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终于爱情在线阅读 - 第七章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

第七章 一念之间,进入冬天

隔壁邻居都探了头出来,她怕有人上前拦住自己询问,又怕有人看见她落泪,于是走得更急了。林荫道上落了一大片金黄的叶子,阳光照耀,暖意洋洋的冬天,本是一派浪漫景象,她只觉得萧条凄怆。

    还未走出小区,曾雨就被人追上了,韩孟语大步流星地赶上了她,狠狠地箝住了她的手腕,眼里满是质问。

    “不是我,是你拉住我不撒手,衣服也不是我脱的!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一味这样对我。我以为你同意我的求婚了,我以为都没有关系的,我以为你同意了的,我甚至什么都没有做。”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刚刚疾走,他的话语显得不连贯,却字字钉在了她的心上,沉闷疼痛着。

    她满脸的泪水让他看了去,让她愈加恼怒,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人因为他们两人的争执而驻足。她羞愤地挣脱他的手腕,却被他勒得越发紧。她急得涨红了脸,忍不住就冲他叫了起来:“你放手,我讨厌你,你算计我,我讨厌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有你在的一天,我就不会回来,我恨死你了,你找别人结婚去吧,找一祺吧,我把你让给她了,要不找冬冬吧,我不要你了,她们谁爱要谁要去吧,我不要了!”

    她豁出去了,她不要做人了,她真不打算回来了,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看吧,那些爱偷拍的人拍吧,那些是是非非随他们说去吧,是韩孟语让一切乱到现在这种程度的,本来她打算得好好的,本来她只想低调地将事情处理好,是韩孟语让一切乱成这样的,她真的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他让她混乱,让她害怕,让她所有的努力前功尽弃,她恨死了他。

    之前为他伤神、为他难过的那些情绪,此刻全部被怒火取代,她现在觉得他就是一个祸端,此刻就想离他远远的。那些流言蜚语,她统统不想沾染上,她讨厌被人议论,就像小时候,邻居见她从他自行车上下来的一句玩笑话,都可以让她刺成毛球,那些比玩笑更真实的流言,她拒绝污进她的耳朵。

    她要找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休想干扰到她,就连韩孟语也休想,她要躲起来。

    可是他显然不打算放过她,拉着她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回去说,把这一切都说清楚。”

    他的力气十分大,曾雨被他拉得走了几步,一时气极,忍不住就骂了起来,周围有一个婆婆不明所以地上来劝架,拉着他们的手说:“两兄妹吵什么呢,前段时间看着不是好好的?小雨有什么事跟哥哥好好说说,回去说说。”

    哥哥!曾雨扭过头,看到有人笑着去拉婆婆,眼里明显就是看好戏的意味。有人说:“老婶子就别管人家小两口的事了,人家谈恋爱都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兄妹吗?”

    “什么兄妹啊,那是以前,现在可不是了。”

    “他父母离婚了?”

    “他们本就不是真兄妹。”

    “他们没血缘关系。”

    “啊,难怪我那次看他们两人凑一块儿,我还奇怪两人什么时候感情好上了。”

    什么时候,这些碎言碎语已变成了公开的秘密?

    曾雨又气又羞,对着韩孟语的小腿又是狠狠一踹,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了市委大门,招了一辆车,坐上车时她才敢回望,却碍于建筑物阻隔,什么也看不到……

    曾雨直接就去了莲花乡,除了莲花乡,她也不知道去哪儿好,毕竟遇上这种事,找谁都不好。

    在莲花乡单位附近找了一家小餐馆歇了脚,就打电话给莲花乡的同事,吃过中饭,同事大朱将单位的钥匙给她送了过来,还热心地帮着提了东西去单位。

    单位提供给了非本地工作人员的是一个小公寓,但是因为房子老旧,看上去就有些灰败。大朱告诉小雨,所长事先将她安排在哪一套房,并给她开了门,告诉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就回家去了。

    小雨环顾空荡荡的房间,愣了好一会儿。虽然她之前听说过派出单位的条件不好,可是也没想过是这样不好,房间的墙壁因为只有粗粉刷,且因时代久远,已经泛黄且凹凸不平,角落里结了不少的蜘蛛网,幸好房里有一张木板床,不算宽,目测至少有十年的历史了,这床不知道被多少同事睡过,看得她心有戚戚焉,但总好过没有。

    房间里有两盏灯是不亮的,曾雨不知道是灯泡坏了,还是电路有问题,若是电路问题,她便只能等到周一时,有同事上班再帮她看看了。卫生间在后面,门板有几条很大的缝,不知道以前谁睡的这套房子,将卫生间的门板用纸糊了一下,但是过了很久,纸又脱落了。她想着,这得糊一下,否则容易走光。厨房黑漆漆的,光线极其不好,而且经过长年的熏制,墙壁上有一层黑黑的油污,看上去脏兮兮的。

    曾雨打算先粗略地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出去置办些生活用品回来,可是一开水龙头,没水。

    这是咋回事啊?怎么可以没水呢?这乡下地方,难道大白天还停水?

