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清贫怎敢误佳人
思绪纷飞,时光流转,不觉间,陈遥的思绪回到了睁开双眼之前。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眼前缓缓铺开。 柔和而温暖的晨光透过窗台洒进房间,在亮白的瓷砖地面留下斑驳日影,风拂过树梢,影影绰绰,床榻上的男人微微侧头望向窗外,阳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温热的痕迹。 只是在这样的清晨里,男人消瘦的脸颊上显现出一抹格格不入的苍白病态。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有女子手持餐盒缓缓步入房内,男人没有回头,依旧愣愣望着窗外。 “多美好的清晨啊。”本该如此开场的谈话,话头却始终哽咽在男人喉间,哽咽在静默如水的病房内。 女子亦然。 将手中餐盒放下,女子缓缓走到窗边,循着男人的目光也愣愣朝外望去。窗外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孩童上学,大人上班,商贩迎来送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望过半晌,女子这才抬起手,想将面前窗帘尽数拉开,她记得医生曾说起过,多照阳光对病情有益。 “拉起来吧……” 女子抬起的手在男人虚弱的声音里停滞,她回头,看到的是他那张被病痛折磨到让人心痛的脸。稍作迟疑,女子最终还是将窗帘缓缓拉上,昏暗的阴影顿时将原本充满温热晨曦的房间笼罩。 “遥……”女人紧抿双唇,轻声低呼,可话还未说出口,豆大的泪珠顷刻间便溢满眼眶。 “果儿……”男人艰难地挥挥手,仿佛周身气力皆尽于此,他收回视线,灰暗的双眸静静望着面前双目含泪的女子,淡然说道:“没关系的,没关系……”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 才二十几岁的光景,才摆脱孤苦伶仃的阴影,才扬起人生的风帆,才准备在这个世界大展拳脚,才找到一生的挚爱……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去做,那么多的人等着去见,那么多的风景等着去看,没想到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等到的却是一阵眩晕,却是一纸诊断,却是一句淋巴癌晚期。 是啊,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叹了口气,诸多的无奈、不甘和挫败感在他苍白的眉宇间游走,直到灰暗的目光再次移到女子脸上时,才稍稍绽放出丝丝微茫。 “托你问的事……怎么样了?”沉默半晌,男人费力开口询问道,语气艰缓,却很温柔。 女子的泪水此时终于夺眶而出,两行清泪宛如断线的玉珠,从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争相滑落。 她真美啊,一如当年才遇到时的那样,美得勾人心魄,美得不可方物,就连如今哭成泪人一般的模样,都美得让人心生怜爱。 男人笑了笑,大概是想安慰女子不要难过,但微微起伏的嘴角似是扯到了身体某些疼痛所在,安慰的话语转眼变作一连串不由自主的可怖呻吟。 见男人面露痛苦神情,女子忙走到床边抓起他的手,但好似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除了流泪,她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挣扎片刻,显然费了好大气力才缓过劲来,他显得愈发虚弱,目光无神地瞅着天花板上的吊扇,好半晌再次开口道。 “我……我们……谈过这个了……你,你应该知道的……” 女子眼泪落得更快了,她拼命摇头,紧紧攥着的手一刻都不曾松开,听到男子温柔的话语,她只是拼命摇头。 “我……我太累……了,好累……也好痛……我们……我们谈过这个了……” 女子终于在这一刻哭出声来,凄凉又悲切的哭声在整个房间内回荡,让人倍感绝望。男人眼眶一红,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费力地、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花了许久,才将这手放到伏于床边哭成泪人的女子头上。 他轻轻摩挲着她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一面摩挲,一面流着眼泪轻声安慰,“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别哭了……” 良久良久,女子终于止住了哭声,她抬眼望着他,而他的眼里只有温柔。 “遥……”她的声音再度哽咽。 男子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什么都不用说,“等一切结束,你要……你要好好活下去……果儿……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活……连同我,我那一份……也……”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女子眼前的景象再度被泪水模糊,不等他说完,她便抢着哽咽道。 “约……约好了……哦……” 癌症带来的痛楚如钢刀刮骨,男人的脸色愈发苍白,细密的汗珠布满了他的额头,紧咬的牙关似乎也撑到了极限,说完这最后一句,沉沉的睡意终于带着钻心的疼痛将他的精神完全击溃,他只觉眼前的世界开始不受控制地飞速旋转起来,黑暗如浪潮一般自四面八方将他席卷,将他吞噬。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命在我不在天? 似乎许多人曾如是豪言过,然而当所谓“天已成象,人力不可为”的大势一到,又有多少人能以人力抗天、以强志克命呢?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陈遥不知道,似乎除了遗憾,他此时心中也没太多感悟,只是在弥留之际突然觉得,若在离开之前还能最后看一眼自己深爱的女人,好像……也了无遗憾了。 如果没有穿越的话。 穿越也好吧,再世为人似乎是种恩赐,毕竟在每个人的想象里,穿越也好,重生也罢,似乎都是能将心中一切遗憾从头来过,是莫大的好事与福缘。 穿越意味着机遇,但对陈遥而言,穿越所带来的后果却远非如此,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穿越。人活一世为何而活?在他看来,无非是为了周围的人而活,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那纵使位极人臣乃至君临天下又有何意义? 陈遥并不想穿越,穿越之前他那点对于生活的志向也无非是作为挣扎在低层劳苦大众的平常诉求,要说有什么大志向……细细想来也确实没有。他只想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仅此而已。 然而一场变故将这些奢望通通碾碎,陈遥认命,却不甘心,他不怀念车房存款,甚至不怀念前世皮相,只独独,忘不了她的脸。 她微笑的时候双眼眯成一道细缝,那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而令他难以忘怀的那副容貌,如今却真真实实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回忆被稚嫩焦急的喊叫声打断,或许是小姑娘不知陈哥哥为何突然发怔,以为他遭此变故失了心魂,一急之下眼中泪水再次汩汩而下,双手拽着陈遥衣角不停摇摆,似是想以此将他唤醒。 “……你认识我?” 回过神来,陈遥难掩面上愕然神情,当即愣头愣脑问了这么一句,这一问可好,直接把对方给问懵了。 小姑娘闻言如遭雷击,好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大概是认定了自己的陈哥哥确实被那白毛妖物吓得三魂散了七魄,居然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反应过来只觉悲哀难掩,忽得粉唇一抿,当即便哭出声来。 自己的陈哥哥被吓傻了,被吓得不认识自己了,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陈遥心生恍惚也不过瞬息而已,话刚出口他便已恢复神志,目前的情况看似诡异实则简单:首先自己的确是穿越了,当下也非梦境,食人的凶徒是真,得道的高僧是真,破庙藏匿的僵尸是真,面前的小女孩同样也是真。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真实存在的种种,反倒让陈遥感觉极不真实罢了。 人生在世大抵如此,越期盼什么越是事与愿违,陈遥知道此番不过是种巧合,即便再相像,面前之人也绝不会是她,也不可能是她,上一世终究是上一世,回不去了。 当下见这小妮子无故嚎哭,陈遥轻蹙眉头正欲安抚,不料一阵尖啸突然自身后传来,啸声凄厉惨绝,任谁听了都得心神俱震难以自持——这声音很熟悉,只能是出自那白毛妖物之口。 陈遥这一恍惚不打紧,没想却是把这茬给忘了,当下听闻啸声方才想起身后还有个妖物尚未解决,循声回头想看看是否救命恩人诛杀妖邪遇到了什么阻碍需要帮忙,不料回头又是一愣。 