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唯独此事不敢应

    徽州是国公大人曾待过的地方，要说起来也算是丞相的势力范围，但它妙就妙在“算是”两个字上。有所染指，却毫无根基可言，如不亲自前去，很难凭一两句话就调动得了当地的势力，更别说精准布局了。

    淑妃娘娘要给花若寻送衣裳，不直接送到府上，却在皇后娘娘这儿备着。看来，淑妃娘娘在去徽州前没少跟皇后娘娘接触。她去徽州祈福的想法应该也是皇后娘娘从旁激发出来的，说不定还盼着从徽州回来后仰仗皇后的亲近，多拿些赏赐。

    花若寻回头望了望，皇后宫殿在午后的阳光里静谧而庄重，浑身散发出不可直视的威严。

    原来她已经在棋盘上落子了。

    淑妃娘娘到达徽州的时候已经是晌午过后了，一路舟车劳顿，淑妃娘娘不愿去计划中歇脚的永宁庵，让人找了家名为梅初的客栈落榻。

    徽州城大小官员都赶来迎接，客栈老板受宠若惊，清理了其他客人，以免淑妃娘娘休息时受到打扰。客栈内里里外外站满了护卫，日夜倒班轮守。

    淑妃娘娘一入客栈，连同整条街都封锁了，若非住在街道的人，不得出入。

    黄昏时，一僧人从客栈下路过，遭到驱逐。当有人认出僧人是云东海后，连连作揖赔礼，护送他离开。

    云东海自离开陵州后就去了永安寺剃度出家，他抬头看了一眼客栈楼上，楼上空荡荡的，没有人。等他的身影走出街了，他看过的地方才走出一抹清丽的影子，望着他的身影偷偷抹泪。

    云东海一路走到临街的半河客栈，推门进了一间房间，俞童正坐在茶几前擦拭手中的剑。剑芒森寒，凌厉无比。

    “阿弥陀佛。”云东海关上门，“我要见你们家少主。”

    俞童漫不经心地回答：“少主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无法拒绝您，所以让我在这儿等您。老先生，何苦呢？有些事早晚都要发生，与其苦苦挣扎，不如静观其变。”

    云东海道：“从京师到邺城，再到陵州城，死了多少人。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死更多的人，唐国也未必会回到安宁。”

    俞童晃了晃手中的剑，轻轻地在剑刃上吹出一口气，又用绢布擦拭起来，他挑了挑眉，似乎听得很吃力，说道：“老先生，与其感叹，不如做点实在的事。”

    云东海把一卷书册放到了俞童手里，“把这份东西给你，算不算实在的事？”

    放下书册后，云东海就离开了。

    他遥遥地望着梅初客栈，无奈地叹息一声，向京师而去。

    淑妃在高楼的回廊上看见他的身影，一路追去。

    云东海上了船，并没有急着让船家开船，静静地等。

    船外岸上，淑妃在侍卫的陪同下追了过来。淑妃让侍卫在原地等，她独自一人上了船，船家也被侍卫请下了船。

    船内小阁，云东海临窗而站，目光看向窗外广阔的湖面。湖面上起雾了，朦朦胧胧，仿佛这船要是钻入雾里，从此就不会再回来了。

    “东海。”淑妃娘娘轻喊了一声，声音更咽，眼眶含泪。

    云东海早在心里做足了见她的准备，却在听见她的声音时方寸大乱，暗暗在心里诵了一声佛号。

    “淑妃娘娘，请坐。”云东海入座后想给淑妃斟茶，手抖，茶洒了，他又赶紧放下茶杯。

    淑妃心中也是百转千回，曾经的少年如今已苍老，还剃度成了和尚。

    淑妃早在宫里的时候就练就了一身稳当的本事，纵然心中百转千回，也不会在举手投足间显露出来。她收拾好洒落的茶水，斟茶，递茶。云东海却不敢接，她又只能放回桌上。

    “东海，我一听说你去了永安寺就赶紧赶来徽州，我不敢在寺庙里见你，所以赖在城里不肯走。我以为要等很久很久，要费很多心思才能见到你，才能跟你说上句话。”

    云东海抬眼看向淑妃，当年追闹的小青梅如今已两鬓添霜，眼里早没了当年的光芒，只有忧思和焦虑。她眉心处两条浅浅的皱痕，让他明白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在宫里，谁会过得好呢？

    船上已无人，但淑妃还是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我跟皇上恳请说去寺院上香祈福，皇上让我来永安寺。他让我带一样东西回去，说这东西关系到天下苍生。”

    见云东海面露为难之色，淑妃急道：“苍生受难已久，该结束了！”

    云东海沉默了很久，抬起湿红的眼，“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事……不可以。”

    淑妃像被抽走了灵魂，整个人没有了精神，无助而绝望地看着云东海，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

    她了解他，他不会改变主意了。

    许久，淑妃用手撑着身体起身，身体却软得撑不住，云东海上前扶住，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你现在回宫里会死的！”

    淑妃没有拿到该拿的东西，皇帝不会再看重她。

    云东海又何尝不是最了解淑妃的那个人？她若是得到卷册，必定会给云东海。在选择这件事上，她会选择强的一方，而不是对的一方。

    为了心中大道，恕他不能跟她站到同一边。

    淑妃怒道：“从你决定把那东西给别人时起，你就选择不顾我的性命！我回宫还是不回宫，跟你有什么关系？”

    云东海抓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走，“你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不敢见你，连你的名字也不敢想吗？因为我知道会有这一天。我怕拖累你，怕你受牵连。你是后宫妃嫔，只要数十年跟我毫无瓜葛，我的事就牵连不到你。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徽州？”

    听闻淑妃来徽州，云东海连夜下山赶来。

    淑妃问：“就算是为了救我，能不能把那东西给我？”

    云东海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关离，天下苍生需要我这么做，唐国江山需要我这么做。我没有别的选择。”

    淑妃问：“所以……我并不是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