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母亲

    自从十年前上高中开始住校，自己和母亲就很少交流了，上大学来到遥远的南海市，更是一年都不一定见到一面。

    反正继父不想见到这个讨厌的继子，母亲对自己这个独生子也没有那么宠爱，所以自己还是别总回去碍他们的眼了吧，那些年选择过年都留在学校里的时候，苏朗都是这么想的。

    如今，母亲突然联系自己，是家乡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吗？还是说，她和继父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

    苏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语音通话”的按钮。

    母亲电话接得很快，但在呼唤了苏朗一声“朗儿仔”之后，仿佛喉咙里被某种情绪噎住了，几次欲开口都没有说下去。

    两人就这么在电话两端沉默着。明明应该是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密的人，但无论是苏朗还是苏母，都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苏朗打破了沉默：“妈，最近过得怎么样？要来南海市旅游吗？”

    苏母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只是问：“朗儿仔，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跟妈说？”说到这儿，电话那头的苏母啜泣起来。

    上一次见到母亲哭泣，还是父亲刚刚出意外的时候。那时候的苏朗还是个初中生，却像大多数十几岁的青少年那样自以为成熟，愣是把满心的悲伤按在了心底，装成小大人样安慰着连哭了三天三夜的母亲。

    逐渐长大的过程中，他才渐渐明白，眼泪并非不成熟的标志。不过，哪怕心里想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眼泪却再也不那么容易掉出来了。

    苏朗鼻头一酸，却又装成没事人道：“妈，不用担心，我早就接受现实了，而且现在生活也能够自理。而且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你跟张叔又不可能抛下老家的生意专门来照顾我……”

    “妈对不起你呀……”没等苏朗说完，对面苏母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随后双方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

    “妈过几天去你那游乐园找你。”又过了大概半分钟，苏母说道，“那个人不过来，就我一个人。”

    母亲说的“那个人”自然是张叔，即苏朗的继父。他和苏母再婚的时候苏朗年纪不小了，他对苏朗也不好，所以苏朗也不可能叫他“爸”或者较为亲近的“叔叔”，客气叫一声“张叔”就是很给面子了。

    通话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这通电话打得苏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知道，自己残疾的事实，包括和母亲之间极其别扭的关系，随着母亲年龄渐渐增长，终归是需要有个交代的。

    但他一直把这件事情放在心底最深处，一如年少的苏朗把思念父亲的眼泪藏起来一样。或者，与其说是藏起来，不如说是逃避。

    之前，他在忙碌的996日程中，利用忙碌为借口逃避。现在，他在经营游乐园的充实生活里，利用钱阿姨和姜大叔对自己宛如父爱母爱般的关怀来逃避，假装自己还是有长辈关爱的。

    现在，母亲忽然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苏朗避无可避。

    虽然苏朗已经没有了兴趣继续观战，但滑梯接力赛还是很有趣的。

    每一队嘉宾三人，接力一共三轮九次，嘉宾每次都需要从不同的滑道上滑下。

    坡度先急后缓的那条滑道，成了大多数嘉宾的噩梦，因为临近铁塔顶端那段最大的坡度和地面的角度接近80度，刚滑下的速度飞快，几乎就是自由落体了。

    “我的裤子不会被烧坏吧……”窦万和华萱介绍了游戏规则后，程欢望着那条先急后缓的滑道，嘟囔了一句。

    直播的时候，嘉宾们无论嘟囔什么，除非特地把话筒拿远或者捂住，否则观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哇，我听见了什么？程欢担心他的裤子在滑梯上因为摩擦生热被烧坏？”

    “笑死我，不过我还是很想看到男神没有裤子的样子，想想男神裤子底下的大白腿，我就i了！”

    “程欢今天发挥有些失常，我十分希望他的裤子也发挥失常。”

    无论是哪条滑道，明星们在滑下的时候，几乎都在享受失重的快感，完全忘了还要答题这回事。

    这一天卢欣欣轮休，巫欢就少了个一起吐槽节目的小伙伴，而原本坐在一旁一起看直播的苏朗，又去接电话了。于是，巫欢干脆学起窦万，自言自语、自娱自乐解说了起来。

    “我支持的程欢抽到的问题居然是说出十种水果名称，哈哈，正撞在我擅长的方面了，可惜他好像脑子短路啦，滑到底也只说出了七种。不过可能一边爬楼梯很耗体力，滑下来的时候又太刺激，脑子根本动不了吧。”