那白毛僵尸此时仍旧以耳贴地伏于近前,全然没有暴起伤人的迹象——它也伤不了人,陈遥望过去的时候,僧人手中所持那把黑铁禅杖末端已是自妖物后心贯入,将其牢牢钉死在了地面之上。 何时出的手陈遥都没注意。 愕然间,只听那僧人缓缓言道:“孽障,贫僧念你百年修行实属不易,本愿网开一面予你一条生路,怎奈你竟欲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也罢,既然缘法已到,贫僧这便还你本心,度化与你。” 这僧人当下这番言语就有些奇怪了。 世人皆知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样的说法,虽然在陈遥看来这话和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也差不多,但不管怎么说,佛门度化恶人的条件再宽松,也不至对妖魔鬼怪也这样,对方可是只僵尸,而且还是只白毛,根本不可能怀有什么向善之心,若非遇到比自己更为强劲的对手,要不然赤地千里还不跟玩似的? 不过好在看情形,这僧人口中所言的度化大概就等同于送你上西天的意思——只见他当下身着缁衣迎风而立,贯胸透地的禅杖嗡嗡颤鸣,那杖九环相击,叮当作响,那僧俯视面前妖物如俯瞰众生一般。 陈遥见他神色平和,不喜不怖,眉宇间隐隐显现悲悯之态,周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股淡淡宗师气象。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好俊的和尚! 见他如此,陈遥都忍不住在心里跟风默念了一句,此时又见那僧人已是折身朝自己走来,陈遥连忙正了正衣襟,冲其所来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多谢大师两番出手相救。” 他算是看出来了,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的确……是古代。这僧人身上的缁衣与身旁小姑娘所穿的麻衣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此番穿越而来的究竟是哪朝哪代,而自己前一世所掌握的历史知识是否能派上用场,仅此而已。 当然了,目前当为之事自是得谢谢面前这和尚,若非他两次出手相救,自己也没什么下文可言。 僧人面沉似水,闻言只在数步外站定,陈遥本以为他会合十也与自己客套一番,即便不客套,也定然会说些诸如没关系、职责所在的言语,不想自己作完揖道完谢好半晌,这僧人全然没有想要接话的意图。 陈遥不解,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好生惊心,他发现面前僧人正在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而这眼神他记得,也很很熟悉,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自己刚睁开眼那会儿,面前那小塔一般的怪人也是这么打量自己的。 见僧人眼神不善,陈遥心中顿时叫苦不迭,他想起某个成语,典故出自小学课本,说的是螳螂与蝉、以及麻雀的故事。 莫非面前这身怀神通的僧人……是个妖僧? “啊!光头哥哥!你就是陈哥哥说的光头哥哥吧!” 陈遥心中忐忑,僧人目透寒光,然两人身旁的小姑娘却天真烂漫,她好似全未察觉当下气氛有何不对,揉了揉眼似是想起些什么,突地拍着小手破涕为笑,冲面前的僧人高声喊道,字里行间全是欢喜之意。 陈遥和那僧人闻言皆是一愣,陈遥自然不知这小姑娘唱的是哪一出,但那僧人似乎也想起些什么,陈遥见他闻言目中寒光骤然一敛,神情复归平和,慈目带笑,冲小女孩双手一合十,微微颔首,笑问道。 “小施主说的,可是昨日之事?” “对啊!”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她拉着陈遥衣角的小手始终未曾脱开,听光头哥哥回话,当即兴高采烈地表示,若非昨日光头哥哥施于援手,他们几人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贫僧也不过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小施主不必放在心上。”僧人闻言点点头,仍旧眉目含笑,仍旧缓缓说道。 听着他俩一问一答,陈遥在边上全然跟个沙雕一般,但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也看出来了——身旁的小姑娘想来,是认识面前这和尚的。 莫非这僧人此番进山并不是冲自己而来,而是专程来寻这小姑娘的?