    曾雨最后发现问题出在总闸阀门上,曾雨将那阀门一打开,就听房里哗哗哗的流水声,赶紧跑去一看,就发现某个水龙头在不断地冲水,于是急忙去关,这一关,就发现这水龙头坏了,根本关不上,滑丝了。

    曾雨一垮肩,气馁地蹲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就嘤嘤哭了起来。水龙头强力的水流声掩盖了她的哭声,终于可以让她哭得肆无忌惮了。她觉得她的人生少有觉得如此混乱与倒霉的一天,看什么都是不满意的,做什么也总是不顺利的,这些天来累加起来的不顺遂,让她觉得人生过得太没意思了,她本来那些美好的期望最终变成现在这种落魄的现实,最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她以前觉得即便调下来的日子过得再清贫再落魄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还会有一个美好的期待,生活总会因为有了期待而变得不那么难熬,然而,现在她却明白,不是蝴蝶飞不过沧海,而是沧海那头没了期待。那个期待的指数,已经变为零了,在他那样对待她后,她都不惜与家人决裂,自然是跟他再无可能了。

    哭完了,觉得心中压抑的情绪轻松不少,于是她站起来抹抹眼泪,接了桶水,先打扫。

    下午,曾雨重新配了一套钥匙,又买了一些盆啊桶啊杯子啊之类的生活用品,还买了水龙头、灯泡,又因为啥工具都没有,于是她又买了扳手、电笔等工具。乡镇没有的士,只有几辆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三轮,当地人都叫这个为“慢慢游”,曾雨拎着那些大件小件的,就上了那种小三轮,一路摇摇晃晃的,游回单位。

    在家里时,曾雨既不会换水龙头,也没换过灯泡,都是韩爸爸和韩孟语做的,她在买这些东西时,向老板详细询问了如何更换,觉得其实也不太难。可是回去后,仍是一堆的问题。原先的水龙头因为年岁久了,被拧得太紧,可能里面还生了些锈,曾雨使尽吃奶的力,仍是没把它换下来,急得她就差拿砖头去砸了。好不容易弄了下来,将新的换上去,一开总阀,却发现有水沿着接口处渗出来,滴滴答答地溅在地上,将她的鞋和裤子都溅湿了。

    将就吧,就这样吧。

    换灯泡时发现没有双人梯,于是她将桌子椅子叠一起,颤颤巍巍地爬上去,老旧的电线吊着的灯泡被她碰得晃荡了好一会儿,她眼都要被晃得晕了,将新的灯泡换上去时,再爬下去开灯,一按开关,咦,不亮。

    于是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电笔这里戳戳,那里点点,也不明白电笔上亮灯与不亮灯代表着什么,反正发现有亮灯,就证明电是通的,于是又重新换了一个灯泡,下去一开灯,耶,亮了,晃晃手中刚买的那个新灯泡,发现居然是坏的。

    曾雨一边在心里骂着那个卖坏灯泡的老板,一边开始布置房间。

    房间其实没啥好布置的,她买了一捆白纸,将白纸糊在墙上,好歹好看了些,也亮堂了些,又用买来的格子布将桌面铺一下,然后就铺床,本来她应该带棉被来的,她让妈妈给自己买的棉被都是很贵很好的,可惜,她负气地离家出走,让那些东西都滞留了。

    曾雨在小镇的商店里买的被子还挺便宜的,老板说这个被子是他们店里最好的,十分的暖和,既然如此,那就将就吧,都将就吧。

    单位里周末空荡荡的,晚上只有她一个住户,偌大的一栋房子就她的房间里亮了灯,她的晚餐是一包泡面,最糟糕的是她用电热水杯煮泡面时,房内突然一黑,灯灭了,曾雨爬到外面的电表处一看,保险丝被烧了。

