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将门的耻辱

    会议室里的气氛，此时，已经彻底被一股悲壮渲染，这还是赵谌来到大唐这么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

    略微惊呆的目光，从眼前老将们的身上，逐一的扫过，看着老将们脸上，此刻流露出来的悲壮之气，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的触动了一下。

    然而，就是这微微的触动，全身的血液，便在这一刻，忽然间快速的流动起来，致使赵谌的心跳，都在猛然间加快，拳头更是猛地一下子握紧。

    “末将张公瑾愿为陛下马前卒！”

    “末将兵部尚书侯君集，愿为陛下马前卒！”

    “……”

    会议室里，再次传来一声乒乓的椅子挪动声，然后，张公瑾跟侯君集两人，也从自己位子上站起，向着李二微微微躬身，开口说道。

    一个人的情绪，很容易就被周边的环境影响，于是，在侯君集跟张公瑾两人，分别都站起来后，原本坐在那里的赵谌，也突然一下子站起身，站在那里向着李二微微躬身。

    然而，想要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的坐在长桌一头的李二，就在这时，忽然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众将，用力的点了点头。

    而后，目光略显激动的望着在场的老将们，沉声开口说道：“朕有你们，大唐有你们这些赤肝忠胆的百战之将，区区一个高句丽而已，何足挂哉！”

    然而，这话落下时，却还没等众将开口，便听的李二忽然语气一转，复又开口说道：“然，大唐如今却还不是对高句丽，兴师动众的时候！”

    不开战？

    原本被老将们的情绪感染，也变得头脑发热的赵谌，忽然听到李二这话。顿时禁不住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微微惊讶之色。

    方才他就有点纳闷，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貌似李二真正御驾亲征高句丽，那还是在贞观十几年的事情，怎么就可能提前到，整整十年了呢！

    然而，记忆归记忆。眼前的会议室一幕，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李二就是要准备讨伐高句丽了，老将们都来了，如此兴师动众，大概就是提前了吧！

    可现在，李二竟然又说出这话，一下子便让赵谌，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说既然不对高句丽动手。那还弄这么大战前动员干嘛？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老将们，都是浑身激动的打摆子，就差没抡起大刀，直接飞到辽东城下，跟高句丽人，直接动手了！

    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也被老将们的情绪感染，竟然头脑发热的，居然向李二主动请缨，得亏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二生生打断了！

    想到这里时，心里便禁不住，偷偷的鄙视了一下李二，李二今天搞出的这一幕。就是纯粹的闲的蛋疼，没事拿老将们寻开心呢！

    不光是赵谌，便是程咬金也是一副失望的样子，跟赵谌一样，微微抬起头来，一脸不解的望着李二。极度失望的开口道：“陛下的意思是，暂时不打吗？”

    程咬金问这话时，除了李靖这些人，包括老秦、李道宗几人，全都跟程咬金一样，一脸困惑的抬起头来，望着上面的李二，目光中充满了失望之色。

    “要打！”李二听到程咬金的话，目光望了一眼另一头墙壁上的辽东地图，而后，收回目光，望着眼前的一众老将们，语气微微停顿一下，开口说道：“不过，却不是劳师动众！”

    说到这里时，李二看到程咬金等人，都是疑惑不解的望着他，于是，稍作沉吟，开口说道：“如今还不是对高句丽劳师动众的时候，因为大唐还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北方！”

    “薛延陀、吐谷浑，甚至西域的西突厥、高昌等等，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唐！”李二望着眼前的一众老将，语气显得凝重的道：“所以，此时若劳师远征，无疑就是将置大唐的安危于不顾！”

    “那陛下的意思是？”站在程咬金对面的李道宗，此时听到李二这明显，前后有点矛盾的话，顿时疑惑的望了一眼身旁的几人，而后，目光复又望向李二，一脸不解的问道。

    李二一开始就摆出一副，要踏平高句丽的架势出来，害得他们还以为，能够跑到高句丽，终于可以收拾高句丽了。

    可没想到，李二竟然接下来说是，不急于一时去攻打高句丽，可接着被程咬金问起时，却又说是要打，这会儿，却又来个环伺，不能劳师动众。

    这明显，前后有点矛盾的话，一时间都让他有点摸不清，皇帝陛下到底是打还是不打了，而且，看看程咬金跟李孝恭的表情，也是如同他一般，估计，此时也已经彻底懵了！

    “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想奇袭？”在场的老将们当中，只怕是也就李靖跟李绩两人，算是最早领悟李二意思的人了。