小姑娘为了救自己的陈哥哥不惜以身涉险,僧人心怀慈悲料事如神也尾随而至,只是阴差阳错救了自己? 如此说来……那么方才这僧人的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想来应该是责怪自己抽身逃跑,但又念及自己舍身救人,种种矛盾心理盘亘交织,所以只能是对自己怒目相向而懒开金口,不做评价。 若是这样……那也无所谓吧。 陈遥松了口气,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他感谢面前这僧人仗义出手,但人家若是怨恨自己那也没办法,谁让他刚才确实是独自先溜了呢? 僧人和小姑娘寒暄了几句,双手合十又朝远方天际看了看,此时天边霞光已透,黑夜即将过去。遥望片刻,僧人口宣佛号淡淡说道。 “阿弥陀佛。二位小施主还是速速下山罢,天色将明,妖邪遁形,这一路当不会再生险象。” “光头哥哥你呢?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山吗?”僧人语罢,小姑娘立即接上话茬,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 僧人并未作答,只微微摇头,而后也不再理会两人,径直转身,将插入地面的黑铁禅杖单手拔出,晃了晃,伴着清脆的九环撞击声,缓缓消失在了小道尽头。 “陈哥哥,我们快回去吧,狗儿他们还在等着呢!” 目送僧人远匿,小姑娘这才想起害怕,被雨水浸湿的单衣也让她倍感煎熬,她拽了拽陈遥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道。 “啊,好。” 陈遥回过神来,胡乱应了几句便跟着小姑娘朝山下走去,这一夜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因为离奇,他现在也全无头绪,没头绪索性便不去多想,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 而与此同时,方才那僧人也并未走远,他手持禅杖立于破庙大殿之前,正望着渐行渐远的两孩童出神,晨风卷起地面枯草,打着旋儿掠过他脚边,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他突然开口说道。 “阿弥陀佛。是贫僧来迟了。” 自他身侧几步开外的阴影里此时同样站有一人,看身高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少年眉清目秀,观其相貌竟是与远处正往山下而去的陈遥分毫不差。 听僧人出声,少年嘴角挂起一丝苦笑,同样将目光投至下山方向,沉默良久方幽幽叹道。 “众生造作妄念,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阿肆,纵是你我,亦在这地狱呢。” 僧人点头,亦举目远眺,半晌缓缓回首,但这一次他没再开口,只望向少年逐渐淡去的身形,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悲悯。 “此番劫数本乃阿拾心诚所愿,也是我当得之缘法,并非阿肆你的过错,时辰已到,我这便是去了,还烦劳阿肆多加照顾此人,阿拾在此谢过了。” 少年起手作揖,僧人郑重点头,恰逢此时晨光洒入大殿,遍布蛛网的佛像迎着万丈霞光,隐隐间好似熠熠生辉,仿若神明降世。 再次醒来已是隔天傍晚,陈遥睁眼只觉腰酸背痛双腿打颤,他整个人此时异常颓废,不仅精神萎靡,甚至连思绪都变得有些迟缓,睁开眼瞪着房梁缓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堪堪恢复过来。 睁眼那会儿他便意识到当下所处环境有些熟悉,不仅如此周遭还异常嘈杂,似有许多人在自己周围来来去去,带起的动静不小,刚一睁眼,更有许多陌生脸庞在眼前晃悠,几乎全是半大孩子,其中也包括日前自己在山中救下的那小姑娘。 后来发生了什么?陈遥记不起来了,只记得目送救命恩人消失山野之后,自己便跟着那小妮子一路躜行下了山,期间彼此似乎说了许多话,自己似乎问了许多问题,小姑娘似乎也答了不少,但……现在回想,自己似乎什么都没能记住。 好吧。 当时的精神应该是恍惚了。陈遥想了想,倒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发生了那么多耸人听闻的事,也就是自己定力尚可,事毕之时只是恍惚,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已陷入疯魔。 对了,陈遥隐约想起,自己似乎问过类似要去哪这样的问题,小姑娘当时是怎么说的了? “我们回我们的破庙去,那里才没有怪物!