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2、小镇
等检查过，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一行人才启程。 不知道是不是封长情多心，她觉得唐进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前行的一路上，好几次她想问都没开口。 也罢，路上询问，实在不是好地方，等到了下一个落脚点，再找机会问清楚，他们二人早已经交心，又已成亲多时，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唐进会瞒着她的。 晚上，天色又阴沉起来。 太阳西沉的时候一行人到了一个小镇子，为了防止继续赶路错过宿头，唐进吩咐在这里落脚。 镇子并不大，骑兵们在镇外扎营安顿，宋家二老和于氏等人由封长情带着入城安顿，暗中彭天兆带了不少人随行护卫。 封长情将人都安顿好，叫来彭天兆，道：“你仔细盯着点，我出城一趟。” “去见将军？”彭天兆呵呵笑道：“才分开这么一小会儿，老大就要追过去了。” 封长情却不理会他打趣，“我有事找他。” 彭天兆一愣，还要再打趣两句，却见封长情已经出了小客栈上了马。 封长情又认真交代：“你看顾好了这边，务必要寸步不离。” 彭天兆也恢复认真神色：“是，遵命。” “嗯。” 封长情一拉马缰，策马直接出城。 到了城外骑兵扎营的地方，却是没看到唐进的人，连平素跟在身边的冯绍辉也不在营中，封长情只得找了认识的一个参将问起唐进要和冯绍辉的去处，那参将却道：“属下也不知道，只听将军说有点琐事要办，就带着一队人离开了。” 封长情凝眉：“什么琐事？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不知。” 封长情看他样子，的确不像有隐瞒的，便道：“那你可知道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似乎是朝着咱们来时的路去了。” “好，知道了。”封长情点点头，转身上马，朝着他们来时的路回去，那参将见封长情一个人，赶忙又招呼了几个好手吩咐跟上，别让封长情再出什么事情。 封长情顾不得这些琐碎的事情，策马往回，心神不宁。 到底是什么事情，唐进不但不告诉她，还自己往回去了，莫非是有……那些难民？ 昨日她心里只顾着帮他过生辰，对他情绪细微的变化并未太过留心，如今想来，昨晚她睡得沉，似乎听到冯绍辉前来禀报什么难民的事情，之后唐进的神色就有些异常。 难民里……有了奸细吗？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别的。 马儿四蹄哒哒不断奔腾，她心里七上八下，奸细，会是谁派来的，是白瑾年不信她和唐进所派的吗？还是张家的人不满唐进如今在海陵军中的位置派出的？ 一想到上次他被人算计失联浑身是伤的模样，封长情的心不断不断的往下沉，她一定要快点找到他。 * 小镇客栈 这个镇子叫做西峰镇，镇子不大不小，镇上也只有两座客栈，一座叫迎宾楼，一座叫福来客栈。 因为生意惨淡，又有灾荒，迎宾楼撑不下去就关了门，如今于氏等人都是安顿在福来客栈里。 其实这福来客栈也是濒临关门，今日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大波的客人，而且来头不小，出手大方的闪眼，为此福来客栈的掌柜的乐的满脸堆笑，并且嘱咐唯一的厨师动作麻利些，多做几样拿手菜。 胖厨师炒着菜，咕哝道：“我拿手菜都是辛辣重口的，刚才人家说了要清淡，要清淡——” “人家说清淡那你就做清淡啊，废话这么多做什么？快点！这可是财神爷！” “谁知道是财神爷还是索命鬼？”厨师哼了一声，现在这年头，到处是乱兵，到处是土匪，没准这一波就是哪逃来的乱兵，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掌柜的啐了一口，骂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呢？我给你一个月那么多银子是让你来跟我顶嘴的吗？快！” 胖厨子冷笑一声，索性也不去理会他，把鸡肉剁碎。 “成天的没生意还要给你发月例银子，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养你，让你做点事情就跟我抬杠，等做了这单老子关门回家，饿不死你个王八羔子。” 掌柜的骂骂咧咧的转身走了。 厨师气的手都开始哆嗦，当的一声把刀扎进菜板里，刀柄不住晃悠好久都没停。 外面似乎响起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厨师生了一阵子闷气，又怕掌柜的回过头来再和他吵嚷，手脚麻利的动作了起来，这段时间没生意，他可没少受掌柜的说话埋汰欺压，早都成家常便饭了。 稀罕的是掌柜的竟然没有回过头来再言语辱骂，这也让厨师很快把饭菜做好。 四菜一汤还配了粥，都是清淡好下咽的。 厨师叫来跑堂小二，把饭菜送了出去，忽觉有些尿急，忙一边擦手一边往后面去。 出了后门，解了裤腰带正方便着，他眼睛一斜，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着的鞋……分明就是…… 厨师心里一寒，提了裤腰就往回走。 斜刺里忽然出来一个人影，有刺眼的银光闪过，他下意识就是一躲。 多年厨师生涯，虽没什么大本事，但基本功还是练过一些，左躲右闪避开两记要命的招式，正要逃跑，那人影却忽然丢出手中的刀。 刀准确无误的划破厨师的脖子，飞旋而过，扎在了门框上，正是他方才用来切菜的那一把。 …… 抱琴和饭菜送到了于氏的面前。 于氏神色恹恹的看着，叹了口气，“我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抱琴劝道：“奴婢知道这一路颠簸让夫人十分不适，可您多少吃点，不然的话身子撑不住，走不了多少路又要病倒了……夫人……您也不想拖累将军和少夫人不是？” “哎。”于氏又是一叹，“你照顾了我一段日子，倒是嘴巴也会说话了。”字字句句说在点子上。 于氏的心里哪舍得耽搁拖累儿子和封长情。 她看了看饭菜，只挑了个素的不能再素的青菜，夹了几筷下咽，又喝了一点粥。 抱琴心里松了口气，吃一些总比一直饿着要强的多。 勉强把那碗粥，那碟青菜咽下去，于氏放下筷子，“实在吃不下去了，撤了吧。” “是。” “对了，小游呢？” “少夫人安顿好您之后就出城了，应该是去找将军。” “是吗。”于氏欣慰的笑了。 却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惨叫声。 