微微颔首，行了个礼就带着小丫鬟们离开了。

    秦柳烟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子，此刻从里到外冷了下来。

    苍天呐，她到底成了个啥？！

    不过换个思路想想，至少秦家为着这句话，也会想方设法保她平安护她周全，至少在这么个为了一句话就能判定一条生命值不值得的世界里，有秦家这样的靠山她应该不至于太惨。

    吃了饭，秦柳烟在院里的红梅树下撑着脑袋看牌匾，那“暮春斋”三个字，据说是她爹所写，一位身居高位的相爷，为天生痴傻的女儿的院子亲自题匾，想来更多还是因为爱屋及乌罢了。

    “小姐，老夫人回来了，遣人来问小姐身子好些没？若好些，就去平澜院请个安。”绿暗蹦蹦跳跳的到她身边，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秦柳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抬手摸了摸头发，想了想回道：“你替我告诉来的人，说我换身衣裳就去。”

    “哎！”

    早上虽然在雪里待了好一会儿，但奇迹的是她连一丁点鼻塞喉咙疼的感觉都没有，更别说发热风寒了，想来是原主不爱拘在一处，院里院外跑动着反倒练出了一副好身体。

    不过她刚刚才出了被窝，本想着不会见什么人，就没好好梳头，只翻了根木簪将头发都挽在脑后罢了——这还都是以前干活忘了带皮筋的时候顺手用笔一挽练出来的。

    只是现在要去见老夫人，这模样怕是会不敬，她脸皮厚无所谓，若是连累了绿暗她们罪过可就大了。

    坐回妆台前，梳齿滑过青丝，镜中映出的人脸上却犯了难。

    正好见绿暗进屋，秦柳烟忙喊她过来，“绿暗，你会梳头吗？”

    “啊？”小丫头懵了懵，住了脚站在原地歪头看她，“奴婢只会梳这样的双丫髻，”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道：“大小姐已经及笄，又是去拜见老夫人，怕是要找红嫣jiejie才梳得好。”

    秦柳烟抿了抿嘴，红嫣可是正耍着脾气呢，她怎么好去找她？

    不过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已经及笄的姑娘总不好真梳个双丫髻去吧。

    秦柳烟深吸一口气，让绿暗先去打水，自己则起身去了她们的屋子。

    “大小姐来这做什么？”红嫣擦着泪，看见她进来连忙站了起来，却还是倔强的将头扭开了，东阑嬷嬷的威力果然大，只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倔强的时候。

    “呃，我来，想麻烦你件事。”秦柳烟本是能自己解决就坚决不麻烦别人的性子，奈何在这儿，她会的东西暂时派不上用场，需要派上用场的她偏偏一窍不通。

    “大，大小姐何须如此客气。”她的态度反倒吓到了红嫣，捏着帕子怔怔看着她。

    “我不会梳头，但老夫人那边已经遣人来叫了，不好就这样过去，绿暗说你梳头梳得好，所以想麻烦你。”秦柳烟没有和她扯情绪上的问题，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

    “不，不麻烦，这本是奴婢该做的。”

    主子突然变聪明了，还变得客气得过了头，红嫣怔怔地跟着她回到卧房，拿起梳子那一刻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不气了。

    两人一坐一站，旁边还蹲着个没心没肺的绿暗，杵着下巴看着她家大小姐傻笑。

    青丝被分成一绺一绺的挽成环落成髻，红嫣捏起一支步摇比划时秦柳烟突然开了口：“我不懂这的规矩，有些事还得劳烦你们多多提点，我们是一个院子里的人，到底是要同甘共苦才能过得更好的。”

    绿暗懵懵懂懂的点点头，红嫣却一言未发。

    莹白的珠子点缀在发间，流苏在耳边轻轻晃荡，换上了三夫人送来的新衣，天香色的夹棉袄子，绣了栩栩如生的牡丹蝴蝶，搭上一条藏蓝色的织金马面，贵气庄重，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红嫣，你的手真巧。”

    秦柳烟照着镜子诚心夸道，可红嫣却突然跪了下去，还不习惯主仆身份的秦柳烟忙侧身让开，惊呼道：“怎么了？”

    “大小姐，奴婢从前多有怠慢，但日后定会尽心尽力，忠心不二。”她说着，声音坚定表情决绝，话音未落便磕了下去。

    “奴婢也会尽心尽力，忠心不二！”绿暗跑过来跪在红嫣身边，大声宣誓道。

    “不是，你们……”秦柳烟手足无措的看着她们，可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大概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先她们跟着一个痴儿在这偏僻的院子住了十多年，别说未来会不会有光明的前程，就看眼前怕连性命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任何一个人来，都可以对她们随意出气，没人管过这个院子，更没人把这院子里的人当回事，秦家只要秦大小姐不出意外好好的活着，其他的都不看重。而如今她不过用了最基本的礼节，说了最浅显的道理，竟一举收获了两颗真心。

    “你们，你们先起来。”秦柳烟忙去扶她们，好在忠心已经表过，俩丫头也没倔着不起。

    红嫣红着眼，吸了吸鼻子道：“奴婢统共也没学过几天规矩，怕是提点不了大小姐什么，一会大小姐要去见老夫人，想必三夫人也会在，大小姐若是愿意，可以求三夫人拨个懂规矩的老嬷嬷来。”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