陈哥哥,大家都在四处寻你,可担心你了~!” …… 想起破庙这茬陈遥顿觉神清气爽,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吓得周遭几个孩子一跳,纷纷朝他投来愕然又不解的目光。 直至此时,陈遥才终于看清自己当下身处何方。 陈遥先前猜得虽不全对,不过倒也八九不离十。日前所遇到的小姑娘确实认识自己,也的确是进山去寻找自己的,而他这副身体的原主人也姓陈,所以小姑娘才会喊自己陈哥哥,至于陈什么,她似乎并不知晓。 而那和尚的情况也大抵如此,他和小姑娘虽不熟识,但和自己这副身体的原主人熟识,不仅如此,听小姑娘的意思,那和尚也算和当下所有孩子都熟识,他帮助过他们,只不过众孩子从未见过他本尊罢了。 怎么回事呢? 陈遥想的没错,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的确是古代,只轻描淡写提及了一下年月,小姑娘便将此时属何年何月给报了出来,而报出来的年份……竟然是乾符元年。 乾符? 毫无疑问,乾符二字乃当今天子年号,而元年的意思陈遥也懂,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正好是朝堂大位交接、新帝登基改元换制之时,只是这乾符……印象里似乎没什么印象? 几乎所有小说里的主角们,在穿越之前就已经差不多立好了现充的人设,不是身怀绝技便是自带金手指,再不济也总有一技傍身,最次也能面不改色吟出千百首诗词充现世大才独步文坛,但…… 但陈遥是个例外,穿越之前他就只是个社畜,写写文案,应付应付甲方,仅此而已。 盘腿而坐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陈遥这才想起乾符究竟是谁的年号,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用此年号的,是个高手。 惠圣恭定孝皇帝啊。 陈遥想起来了,此人初名李俨,乃懿宗李漼第五子,唐朝第十八位皇帝,十二岁在宦官的支持下即位并改名李儇,是整个唐王朝即位年龄最小的皇帝,史称唐僖宗。 …… 起初想起是大唐年间,陈遥心里还莫名有点小欢喜,大唐盛世之风震铄古今,想那四夷拱手、万国来朝的景象,让每一个后世之人无不心驰神往。陈遥自然也有这种心情,梦回唐朝是每一个现代人怀揣在心底的梦想之一,他何其幸运,有朝一日居然梦想成真,穿越到了这盛唐……之末。 是的,唐僖宗正是唐朝末年数一数二的高手皇帝之一,上至天庭下到百姓,其功绩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遥之所以能回想起来,还是因为这家伙在历史上有个非常上头的典故,正是马球定将职。 当今天子是个废物,陈遥除了一声叹息也无话可说,但比起这个,令他心忧的还另有其事,若当下的确是李儇登基的乾符元年,那么按照历史走向,这一年当是公元874年,自己这一穿,足足穿越了一千两百余年。 而对朝廷而言,对李儇而言,对天下百姓而言,甚至对陈遥而言,874……都不是一个好年头。 陈遥又开始头疼,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冒雨奔行染了风寒,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大唐年间既没有抗生素更不存在退烧药,而以陈遥当下的处境,若不幸染病,即便是小小风寒,其结果估计也不会和上一世的淋巴癌相差太远。 陈遥当下什么处境?很简单,很直白,也很不符合主流穿越小说主角的配置——他这个陈哥哥,是个乞丐。 没错,就是乞丐,而且还是最末流的乞儿,连门派地盘都没有的那种野路子。 想来也对,僖宗生活的年代是唐王朝各种矛盾空前激化的年代,大唐帝国已经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而相比于好似骄奢天子的父亲懿宗,僖宗的腐败程度不仅没有减少,乾符年间以来的统治反倒愈加黑暗了几分,而且灾害连年,人民生活困苦,官员盘剥沉重,一般老百姓是真真切切活路难觅。 问菩萨为何倒坐?叹众生如何回头呢? 如此世道,陈遥作为穿越者,穿越到一落难少年身上其实也是大概率事件,这个真没什么好说的,而第一眼看到的小姑娘果儿,包括身旁这几位,大家都是自关中流落于此的难民,属于临时凑数,同病相怜。 而他们当前的落脚点,正是位于河南道境内、濮州城外不过数里之遥的某座小庙。 所谓道,在隋唐时期属于监察区名称,河南道则是唐朝地方行政区名,相当于现在的山东省,河南省大部,江苏省北部和安徽省北部。道中辖有一府二十九州,共一百二十六县。 好死不死,陈遥魂穿而至的方位,正好就在这濮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