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东吴霸王白展堂在线阅读 - 第八十六章 韩公痛失浪荡子

第八十六章 韩公痛失浪荡子

    恩仇一死尽数消,只是看着韩当将军年逾五十的背影,难免心中有三分凄凉之感。

    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古大憾。

    更何况还是韩义公亲手所杀,这落地的人头与轰然倒下的尸身,不光倒在孙家军面前,也砸在了众人心中。

    韩义公这下死手的一刀,便是劈下了一道军法。

    劈开了一笔人情。

    军中再大,打不过几位老将军,韩义公面对作乱的亲子仍是如此手笔,从此之后但凡那些想要凭关系论辈分的小后辈,若再想在军中仰仗着父辈的荣耀狐假虎威,也得掂掂斤两——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尹坦是韩当部下,平日军营之中,对韩老将军只有敬重信服,如今闹了这么一遭丑事,本也是一时气急,想要为自己的娘子讨份公道。

    没想到,韩义公竟然有这般英雄气节,一时间胸中那团怒火都化作了钦佩。

    “将韩公独子韩综厚葬了吧。”白展堂转头对尹坦安抚几句,正要转身追韩当将军,被程普将军拦下。

    “主公啊,还是让义公自己先静一静吧,这时候咱们谁都别打扰他。”

    白展堂回身看着面前一片狼藉。

    他失一尾鲜鲈鱼,韩公死一浪荡子。

    后者叹其子军前放肆,殊不知前者也是。

    白展堂在柴房前蹲了许久,身旁兵士行色匆匆,大多散去,最后只剩下周公瑾。

    “兄长后悔了?”周公瑾低头问道。

    夜风习习,白展堂轻轻摇头,“我只是觉得奇了,韩当将军之子韩综本不该这个时候死的。”

    想起前世听书《三国演义》,那唾沫星子横飞的说书先生提起浪荡子韩综在孙权出征石阳时,在任对良家不轨,后投奔魏国。

    白展堂只觉得奇了,他这一遭一睁眼就成了孙策,本以为自己可以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直到在横江阵前,杀樊能之时,方才觉得每踏出一步,都是有迹可循,可偏偏现在又多了个不该死去的浪荡短命人。

    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或许活在这人吃人的世道上,本就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一条只有他白展堂能走出来的路。

    想那韩综如果不死,在魏被拜为广阳侯,数次犯边吴国,孙权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先死了,貌似倒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想起那位天生膂力过人,更有骑射堪称一绝的老将军,总觉得脱开法理,的确少了些人情。

    白展堂仰头望天叹息一声,“不想了,走吧回家去,我娘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

    周公瑾应声跟在白展堂身后入了府门,阖府上下,精心打理翻修后,已然看不出先前刘繇府门的影子。

    吴夫人治家还是有一手的,早些年爹娘早亡,带着弟弟吴景相依为命,姐弟俩靠着族中接济过活,虽说不上多好,但有一双巧手作羹汤,总也让年幼的吴景不至于瘦成皮包骨。

    “策儿!”此刻虽然已是满桌佳肴,吴夫人却是面如死灰,一见到白展堂顿时起身道,“你糊涂啊!那韩综是义公将军的独子啊!你爹活着的时候还亲手抱过他,你怎么能杀了他!”

    “他犯了军纪,再说也不是我杀的。”白展堂语气虽平淡,但终究是忤逆了母亲的意思。

    “你当众要斩韩综,那便是不给义公将军留情面,你还记不记得韩义公为救你父亲舍生忘死,这难道不是恩情吗?!”

    “恩情是恩情,公道是公道。”白展堂道,“淮龙帮的帮匪跟着我一路也是舍生忘死,尹坦当时为了不留后路连寨子都一把火烧了,我要是连他娘子的清誉都护不了,他凭什么跟着我!”

    “糊涂啊糊涂啊!一个是军中老将,一个是后起小卒,你为了一个小卒去跟一个老将讨要公道,值吗?”

    “我曾见过江湖帮派山门之中皆是裙带关系,一个大门大派时间久了都成了溃于蚁xue的江堤,慈不掌兵,便是这个道理!”