于氏面色微变。 抱琴和侍画也连忙把于氏护住，高声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只听有兵器相接的声音传来，抱琴听不到人回应，连忙把于氏背起来下楼。 便装的骑兵已经全部涌上了楼。 抱琴问：“出什么事了？” 彭天兆面色凝重的从旁边的房间出来，“先带夫人走，快，你们去护着夫人，寸步不离，立即去城外和将军会和。” “好！”抱琴应了一声，透过便装骑兵的缝隙朝隔壁的房间看去，她看的并不清楚，但那斑斑血迹却十分刺眼。 她心头一撞，不敢多想。 …… 封长情并未追上唐进。 她心里十分的不安，越追越远，直到接近子时，总算看到不远处有火把着凉，以及马蹄滴答的声音。 “隐蔽起来，看看是什么人在说。”封长情吩咐罢，带着几个人躲在了碎石和枯树的后面。 隔了一阵子，听得枣红马独特的蹄声想起，封长情确定来人就是唐进，掉了一夜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下来。 她策马从枯树后出来，招呼了一声，以防伤了自己人。 “阿进！” 对面唐进明显怔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两队人交汇，唐进骑马到了封长情跟前，上下看过，确定她毫发无伤，才责备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离开小镇，就在母亲身边么？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封长情道：“有奸细？” 唐进默了默，“是有点不对的，不过问题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那你这趟去追查，查到什么了吗？” “没。”唐进摇摇头，“先回去吧，等回了营再说。” “好。” 此时他们离扎营的小镇已经很远，一路策马回去，到了营地的时候，已经凌晨四更天。 一进营，封长情敏锐的发现营中气氛十分不对。 这个时辰，本该是休息的时辰，就算是有巡逻守夜的士兵，也不该整个营一片大亮，倒像是临了大敌一样的戒备森严。 封长情心中忽然十分不安。 她刚下了马，彭天兆就大步从营中迎了出来，脸上是一种让人不敢深究的表情。 “怎么了？”封长情忍不住问。 彭天兆忽然双膝跪地，“老大，我对不起你的信任。” “你……”封长情心开始往下沉，“我不是让你去镇子的客栈里守着吗？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进比封长情更冷静些，眼眸很快扫过周边所有人，以及停留的马车马匹，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当场。 彭天兆悲切道：“老大……宋家二老……没了……” “你说什么？”封长情感觉耳朵嗡的一下，什么都听不清楚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彭天兆咬牙道：“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我以为在客栈不会有什么事情，两位老人说想休息一下，我就离的远了些，中间只有一个送饭的小二进去过，后来……等我听到声音上去的时候，二老一斤……已经断了气，而且那梅姑娘也不见了人影……” 封长情倒退两步，手都开始发抖，“怎么会……你骗我……你肯定是在骗我……” 那么慈祥的对待她的两位老人，怎么会…… 她忽然看向唐进，“是你找的那个奸细对不对，到底是哪来的奸细，你都不愿意跟我提的？告诉我——” 她的眼神带着急切，恳求，追问，还有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希望，希望不是她的那样。 但唐进却不得不躲闪她的神色，“我……” 封长情的心冷了，“是唐薇吧？” 唐进抬了抬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他拉着封长情想要回账先看看二位老人的尸身，再说别的，可封长情却一把挥开他的手，冰冷的道：“就在这说。” “好……你不要激动，这件事情是意外……我也并不确定那人是谁，我只是觉得可能会是她，我怕你多想，所以便没有提——” “你为什么不提？！”封长情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她是什么样的疯子，我比你清楚，如果你告诉我是她，我会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不会离开二老半步，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 她深吸一口气，“你知不知道，他们二老对我来说，比父母更亲，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件事情到现在我们都只是猜测，也不一定就是——” “不一定就是唐薇？如果不是唐薇，又怎么可能那么了解你，一招调虎离山让你扑了空——”话说到这儿，她忽然说不下去，唐薇了解唐进，又何尝没看出自己这个蠢货，会为了唐进关心则乱？ 是她，是她自己非要追去找唐进，如果她不离开，根本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忽然不想和唐进说任何话，直直过去找了彭天兆，“他们二老现在在何处？” 彭天兆沉重的抬起手臂，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 封长情走到帐前，脚步却又瑟缩起来，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帐子是临时搭建的，中间放着一张木板床，二老的尸身就放在木板床上，已经盖上了白布。 封长情想去看一眼他们，可只是几步的距离，如今脚步却像是有千金一样重，她废了全身的力气，才迈开步子，到了跟前，指尖颤抖的掀起白布，却只看了一眼，浑身的力气似乎告罄，直接瘫软在地。 那是疼她怜她的宋婆婆和宋伯伯，满身是血，把灰白的头发都染红了。 那红那样的刺眼，刺的她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帐帘掀起又放下，唐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牢牢把她抱紧怀中，“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