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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史铁声(四轮了~)

    巨大的好奇心,以及想为钟实秋做点什么的念头,让聂子航不免生出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钟先生原来的旧居是怎么样的?他能不能从屋里带点什么寄回去聊表思念?

    聂子航甚至连借口都想好了——他从杨先生那里拿到的旧物件,居住海外的林小姐正忙于一项非常紧要的工作。

    沉溺于幻梦一定是不好的吗?他并不这么认为,在聂子航的眼里,那无非是钟实秋给自己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他应该帮他一把,即便阳光是虚幻的,但也要赋予其想象中应有的温度。

    但在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好像有点儿做贼的意思在……聂子航毕竟不是这所小院的主人。

    “噢,这是我远房表姨姑两姊妹的住所,我来拜访一下,但里面人好像不在?”

    聂子航边说边前进两步,象征性地敲了敲贴着年画的院门儿,里面并没有人回应。

    坐轮椅的青年人没什么恶意地点了点头,顺手指了指这所院落:“我就住在这片儿,这家屋主姓林,十几年前我还在读清华大学附属中学的时候来过,这家主人请我进去喝过一杯茶。”

    意料之外的喜讯,没想到还能遇上与钟林二人有过来往的街坊,聂子航道:

    “我也就在小时候见过他们一面,印象里都是十分温良和蔼的人,其他的事情就记得不太多了,只是我母亲非常惦念他们,让我一定要走动一番,最好能捎个口信回家。”

    青年人没有追问下去,反而问起另一茬来:“同志,你说来燕京上学,是在哪上学?”

    “哦,我高考到燕京大学的。”

    青年人霎时一叹,眼中流露出羡艳的目光:“哎,能高考真好。”

    不过他没有沉浸在不愉快的情绪中,很快又说道:“我发现,你和别人不太一样。”

    聂子航问道:“怎么不一样?”

    “其他人看我的时候,总是不时露出一种悲悯的目光,更加热情的人则会立刻上来关怀我,我知道这是好意,但让我很不舒服。”

    青年人抬头看着聂子航,似乎有一种探究的意思:“但你很自如的把我看作一个正常人,我没感受到你给我的充满怜悯的情绪——我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聂子航微微一笑,或许是来自后世,他并没有非要怜悯另一个人的习惯,在他的认知里,有的残障人士比他更积极、坚强,甚至还要乐观。

    这在他后世参加国际残联同声传译任务时,就体会到的。

    “我认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聂子航稍微展开手臂,持着和煦的笑容:“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便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说完,他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点儿不合适,于是找补道:“这句话我是在书上看到的,我不信仰什么上帝不上帝的。”

    青年人随之一笑,似乎知道对方在找补什么,他没去深究,只是反复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然后说道:“我时常去安定门那边逛逛,也去地坛走一走。”

    “地坛风景很好。”

    聂子航记得后世的地坛里,市场有居住于东城区的老大爷老大妈们,随身带着一副指甲盖儿大小的麻将。

    一群老年人分好几批,就围坐在地坛的红木抄手走廊上,随身带着便携式小收音机听广播,一边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地搓麻将。

    聂子航同坐轮椅的青年人慢慢向胡同口走去,两人接着闲聊了一阵,于即将分别时问道:“同志,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青年人阳光地笑了:“我叫史铁声,在枫桥街道工作。”

    聂子航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我送送你吧。”

    ……

    “……1969的时候,我同清华附中的同学到延桉插队,那时还没患病,腿脚便利,跑起步来也是健步如飞,真怀念那個时候的日子。”

    两人经过一阵对谈,话中愈发投契,聂子航同史铁声描述了他在苏南时的经历。

    在他提到父亲殉职时,史铁声望了一眼站在他身边,帮扶着轮椅的挺拔青年,感慨道:“你也是位坚强的同志,我要向你学习。”

    铁声也顺势敞开了话匣子,同聂子航娓娓道来:“1972年之后,我到燕京友谊医院治病,从此就坐上了轮椅,最开始的时候十分不习惯,后来我读了一本海伦·凯勒的书。”

    聂子航附和道:“《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那是一本很经典的西方著作。”

    铁声说道:“是的,我母亲在燕京林业大学工作,我就很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书籍,于是患病之后,我对写作有了很大的热情。”

    能在困顿之时找到聊以慰藉的兴趣爱好,也不乏一种排遣的方式。

    聂子航如是想着,又问:“那自己有没有写过什么东西?”

    “我写了一篇《爱情的命运》,但还没想好要不要发表,不过……我没太大信心。”史铁声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我听说投稿很有难度,杂志社未必会要我的稿子。”

    聂子航拍了拍铁声稍显瘦弱的肩膀,大方一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发表。”

    史铁声抬起头来,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霎时充满光彩:“真的?!”

    “真的。”聂子航笃定地点点头:“我认识《上沪文艺》的几位编辑,可以把伱的稿子投给他们看看,会比一般投稿要更容易过稿。”

    铁声当即兴奋起来:“那你跟我走,我现在就去拿稿子!”

    枫桥街道胡同,史家小院门前。

    迎出来的是一位留着马尾辫的高挑女同志,她的身量细瘦,穿着一条蓝白碎花裙子,在当下算是十分时髦的装束。

    她静默时,眉眼间氤氲着一股秋水般的静意。

    但眼睛抬起、或者举动交谈时,一股天然的坚毅便由内而外地散开。

    “哥,这位是?”

    “是我新交的朋友,姓聂。”铁声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在报纸还是哪里看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你等等我,我去拿稿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