    所以，等到李道宗的话音落下，便听的那边的一直皱眉沉思的李绩，忽然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望着李二，忽然试探性的开口问道。

    “奇袭？”李绩这话一出，程咬金便已经奇怪的转过头，目光望着对面的李绩，疑惑不解的问道：“啥意思，俺老程为何听不懂这话？”

    只不过，李绩这话程咬金听不懂，那边的李靖跟侯君集几人，却已经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听到李绩的话，双眉顿时微微的皱起。

    “便是奇袭！”李二没理会程咬金的问话，而是，接过李绩的话茬，继续说道：“因为朕想要的，并非是高句丽的城池，而是，马砦水南岸的那三十万忠魂义骨！”

    李二说到这里时，目光忽然望向对面的地图，盯着地图上面，马砦水的地方，仿佛能穿透一般，声音幽幽的开口道：“朕自登基以来，每每想起，躺在在马砦水南岸的那三十万将士，便寝食难安，他们也是该回来的时候了！”

    随着李二的这句话，刚刚还在争论的会议室里，骤然间，一下子陷入了安静当中！

    一个个的脸上，全都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悲壮，目光如同李二一般，回头望着地图上，马砦水的地方，拳头在一点点的握紧。

    说到底，从一开始听到李二说起高句丽，这些老将们，便一个个的露出悲壮神情，其实，就是为了这马砦水的三十万忠魂遗骨！

    因为，这是属于整个将门的耻辱！

    当年，炀帝劳师动众，发动全国二百多万军民，浩浩荡荡的前往辽东，结果，却因为炀帝的一句仁义之师，害得前线的将士们，处处受这掣肘。

    明明一战功成，高句丽旦夕间就可以荡平了，结果，却被个高句丽人三番五次的诈降，白白错过了许多的时机，最终将二百多万的大军，生生拖垮在了辽东！

    而且，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当时眼看攻城受阻，于是，便从大军之中，分出九路共三十万军队，绕过安市城，沿辽水北上去偷袭平壤城。

    而最终的后果就是，这三十万军队，眼看就要攻下平壤，却还是被高句丽一句诈降，硬是滞留在了原地，放着眼前的胜利果实，却是不敢动手去摘！

    可惜，这三十大军留在原地，还没等来炀帝的圣旨，却等来了高句丽人的暗度陈仓，将大军的粮道断去，于是，迫不得已的三十万大军，只得遗憾的后撤。

    只是很可惜，一切都是晚了，这时候的高句丽人，早就在大军回撤的路上，摆好了一切埋伏，只等大军到达马砦水开始渡河时，伏兵四处！

    当初，从辽东城出发时，整整三十万大军，到后来，等到回到辽东城下时，竟然三十万人，只剩下了二千七百多人！

    整整三十万人，被留在了马砦水！

    然而，更加悲愤的是，随后，便有消息从马砦水传来，高句丽人杀光了，所有在马砦水被俘的将士，整整几十万，在马砦水南岸筑成了一座巨大的京观！

    而所谓京观者，便是在原地用土跟死去将士的尸骨，生生的堆起一座高台，借此向对方，炫耀武功跟恐吓之意！

    这座京观筑成的时间，乃是炀帝第一次亲征得时候，如今整整几十年过去了，可那座京观，依旧却在马砦水的南岸，至今仍旧向中外之人，展示着当初的高句丽武功！

    哪怕，高句丽人前不久，被高建武派来了使臣，给李二献上了高句丽地域图，但京观的事情，到至今为止，高句丽都始终未提！

    这乃是整个将门的耻辱，只要马砦水南岸的那座京观，继续存在一天，那便就相当于，有人每天在扇将门的耳光一样，脸颊都是火辣辣的疼！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刚刚的老将们，便都露出那样迫不及待的神情，就是为了能够期望着大军过去，亲手毁掉高句丽人筑下的那座京观！

    只不过，此时听到皇帝陛下的意思，说要奇袭马砦水，毁掉那座京观时，虽然这个最终的出发点，跟他们的出发点是一样的。

    然而，在场的老将们，望着地图上的马砦水时，却没有一个是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