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黎明不会远
为庆贺苏桃花和沈自珍领证，苏奶奶带着王香花和余瑞媛两个人专门做了一桌好饭菜。 三个人从苏桃花等人去公社里就开始准备了。 原本想着能赶得上吃午饭。 谁知等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也只能将午饭改成晚饭。 苏爷爷安排苏首温专门请了苏长久两口子过来，也算是为苏桃花和沈自珍二人证婚的意思。 虽然只是将今天吃饭的人范围缩到最小。 可因为老苏家本来就是大户，自家就有十几口人，加上其他的人，竟然有好几十口人。 大人加上小孩子，坐了四桌人，屋里坐不下，就将桌子摆在了院子里。 席间，苏爷爷还拿出了两瓶酒，十分珍惜地放在桌子上。 这酒，他已经存了一年多了，就是过年都没舍得，没想到今天拿出来了。 “爷爷，您今天怎么舍得了？”苏次良看着爷爷拿出了珍藏的酒，笑着问。 “这可是好酒啊！是陈部长送的吧？” 这个酒，苏长久听过，也见过，但是没喝过，没想到第一次喝这样的好酒，竟然是今天这个日子。 “可不是姑父送的，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姑父送过来的。”苏次良不等苏爷爷开口，忙着说道。 “那我今天可要好好地喝几杯。”苏长久笑着说道。 苏爷爷给主桌上每个人的杯子里都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之后，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举杯。 “今日是桃花和沈老师的好日子，我这个做父辈的，不能让闺女有个像样的婚礼，心里有愧。” 苏桃花十分感念苏爷爷和苏奶奶的这份情谊，眼含热泪地说：“尕爸，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您能为了我准备这一桌酒席，已经是天大的情意！” 从她决定和沈自珍结婚的时候开始，大队里有些人就明里暗里开始疏远她了，好像她也已经是黑五类一样了。 就连今天，她也知道，受邀的几个长辈，也有没有过来的。 虽然这样的局面她老早之前就已经预想到了，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很难受。 可是，没想到这般时候，还有人为自己这样考虑，怎么能不感动？ 她怎么能不知道，苏爷爷和苏奶奶这是为她撑场面呢。 在这样的时候说这些话，多少有让沈自珍知道，她也是有娘家支持的。 苏爷爷敬酒之后，又说了祝福沈自珍和苏桃花的话。 “你们两个既然结婚了，以后就要好好的过，沈老师是城里人，不能看不起咱家桃花。桃花，你也要好好的照顾沈老师。”苏爷爷谆谆教导。 “多谢尕爸，我会好好照顾桃花的，我感谢桃花不嫌弃我这个罪人！”沈自珍忙表态。 之后，二人也表示了对苏爷爷以及老苏家的感谢。 沈自珍尤其觉得不好意思，这也算是他的婚宴了，可他连一颗米都没有拿过来，就只过来一个人。 苏长久随后也端起酒杯，给二位新人敬酒，顺便道歉。 “是我的不是，我要向你们两个道歉。” 苏长久忽然开口说这话，众人都不明所以。 “咋了？”大队长的媳妇着急地推了一把自家男人问。 “今天呀，小伍同志不肯给扯证，我说了慌。” “说啥了？”大队长媳妇更着急了，忙追问。 “我说桃花嫁给沈同志，是为了照顾恩人！还说，还说，沈同志伤了身体……” 不久于人世这话他没敢说出来，这也算新婚了，这么说，可不吉利。 众人听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大队长这也是机智。 这不，证顺利地扯下来了。 说罢这话，苏长久还主动开口：“我知道，我今天说这话不合适，这样，我自罚三杯。” 说罢，都不等别人劝阻，利索地将三杯酒灌下去了。 气的大队长媳妇捶了他一把说：“我看你道歉是假的，想着喝酒才是真！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句话，让场面热闹起来了。 席间，苏爷爷还说了很多的话，不外就是将苏桃花当成闺女一样对待云云。 等新人成婚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苏爷爷又顺便说，要让三个孙子去城里插班读书。 迟格等人并没有听说这件事，忽然听到，十分惊讶。 老苏家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什么？ 要知道，老苏家的孩子这几年都没去学校了，就连大队里的小学校都没去了。 大部分时候，苏家的这几个孩子就是跟着他们几个老家伙学习，或者在家里自己读书。 忽然全都要去读书，要说没有什么原因，迟格等人可不相信。 莫不是，小甜这孩子从其他途径得到了什么消息？ 可现在人多，他们不敢问。 