    白展堂所说的门派正是葵花派,东西南北四大长老,北长老以长辈自称,居于高位,德不配位,也算是葵花派一夜覆灭的原因之一。

    有亲历之事,自然对于人情世故格外留心。

    一向以温婉示人的吴夫人此刻便是急火攻心,拉着白展堂就要从后院的水井跳下去。

    一哭二闹三跳井,便是吴夫人与白展堂抗衡的手段。

    还是舅父吴景、堂兄孙贲等人轮番来劝,只听后院之中吴夫人冷声道,“都说女大不中留,我看着儿子也是一样,这几个孩子脾气大多像他爹,只有权儿像我,快去给我权儿写封书信,让他快回来吧!”

    听着老妇人在院中的作态哭嚎,白展堂只锁着一双眉头,转身去了军营中。

    “兄长,兄长!”阖府家眷,只有周公瑾一个人是来蹭饭的外人,如今只能跟在白展堂身后,朝着府门外大步追赶而去。

    ……

    “要下钥了,马上关城门了!干什么的!”

    城门口两个守城兵士拦住了一个脸似猴屁股,满身酒气的瘦子。

    “哟,哥几个忙着呢?”那醉汉摆着手笑了笑,“我,宋老三,军中当差的,黄将军让我去横江传个口信,这不是刚赶回来了,郊外见了个酒摊,一时嘴馋,还得赶着回去复命,还请两位兄弟放行啊。”

    说着,那醉汉拿了些钱财,递给了两位守城的兵卒。

    两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家伙的确身佩军刀,对着醉汉仔细端详一番,“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主公新得的山越兵,没见过兄弟也不奇怪。”

    “行了都是自己人,快点回去交差吧。”那守城兵收钱摇头道,“都说了你们这些山越都是一个德行。”

    那醉汉也不恼,只是一步三晃头地走入了城门。

    那两个拿了钱的小兵见着山越兵只是轻笑,“你说说,这帮山越还真是天差地别,歹的就像这个人,好的竟也有韩公手下的尹坦,真是歹竹出好笋呐。”

    另一个守城兵打着哈欠点了点手中的钱,忽然脸色一变道,“你刚才说什么?”

    “歹竹出好笋啊?”

    “不是这句。”

    “韩公手下也有尹坦这样的兵。”

    “对啊,山越军都由韩老将军调教,这人刚才说的可是……黄将军派他出城,这……兵将之间并不互相干涉啊!”

    两兵卒一对视不由得一阵恶寒,再想看去,只见那个当街醉态的干瘦汉子,此刻却已经是不见了踪影。

    “快上报!”

    一个小卒忙牵马回军营去了。

    马蹄声疾,不知惊扰了多少人的一夜好眠。

    白展堂坐镇军中,端了面前一大碗却是寡淡粗茶。

    “公瑾,酒呢?”白展堂撇嘴问道。

    “军中无酒,喝酒误事,这也是你立下的规矩。”周公瑾看着面前这个恨不能将整个野猪蹄子都塞进嘴里的兄长,顿时摇了摇头,“其实伯母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

    “你要劝我就快点回你房间去啊!”白展堂气急,拿着野猪蹄子对准了周公瑾。

    周公瑾扯了扯嘴角,凭他周郎的傲气,若是有人敢拿猪手指摘,定要挫一挫后者锐气的。

    可这人偏偏是被他视为兄长的白展堂,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周公瑾只能无奈摇头道,”兄长,我肯定知道兄长是没做错的。”

    “公瑾啊,我问你,你怎么看孙权?”

    周公瑾摇头,”下者用眼,用耳次之,上者用心,看过他的每一个行为方式,每一个所做抉择,我才能评价他是什么样的人。“

    ”别跟我整那点虚的,你们读书人就是学问多。“白展堂又在猪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吐了一节骨头道,”说说你怎么看他。“

    “我和仲谋也就是小时候见过,仲谋行事作风的确像极了吴夫人,若是今日之事换成他,会跟吴夫人一样抉择,罚韩综个不痛不痒的钱财,补偿给尹坦一家,然后再对两家分别规劝。干戈化玉帛,他倒是个懂权衡的人。”