    趁着暮色跑到邻近的商店里买好了保险丝,回复光明时,发现泡面又泡糊了。

    晚上睡觉时,觉得寒意入骨,卫生间的滴水声不断,在安静的空间里特别明显,曾雨第一次在外面一个人守着这么一大栋房子,她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听得十分的仔细,然后蜷在被窝里怕得瑟瑟发抖,上厕所都不敢,一直憋着,睡觉时习惯关灯的她将灯一直亮着,生怕它突然间灭了,以前看的那些恐怖片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心里怕得直呐喊,祈祷着晚上赶紧过去,白天快快来临。

    真是糟糕的一天,可是它再糟糕,终究还是过去了。第二天曾雨在阳光穿过玻璃窗户照射进来时,缓缓睁开了眼睛,良久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吁叹。

    一个人的生活,在艰难中拉开了序幕,曾雨将手机关了机,任谁也找不着她,她不知道现在家中是怎样的一番情形,也不敢去想,偶尔她悄悄地将手机开机,就是满屏的消息进入提示,里面有韩爸爸的、曾媛的、爸爸的、小七的,更多的是韩孟语的,曾雨没有打开任何一条,只是一条条地下移,翻阅着所有给她来信人的名字,每多一个人,她就多一份惶恐,这么多人啊,她的亲人好友,都知道了呐!本来想瞒着所有的人,却在最决绝的时候让他们统统都发现了,老天真会跟她开玩笑。

    她知道他们肯定在轮番拔她的电话,于是不敢多看,忙将手机又关了,心里一阵惴惴不安,为了拒绝继续瞎想,曾雨又出去购物,买上一些厨房用品,开始学习做一些菜,她总不能天天吃糊了的泡面,她总不能天天去换保险丝,她总不能让自己觉得自己离开了家,就只能过得那么的悲惨。

    韩孟语找到她时,她正因为店老板卖给她的劣质灯泡又炸了,而艰难又小心翼翼地换她买的最后一个灯泡。手电用脖子夹着,还要努力地仰着,十分难受,将灯泡卡上后,才颤巍巍地往下爬,椅子摇摇晃晃的,让她的动作变得十分的缓慢,踩上桌子时才让她觉得有些安心。然后,灯光乍亮,曾雨就因为这突然乍亮的灯光吓得尖叫出声,她的第一感觉是灵异事件,第二感觉是有坏人进来。那一阵惊吓让她慌乱得一脚踏了空,一只脚从桌子上直接踩了下来,那个开灯的“坏人”似乎早料到会如此,一个快步,就接住了她,没有让她摔地上去。

    曾雨惊魂未定,初见“坏人”就是一阵泄愤的暴打,打完后,又觉得这样的举止显得不够疏远,于是退开好几步,冷着脸瞅他。

    她不知道他在一旁看了多久,她很恼火,虽然她觉得自食其力没什么可耻的,可是让他看到她刚刚那模样,她就是觉得十分的丢脸。她希望可以让他看到自己过得惬意舒适的模样,让他知道韩家并不是她赖以生存的唯一地方,让他知道她离家出走后过得很爽很自由。只是时间太仓促了,她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找来了,她以为凭他的骄傲,她昨天说了那些狠话后,他定是不会先向她低头的,他却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找了来。

    韩孟语环顾着她的房间,往里走,看她的卧室,看她的厨房,厨房里有被她煮成一锅汤的大白菜,煮得又黄又黑,她本来是打算倒掉的。其实不是她不会煮,只是第一次用这个灶,不懂得掌握火候,所以才会煮成那样。

    从厨房里出来,他发现卫生间有滴水声,于是又去卫生间看了看。

    曾雨愈加恼怒,虽然眼前还是有些小问题,可是她就是不想被他看到,她觉得那些问题等同事来上班时,她请人帮忙的话完全可以解决掉,她到时候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只会越来越好。

    “阀门在哪儿?”他将脱下来的厚外套放在她的椅背上,问她。

    “那些我自己会弄,你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她就想惩罚他打击他报复他,她对他怒气未消,她有家不能回,都是因为他。

    他不理会她那些伤人言语,径自拿了她的手电,又找到她买的扳手,自己去找阀门。

    徒留在厅里的曾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反应过激地将他推出去,还是对他不闻不问的冷眼相待,兀自纠结。未多久,她听到卫生间哗哗的水声,然后又被关了,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她看到他的鞋面与裤腿因为沾了水渍,而闪烁着湿意。