倒是有个苏桃花的三爷爷开口说：“咋就忽然让娃们去读书了？年龄都大了，放在家里也能帮忙赚工分。” “工分啥时候都能赚，可娃们读书的时间就只有这几年，不想再错过了！”苏爷爷笑着说道。 三爷爷显然不是很赞同，但再想想，苏川家里两个儿媳妇就是因为识字才去城里做工人的。 也就瞬间释然了。 迟格等人却赞成得很，在家虽然也能读书，但闭门造车不如去学校里一起读书。 迟意远和苏家的孩子们坐在一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是羡慕。 他沉默地吃菜，一句话都不肯说。 虽然家里有好几个资深的老师教导他，可是这样学习和在学校里读书还是不一样。 他还是想去读书，做梦都想回到曾经的校园里。 可作为黑五类崽子，他不能去读书的。 对于别人来说，能不能去学校读书并不要紧。 但对于他来说，却意义重大。 能去学校读书，就意味着，他摆脱了黑五类崽子的身份。 有了重新做人的机会，不像现在，总是觉得低人一等。 就算在红心大队，大部分的人都是和善的，甚至对他们牛棚里的人没有敌视的意思。 但偶尔的传出不和谐的声音，也让少年的心里难受。 在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曾经想，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苏小甜敏锐地发现了迟意远的沉默，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她看看迟意远，忽然有些心疼。 意远哥哥的心里太苦！ “咋这时候想着去读书了？这两年，小草也说要读书，我看她在家看书挺认真的！” 苏长久喝了酒，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了。 谁也没听懂，他到底打算让闺女去读书，还是不打算让闺女去读书。 “让小梅和小刚也一起去读书吧！我看小梅很喜欢读书！” 沈自珍忽然开口，这话是对苏桃花说的。 苏小梅和苏小刚姐弟两个的位置就在旁边，将沈自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兄妹二人大吃一惊，谁都没有想到，沈自珍关于他们姐弟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他们去读书。 对于母亲再婚这件事，姐弟二人都没有反对。 毕竟，沈叔叔是救了他们母亲的人，而母亲一个人照顾他们，也太辛苦了，要是能有个伴儿肯定要更好一些。 但其实，对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姐弟两个都没底。 就在昨天，二人还背着苏桃花做过讨论。 苏小刚年龄小一些，担心的也更多。 苏小梅为了安抚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万一沈叔叔对他们不好，她就种地养活小刚。 她还对小刚说，最不济还有大哥，大哥不会不管他们。 苏小刚这才安心许多。 却没想到，才结婚的第一天，沈自珍竟然让他们去读书。 苏小梅当然高兴，她喜欢读书，也一直都在认真读书。 可这个消息对于苏小刚来说就有些折磨人了。 他不喜欢读书，一点都不喜欢。 觉得这是世上最痛苦的事。 他喜欢打仗，想着将来能像大哥一样去当兵。 穿着军装才威风凛凛，读书有啥好的？ 可沈叔叔第一次开口说关于他们的事儿，他要是反对是不是不太好？ 沈叔叔会不会觉得，他不是个好孩子，甚至觉得，他在故意作对？ 苏小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所向无前，可以为了几斤面粉冲到康知青屋里去的小娃娃了。 这几年，他长大了，也知道为母亲考虑了。 “沈叔叔，多谢您！”苏小梅扯着苏小刚站起来，走到沈自珍跟前，诚恳地说。 沈自珍看着小姑娘眉眼间的笑容，也笑了：“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要做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将来才会对社会有用！” 他本来就打算过，让两个娃去读书的，只有读书才能明理。 “是，沈叔叔，我会好好读书的！”苏小梅信誓旦旦地保证。 可是，苏小刚的保证就不是这么干脆利落了，甚至迟疑了半天。 沈自珍笑了，这孩子！ “那就去读书，去读书！”苏长久乐呵呵地说。 ************ 苏小甜和迟意远坐在半山腰的大石头上，俯瞰整个村庄。 袅袅炊烟升起，淡淡的烟雾弥漫在整个村庄上空，让原本原始落后的村落多了几分仙气缥缈的感觉。 这是去参加考试之间，一帮孩子最后一次上山了。 本来，几个少年都打算要在考试之前抓紧时间复习功课。 但苏小甜说，没有必要这样逼迫自己，考试之前要放松，才能取得好成绩。 