    “我好像又有点喜欢上刘焕文了，他名字里虽然没有和我一样的‘欢’，不过四舍五入也是个‘huan’了。虽然他在游戏里干啥啥不行，但是那副自信的样子就很给人好感呢。哈哈，这条弹幕说，刘焕文大概和某手游里的‘好大儿’一样，属于典型的可爱废物吧。”

    巫欢还吐槽起了弹幕：“弹幕里非黑即白二极管思维的小年轻太多了，就非要分出个高下。其实每一个嘉宾都有他们的优点，比如被骂惨了的哭包林蕊薇，也慢慢在坚强起来，开碰碰车的时候也虚心跟吴倩讨教。可能我年纪大了吧，喜欢看这类小女孩慢慢成长成熟的桥段……”

    她说的没错，先前输一场就板着一张脸的林蕊薇，虽然战绩依旧糟糕，但脸上已经没有了失落，不知是在吴倩的鼓励一下慢慢振作，还是被昨天比赛中境遇类似的刘焕文所感染，林蕊薇也用实际表现表露出了“屡败屡战”的态度。

    滑梯答题比赛，又是甄晴小队获得胜利。她的小队连续两天取胜，队伍里都有表现一般却一直能躺赢的宋尚，所以宋尚的“锦鲤体质”成为了网友们热议的话题。

    和“#锦鲤宋尚”一起登上今日热搜的还有#可爱废物刘焕文、#程欢的裤子等标签。

    开拍两天，南海电视台也在加紧制作节目剪辑版。毕竟直播的时候镜头那么多，导播不一定能及时聚焦到最精彩的镜头。

    就目前两天的直播效果来看，南海网络台临时挖角“美丽狼”，试图釜底抽薪，打竞争对手一个措手不及的行为，并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这当然要感谢窦万，是他的出现，让改稿改到崩溃的华萱放下了包袱，也是他精彩的解说让直播间的人气持续上涨，越来越多的观众不是奔着某个明星，而是因为感受到了这档节目的娱乐性，加入了弹幕吐槽大军。

    “小窦同志，你在梦想游乐园一直解说游客玩游乐设施，每天都讲一样的内容，会不会很枯燥啊？”拍摄结束后，趁着剧组员工都在收拾场地，导演借着讨论台本的由头，把窦万叫到了一边的无人处。

    “没有啊，每天的游客都不一样，面对同一个场景做出的反应也不一样，每个游客都能带来不同的惊喜呢。而且苏哥上新项目的速度挺快的，十天半个月就能多买一台设施，旁观游客们在新设施上的表现也很有意思。”窦万不是笨蛋，他对导演单独叫住自己的目的有些猜测，不过对方不说清楚，自己也只能装不知道，免得自作多情。

    果然，导演紧接着道出了自己的目的：“不过你在游乐园里干这种活，还挺累的吧？其实我们电视台也很缺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有兴趣在职业生涯上更进一步，我可以帮你介绍到台里领导那里。嗨，其实也不用介绍，台里领导也在看《玩疯了的明星》节目，肯定都想要你。”

    窦万其实很享受在梦想游乐园工作的自由，他不喜欢大型公司，尤其是南海电视台这类半国有公司内部的条条框框。于是他拒绝了导演试图挖角的请求：“导演，我暂时没有想离开游乐园的意向。在这里工作，我不觉得自己是在工作，而是在做一件自己真心热爱的事情，而且还能从自己的爱好里拿到些小钱钱。如果真的换了雇主，我可能不会再对解说或者主持抱有现在的热情了。”

    导演也理解，窦万话说得那么清楚了。装模作样“口嫌体正直”式的推三阻四，和目标明确的不感兴趣，导演这个在电视台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油条还是能分清的，他知道对于后者不该强求。

    当晚的卧谈会上，窦万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又对苏朗和梦想游乐园表忠心，完了，还不忘调戏两位好兄弟：“苏哥，松哥，要是我跳槽了——只是假设啊，我真不会跳槽的——你们会不会想我想得寝食难安啊？像想女朋友一样想我？”

    许正松被调戏的时候一贯装傻装听不见，窦万也没指望他回话。只不过让窦万有些奇怪的是，以往都会想方设法回过来调戏自己的苏朗，今天在卧谈会上异常安静，就关切起来：“苏哥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好？不舒服的话，我们就早点熄灯吧。”

    苏朗愣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自己又是因为回想母亲的事情而走神了。他淡淡地说：“没关系，继续聊吧。不过我有点好奇，不回答也可以。你们两个和我一样，应该都是远离家乡独自出来生活的吧？你们和家里人相处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