    她认为最伤他的方式就是不搭理他,她决定对他继续冷战,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予理会。

    从卫生间出来,他将她原本叠在房间中央换灯泡的椅子从桌子上撤下来,把桌椅摆正了,复又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曾雨煮剩的半棵白菜,还有几个鸡蛋,他将她煮的那些他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倒掉,洗了锅子,重新上灶架。

    她听到他在厨房里用筷子打蛋的声音,又听到油烧热菜下锅时的吱吱声,香气很快就飘满了整个房间,曾雨躲回自己的卧室,将门关上,拒绝自己去感应他的行为,拒绝嗅到那种诱人的香味。

    良久后,她听到他在厅里走动的声音,想必是菜已经做好了,于是她心里突然一阵紧张,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似是期待,又似是害怕。

    门板被敲响时,她的心脏十分明显地蹦了好几下,她明明还在生他的气,可是却对他仍有那么强烈的感应,她一边懊恼着,一边继续将她的冷战计划贯彻到底。

    “阿姨生病了,你回家去看看她吧。”门外的人说。

    曾雨一愣,她没想到妈妈会被她气得生病了。

    “很多事情,其实只在于一念之间,我没想到我的一念之间,会让你这样无法接受,可是我知道,在我那样做之前,你就想放弃了,我觉得我必须那样做,很多时候,我拿你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她不回应他,他也继续说,他知道门内的她,定是字字句句都听了进去。

    “我全是因为着急,我已经看出你的决绝,你打算将我放弃得干干净净,我只是着急,我就要走了,我知道一旦我离开了,你马上就会将我放弃了,我只是在那一念之间,想要固定我们的现状。”门外的声音十分的落寞,全然不是他平时肃谨的口吻,也不是他与她独处时的柔情蜜意,那声音里掺杂了很多的哀伤与失望,听得她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将那扇门打开。

    他说他要走了,意思是离开她的房间?可是听着又不像,他要去哪儿?

    “菜我做好了,放在桌子上了,如果不喜欢吃,就倒掉吧。很多事情,可能我为你做不了,你说有我在,你便不会回去,我明白的,只是阿姨病了,我希望你能回去看看她,她说要跟爸爸离婚,我已经说服了他们。你所顾虑的那些,只剩一两项我还没有来得及划掉,可是你却不打算给我机会了……”

    曾雨觉得手上一凉,低头一看,那蓄在眼眶里的泪珠便如落豆子般纷纷坠下。

    他说他说服了父母不离婚,他是如何说服的?他刚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同意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他失望了?他放手了?

    “我要走了,晚上记得将门窗关好,我帮你带了两床被子来,就放在厅里,别和自己的身体赌气,要吃饭,要保暖,要……”

    他最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她已经竖起了耳朵来,仔细地听他的话,却仍然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

    他在她的门外,驻足良久,终于,她听到厅里的门轻响一声,又听到外面汽车沉闷的关门声,她知道,他离开了。

    她在房里抽噎不已,是她自己要求决裂的,是她自己希望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的,可是她这会儿却觉得堵在心里的情绪让她太难过了,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成全了她的想法,他也不再和她继续了,即便是纠缠吵闹,即便是冷战怨怼,他也打算不再继续了,他也放弃了,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结局,谁说的,当爱情的双方都不再坚持,爱情就消失了……

    终于,消失了。

    打开门,门外的桌上摆着他做好的饭菜,已然冷却,门口处摆着他送来的棉被,椅子的椅背上,是他脱下的外套,他连衣服都忘了穿,就离开了……

    曾雨捧着饭碗,挟了一把他炒得黄澄澄的鸡蛋,还未送进口中,便泪如雨下,蛋香混着她咸湿的泪水,一并吞入腹中,胃部一阵痉挛,那阵阵疼痛,慢慢地扩散,往上蔓延,至心脏处……

    正式上班那天,小雨被小七逮到询问,问为什么不回消息,为什么关机,问韩爸爸为什么满世界地找她?