    白展堂听着周公瑾口中的孙权倒是像极了说书先生嘴里的吴大帝能干出来的事。

    周公瑾继续道,”其实如果今天事情换成仲谋,或许孙家军中根本就不会出现山越军。小时候,我曾见孙仲谋与施义封和同龄孩子玩闹时,最喜欢拉着有力气的,去打另一个有力气的,最后两个稍大的孩子都打得没劲儿了,他再带着施义封一起出手。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聪明,懂得借力打力,比起攻,他更适合守。”

    周公瑾摸着下巴说话的时候,白展堂不由得抬头,眼睛登时越瞪越大。

    “兄长,我说错了吗?”周公瑾低头看向白展堂。

    白展堂连连摇头,“没有,一点不错,正是因为全对,我才惊讶于公瑾的未卜先知啊。”

    “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三岁看老罢了。”周公瑾摆摆手。

    白展堂刚想与周公瑾详细说说,忽听军营中大声叫嚷。

    “走水了!走水了!”

    推开房门向不远处看去,只见浓烟滚滚,火光通明。

    白展堂连忙放下猪脚,拿周公瑾的衣角擦了擦手。

    周公瑾扯了扯嘴角,但看火势冲天,连忙道,“这火势诡异,如果是寻常烛台洒落走水,军中有两队兵卒巡夜,每队间隔半刻钟,暮春才下过一场雨,江左地处河道气候潮湿,绝不会如此之快就成如此大火。”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烧油纵火?”

    周公瑾点点头,“此时蹊跷,定是有人另有所图,兄长万事小心!”

    白展堂听了周公瑾一席话也是有所警觉道,“放心,哥哥这人听劝,咱还是一道去火源头看看,别真出了人命了。”

    周公瑾走在白展堂身前道,“咱们一块走。”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走向火光势大之处。

    那是一个烧着的粮草堆,一个满脸黢黑的裨将上来端着水盆便拜,“禀报主公,周将军,我们方才还在此处清点粮草,离开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不知道怎的这火就突然着起来了!”

    “这些事情都之后再查,快先救火才是要紧事。”

    虽说攻打牛渚的时候,军中多了许多粮草,可终究有吃尽的时候。

    眼下手中兵卒已有两万余人,养兵要钱,养马要钱,一切开销都有两位张公精打细算,可所谓开源节流,如果只一味节流,而不去开源,军需也终究有匮乏的时候。

    白展堂看着眼前众将士齐心扑火,顿时也双手环抱起一个大水缸,朝着火势迅猛之处一举扬下。

    那周围小卒见了白展堂的举动,顿时也跟着有样学样,三人抬起一水缸朝着火场扬下。

    毕竟旁人没有白展堂这般内功,也就没有白展堂这样的巨力,能够三人抬起一满缸水精准扬下,就已经实属不易。

    白展堂正准备抬起第二个水缸,忽然感觉到耳畔轻动,一支短箭疾速穿过白展堂发丝,直接击中水缸。

    银瓶乍破水浆迸,换成水缸可就没了那份雅致,破缸之水顿时倾泻如注,洋洋洒洒弄了白展堂一身。

    还来不及擦拭,白展堂连忙侧身抵挡,只见一个身穿甲胄的兵卒顿时一刀朝着白展堂迎面劈下。

    “护主公!”

    周公瑾顿时拔刀上前抵挡,没想到从四处骤然围来足有五人。

    在慌乱中,有人掀翻水缸,有人扬起沙土,面对前来护卫的兵士刀刀见血,没有半点手下留情。

    “护主公!”

    一时间,那些抬水的小卒也管不了火势,都转头前来护卫白展堂。

    白展堂则被两个刺客围困顿时捡了一块碎缸瓦片为刃,照着《春秋剑法》中的霸秦剑式挥舞。

    “孙策狗贼!快快受死!”

    围困白展堂的两人之中,一个身材瘦些的提刀砍来,白展堂顿时以缸瓦片抵挡,只是这缸瓦片用作利刃倒还好,偏偏这缸身太脆,抵挡不到半招,就已经被对方一刀画作齑粉。

    “我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能在我等手下活命!”说着,那刀客又是杀了两个小卒,直接朝着白展堂身前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