老苏家的男娃都知道，听苏小甜的话，绝对没错。 所以，大家一起相约到山上寻宝来了。 少年们现在将上山当成了寻宝。 有苏小甜在的时候，总是奇迹多多，说不定就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好东西忽然出现在眼前。 这两年，苏小甜从山上搬了不少的东西回家，他们看不懂那些都是什么。 有野草、有石头，还有一些树枝木头之类的。 反正苏小甜说了那是好东西，他们就相信那是好东西。 至于真的是什么，并不重要，在少年们的心里，什么都抵不上小妹高兴重要。 但上山之后，即便看着山上的姹紫嫣红，迟意远的情绪并没有好转。 他的目光看向远方，幽远而深邃。 苏小甜顺着迟意远看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了远处的苍茫群山。 “意远哥哥，你有心事？”苏小甜打破沉默问道。 迟意远看看绑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姑娘，嘴角扯过一抹笑意。 几年过去了，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了很多，与妹妹的相似越来越少了，可是他对她的感情却越来越深厚了。 他不想让苏小甜为她担心，但苏小甜却从他的笑容中，看到了更多的忧伤和不甘。 “我没事，小甜！你过两天也要参加考试，有把握吗？”迟意远寻了一个话题说。 苏小甜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遂顺着他的话说：“这些知识点意远哥哥都给我讲过，肯定会！” 语气中自信满满。 她要去参加的是小升初的考试。 虽然年龄还偏小一点，但她还是决定，到了秋天去读初中。 如果不是现在去读高中，会被人当成异类，苏小甜是真的想去读高中，而不是读初中。 初中的知识，他都知道。 迟意远摸摸苏小甜的头发，态度宠溺。 “意远哥哥，你刚才看着远处，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山？”苏小甜看着迟意远的情绪好一些了，便问道。 “我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哪里有我的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的家！” 在少年的心里，只有回到家，才能真正的像个人一样生活，才能去读书。 可是，他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时间长久得让他几乎要忘记曾经的家是什么样子了！ “意远哥哥，你是不是也想去学校读书？” “读书？那太遥远了。” 比回家还遥远的事，他甚至不敢想不敢说！ “意远哥哥，会好的，真的！” 这样的话，就算苏小甜说得十分真诚，可在迟意远看来，这样的语言，是那样苍白无力！ 苏小甜看到迟意远明显不相信，着急了。 “意远哥哥，你相信我说的，我觉得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苏小甜一着急，就将这一句话给说出来了，等说完之后，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 迟意远疑惑地看着苏小甜：“小甜，你是听什么人说的？” 他只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而且特别用力，就好像瞬间就能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苏小甜不敢直视迟意远的眼睛，只能低声说：“我就是之前去县城的时候，偶尔听说的！意远哥哥，也许一年，也许半年，最多也不会超过两年，你一定能回去！” 既然已经说了，苏小甜索性十分笃定的说道。 反正迟意远是可以信任的人，不会出去乱说话。 他们之间，是有着革命友情的，是值得信任的同志！ 迟意远回到牛棚里的时候，心情还是十分激动。 但是，他没有敢将这个话给所有人说，是怕消息万一走漏对苏小甜不好，也怕说给其他的人听之后，万一不是真的，会更加失望。 最终，他选择在晚上的时候，对迟格悄悄说了。 迟格迟疑了一下，说道：“或许，小甜说的是真的，最近感觉是政策松了很多。” 他们可能真的要等到平反的哪一天了。 或许，他还有机会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迟意远一想，还真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他们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折腾过了。 “爷爷，我们真的能回家吗？”