    小雨无精打采地嘤嘤嗯嗯,消极的模样让小七直跳脚,对她要死不活的样子虽然好奇,却也无从得知原因,只知道曾雨跟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了。

    曾雨足足上够了两个星期的班,才在周末时搭了车,准备回家。车子到了站,她坐上公交车时,又犹豫害怕了,她知道妈妈的病已经好了,韩爸爸说只是精神一直萎靡不振,想来自己的行为对妈妈是个很大的打击,她想回去看她,又怕。

    在她离家的这段时间,妈妈没打过她的电话,也没给她发过短信,所有的信息,都是通过韩爸爸转告的,韩孟语从那天离开后,也未再联络过她。曾雨将之前所有的微信和短信都翻出来看,看了一个通宵,反反复复地看,看得泪流满面。

    在短信里,她知道韩孟语原来说的要走了,是因为他要出国了,他说他没打算要出国的,可是领导对他一直都寄予深厚的期望,他说他那段时间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她不理会他,他又面临着离去,他说他每天看着她时,那层焦虑就会加剧,他一方面寻找着她对他突然冷淡的原因,一方面纠结着去留问题,他每天看她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然而,尽管她对他不闻不问,他却从未失望过,也未想放弃过,只是到现在,他发觉他的方法可能用错了,最终,他不得不离开了。

    他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如此写道:我不知道一年后、两年后或者几年后,我们的结果是怎样,但是我想,至少你还能和我做家人……

    曾雨每天晚上都会将这条短信打开,看着看着,就会流泪。

    她不知道韩孟语哪一天离开,或者说,他已经离开了。

    在公交车上,她拔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韩爸爸,韩爸爸听到是她的声音,十分的欣慰,激动得似乎有些语无伦次,好些话重复了两三遍。

    “韩爸,我,回来看妈妈……”

    “好,好,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妈,可想你了。”

    “嗯……待会儿见。”曾雨挂了电话,她不知道韩爸爸口中的“我们”,包不包括韩孟语。但是,韩爸爸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在公交车上坐了两圈,挂了电话后,终于决定在那个熟悉的站牌,下车了。

    进入小区,碰到的熟人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跟每个人打招呼的同时,脚步匆匆。

    打开家里的房时,韩爸爸最先发现,他站起身来帮她提东西,曾妈妈看到自家女儿拎着一大堆水果补品回来,瞟了几眼,继续怄气地看电视。

    曾雨常和妈妈怄气,她小时候与妈妈怄起气来,可以很多天互相不搭理,一直到长大了,她们之间还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曾雨想到妈妈生病时自己没有回来看她,定是伤了妈妈的心,所以妈妈生自己的气,也是在所难免的。

    曾雨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妈妈,曾妈妈本来不应,韩爸爸暗暗地推了她一把,曾妈妈才从鼻腔里哼个音出来,算是应了。

    曾雨环顾了一下厅里,不由自主地将眼光飘向楼梯口,曾妈妈突然就道:“你别看了,孟语搭今天早上的飞机,走了。”

    曾雨轻轻哦了一声,转身上楼。进了暌违良久的房间,坐在床沿,静默了好一会儿,一波波的情绪控制不住时,曾雨将头仰起,好一会儿,她又随手捞了一个抱枕,将抱枕紧紧地压在眼睛上。

    曾妈妈进女儿房间时,就发现女儿这般模样克制地抽泣着。

    曾妈妈的气瞬间就消了,叹息着坐在女儿旁边,轻抚着曾雨的背,又轻轻地拍着,母女俩就这样,一言不发,坐了一个下午……

    这个冬天,有段时间特别的暖和,有段时间特别的冷,最冷的时候,曾雨种在室外的花花草草毁了一大半,曾雨似乎不再有心情打理那些花草,看着萧条的花圃,她觉得自己的心比那两块土地更荒凉。她每个星期都会回家一趟,帮父母打扫卫生,洗碗做饭,她已经会做好几道菜了,那都是她平时在单位里学着做的。

    打扫房间时,她会将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唯独不进韩孟语的房间。

    父母都知道她忌讳什么,从不在她面前故意提及,偶尔他们在谈论韩孟语时,发现到她后,就会马上改了话题。

    过年的时候,曾媛趁某个周末带了一个男同学跑到韩家来暂住两天,那个男同学名义上只是曾媛的同学,事实上大家都知道他跟曾媛是怎样的关系,曾媛私底下问曾妈妈对那男同学什么看法时,曾妈妈忍不住就敲了她几个爆栗,低斥道:“书还没读完,就挑了一个山远天高的男朋友,还敢跑来问我意见。”

    曾雨笑,她对曾媛交男朋友的事,不是太反对,毕竟曾媛也有二十一了。

    曾媛抚着被敲的前额,不满地抱怨道:“我这个好歹还在国内,我姐的那个都飞出国了呢……”

    她一说完,就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曾妈妈跟曾雨的脸同时都黑了,于是她又飞快地改口,最终受不了气氛的改变,跑跳着去找她的小男朋友去了。

    过年时,韩孟语在除夕夜打了一个电话回家,当时曾雨正陪着父母看春晚,听到电话响时,她没甚注意,因为当晚有很多韩爸爸曾妈妈的旧友同事打电话来祝贺新春,所以她根本没想到韩孟语会打电话回来,在她印象里,他基本上没有打过电话回来,或许有,或者当时她在上班,或者父母都没有告诉过她。

    听到曾妈妈在喊韩爸爸时,她才隐约意识到那个电话可能是他打回来的。

    春晚里正在上演某个小品,演员都是年年都见的老面孔,她将视线胶着在电视机的荧幕上,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父母两人在电话机旁开心地絮叨着,偶尔还问问那边的天气如何,过年的气氛浓不浓,问他看不看春晚,说今年的春晚哪个节目还挺好的……

    忽听得韩爸爸说:“小雨在看电视,要她来跟你说说话吗?”

    曾雨的心突然就一扎,抱着抱枕的手紧张地揪紧了抱枕的布面,电视里嘈杂的声音忽然远去,她的心神愈加不在电视上面。

    然后听得韩爸爸声音低落了一些,道:“这样啊,行,你注意保暖啊,新的一年大吉大利……”

    电话被咯的一声挂掉时,曾雨觉得自己那颗悬着的心随之坠落,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眼里一片的空寂。

    终于等到她期盼的一个小品节目时,电视里的观众笑得前俯后仰,连平时难得被这样的节目逗乐的韩爸爸都呵呵直乐,曾雨却一直笑不出来,看完那个节目,她就觉得,今年的春晚,可真难看啊!

    陪父母守岁到十二点,在一片热闹沸腾的喧嚣声中,她跟父母拜了年,才回自己的房间睡去,手机里收到了很多信息,大家都趁十二点第一时间抢着给朋友亲戚拜年,这正是信息最拥堵的时分,手机从十二点后,每隔一会儿就会响起,曾雨回复了好几条,但是那些复制粘贴出来的祝福语看多了便觉得千篇一律,没点新意,甚至没什么诚意,于是惭惭地也不太回复了,只是每当电话震动时,她都会第一时间拿起来看,一直到过了一点,手机才渐渐消停安静下来。

    她的亲人、朋友、同事、领导、网友,那些熟悉的生疏的人们,在这样的节日都没有忘记她,唯独他,忘记了……

    曾雨常常借口工作忙,变得少回家,每每回家,就跟一稀客似的,妈妈又是杀鸡又是宰鸭的,曾雨每次都笑得没皮没脸,跟父母说自己最近的工作表现如何,说单位里的一些小八卦,说领导的一些小失误,偶尔还说说乡下的某个大婶说要给介绍男朋友。

    “那个大婶可有趣了,我就给她倒了杯茶,她就把我夸到天上去了,其实我就是看她大冷天的一个人跑来跑去挺可怜的,就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她就一定要给我介绍她家侄儿,说是在医院上班,第二天还真把他侄儿拉到我办公室了,把我同事乐死了。你都不知道,我可糗啊,她那侄儿被她弄得面红耳赤的,我送他们离开时,他窘得用走得比人家跑得还快。”曾雨说得直乐,可是乐完,却发现妈妈只是浅浅地应付地冲她笑了笑,曾雨便消停了。以前,若她说到这些事情,妈妈都是精神昂扬的,非要把对方的家底全问个明白不可,可是现在,妈妈似乎变得小心翼翼了,对于她的婚事,妈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急不可待,现在她往往是生怕说错,又生怕做错。

    “妈,我要是看到有合适的,会好好考虑的。”曾雨戳戳碗里的米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妈妈说这话,似乎想要安慰妈妈,又似是想安慰自己。

    韩爸爸接话道:“对的小雨,有好的也别错过,咱们家小雨,值得最好的男人来相配。”

    曾雨冲韩爸爸笑笑,低头扒饭,却知道,自己绝对不值最好的男人来相配,自己那么缺心眼,只有伤害人的本事……

    曾雨在闲暇的时候开始写些东西,或编些凄美的小故事,放在网上也有些人看,只是网上的读者多是喜欢美好快乐的结局,对她那些凄怆的结局,多有抱怨。

    曾雨觉得自己似乎忘了明媚快乐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了,她每天反反复复地听莫文蔚的《如果没有你》,她想,也许是她听的这首歌太悲伤了,所以她写的东西才那么的悲伤,可是除了这首歌,她发现她听不下去其他的,没有一首歌能让她引起共鸣。