少年的眼眸之中，竟然带了几许水雾。 他等这一天等的时间太长了。 “天已经黑了这么长时间，离天明还会远吗？”迟格悠悠说道。 “那我爸爸和姑姑他们能回来了吗？”迟意远迟疑的问。 迟格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有一天，他们就能回来了，又或许，他们短时间还回不来！” 有些事，谁说得上呢？ ************ 苏家的孩子都去参加考试了。 一起去参加考试的，还有苏长久的女儿苏小草，以及苏小梅姐弟。 苏首温、苏次良、苏三恭兄弟以及苏小草、苏小梅要去县城参加县里高一的考试。 这是迟格等人对几个孩子的文化水平做了综合判断之后的决定。 他们普遍认为觉得，这几个孩子完全掌握了高中的知识，去参加升高二的考试没问题。 至于其他的，则是去公社里参加升初中的考试，以及初一升初二的考试。 大队里十几个娃娃忽然都要去参加考试，重新回到学校里读书，在大队里也算引起了轩然大波。 红心大队的人这几年总是在不自觉的时候，跟着老苏家的步调走。 可这一次，老苏家的娃娃都要去读书了，他们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这是个啥情况？ 怎么好端端的都要去读书了？ 老苏家的娃娃们这几年虽然听说都在认真读书，可到底没有去过学校，靠谱吗？ 他们要不要依然跟着老苏家的步调，也让娃娃去读书？ 有几家爱学习的娃就想着，也要去读书，但家里的人说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时候去读书要多交一个学期的学费，不划算。 但是答应了自家的娃娃，等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就送他们去读书。 小九和小八两个这一次与苏小甜一起参加小升初的考试。 他们两个以前比苏小甜高一级，现在看着苏小甜要和他们参加同样的考试，郁闷了。 他们是哥哥，可是现在要和小妹一起参加考试，太没面子了。 两个小少年考虑一番之后，决定去找苏小甜谈一谈。 “小甜，要不，你今年去读五年级咋样？”小九率先开口动员。 苏小甜没闹明白，为啥她要去读五年级？ 如果不是年龄太小，她还想去读高中嘞。 “为啥？我觉得我读初一都是浪费时间！” 小八小九郁闷了，这是个啥说法？ “小甜，你看，我们是哥哥！，和你读一个年纪，别人会笑话我们！”小八说道。 苏小甜白了他一眼，说：“八哥，九哥，大哥还和二哥、三哥一起读书呢，怎么你们就不能和我一起读书？” “再说了，你们平时总说，要好好保护我，要是你们都去读初中了，我一个人留在小学里，谁保护我？” 两个少年被这一番误导弄的沉默了。 是啊，他们是哥哥，要保护妹妹！ 可是，这二位显然忘记了，苏小甜根本不用别人保护。 姑父教导的军体拳，家里的孩子都在练习，可是一年时间下来，哥哥们却打不过苏小甜。 关键时候，说不定是苏小甜保护他们。 小八和小九没话说了。 二人对视一眼，再想一想，四哥和五哥要一起考高中。 如果考不上，他们就要和六哥七哥一起读初二。 所以，好像真的没什么！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日子。 为了能让这一帮娃们顺利去参加考试，苏长久让大队里的拖拉机提前一天送几个娃一起去县城里。 没错，兄妹们都要去县城里考试，然后在县城里读书。 原本苏爷爷想着让上高中的去县城里，其他的暂时留在公社里。 但苏老三夫妇说，要不就让孩子们都去县城里读书，彼此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苏爷爷和苏奶奶当然知道，他们夫妻也有私心，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去他们身边。 因此，也就没有反对。 苏老三夫妻两个见到这么多娃娃一起来，十分激动，只是家里太小了，住不下。 好在，陈子安听说了此事之后，也坐了安排，让男娃娃都住在他家里，三个女娃住在苏老三和梁秀家里。 至于吃饭的问题，这几天统一在他这里解决。 反正两家距离不远，走路的话，也就几分钟的事儿，梁秀和苏老三便没有反对。 他们的房子小，只是个小三居，这么多的孩子，真的安置不下！ 梁秀和齐良英二人下班之后，急匆匆的赶到苏满秀家帮着苏满秀做饭。 几个女孩子要帮忙，被她们拒绝了。 “明天就要考试，你们再去复习复习，做饭的事有我们！”齐良英一叠声的说。 梁秀也说：“是嘞，你们就算不看书也可以安心休息休息。休息好了，明天去参加考试。” “妈妈，明天的考试我们都没问题，你们不用担心！”苏小甜信心满满：“就是担心……”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六千字哦，时光很努力很努力的，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