    春天来了,又走了,树叶黄了,又落了。

    小七跟小伍结婚了,莱宝炫耀地给曾雨送来了红色的喜帖,一祺交了一个在省委办公室做秘书的男朋友,曾媛又换了两个男朋友,每个人的爱情都在或开花,或结果,或萌芽,或已昌盛,曾雨的桃花却一直只见叶片不见花。

    每过一个季节,曾雨就将藏在单位衣橱里的某件外套拿出来洗洗晒晒,以防发霉,衣服洗了七八次,便又到了秋末冬初。

    某天回家时,看到那条熟悉的小道上又落满枯叶,才恍然计算出两年已过去。街坊邻居似乎已经忘了两年前他们曾围观过她的闹剧,看到她回来,笑眯眯地跟她打着招呼,还会拉着她说些家长里短,问她有没有交男朋友。时间就像是一剂让人遗忘的良方,让人不但忘了是非,还淡化了曾经浓烈的情感。

    回到家时,妈妈在花圃里摆弄着一盆开得盛好的三角梅,后面这一年多,她基本上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这些花花草草全由妈妈接手,她站在花圃外面看着妈妈给盆栽的植物换新土,又细心地用花剪修剪着枝条,阳光落在妈妈的发上,有耀白的反射出光芒。曾妈妈十分用心,没有发觉身后自家女儿在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修剪好后,她将沉重的盆栽移回原位,佝偻着身体显得十分的吃力,曾雨几个快步上前去帮妈妈搬花盆,妈妈回头见是她,笑得十分开心,想拉女儿,却发现自己满手是泥,就吆喝着让女儿先进房。

    “妈,这些花啊草啊的,别种了,太沉了。”她以前种这些,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少女情怀,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很多的热情,少了很多的情趣,性格较之两年前,沉敛了很多,很多的时候,她会看看书,写写东西,这些修剪花草的心情,似乎已经一去不返了。

    每个人都会成长,然后成熟,岁月会改变一些事情,也会改变一些人。

    “要种的要种的,以前你种得多好看啊,邻居们每次都夸你,都说你心灵手巧,将花种得比公园里的还好看。”

    曾雨似乎明白了什么,妈妈会继续种花,或许是延续她存在的一种方式,在外人眼里,那些花仍然是她种的,虽然是妈妈打理的,可是别人只会当是她种的,在别人眼中,韩家仍然一如两年前那般和乐,当他们路过她家的花团锦簇时,都会羡慕地投上一瞥,他们不会看到韩家子女已经各奔东西的事实。

    妈妈始终是在意别人的眼光的,并努力地为这个家打造一种美好的外在形象,在曾雨对这个家没有太大热情时,曾妈妈仍然不放弃美好的愿望,希骥一切如前。

    曾雨长吁了一口气,拥着曾妈妈,将下巴嗑在妈妈肩上,推着她往家里走,一边跟妈妈说着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妈,我写的一个小说,有可能要出版了,等我赚了稿费,我给你买按摩椅,给韩爸买个跑步机。”

    “真的吗?真的吗?”曾妈妈眼里一片光亮,急急追问,“你什么时候写书了?还能出版?不是说出版社总是要作者自己出钱出书的吗,怎么还给稿费?”

    曾雨一乐,笑道:“是啊是啊,还给稿费,以后你跟别人夸奖我,就不用说心灵手巧了,说文思敏捷吧。”

    曾妈妈乐呵着,道:“你还得意了,进去好好跟我和你叔叔说说,哎,把门带上……”

    韩家的门一关,爬在墙上的植物被声响一震,簌簌地又落下几片黄叶来,某个人,在那几片落叶掉落台阶上时,定定地站在自家门前。

    君问归期未有期,阶上落叶漫秋时。

    他回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家门,在这萧索的季节,依然被繁花围簇,久久驻足。

    曾妈妈种花的目的并不完全是给邻人一种韩家仍然和乐未变的外在感触,她更希望的是,某天女儿心系的人回来时,看到这些似锦繁花,仍能心心念念地将感情落在自己女儿身上,年年岁岁花相似,情怀未变,心意不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