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落天地间

    何烈坐在藤椅上，看着眼前的陆黔三人，满面笑容。

    何烈环视着房间，笑道：“我观这屋内字画珍玩不少，这家主人怕也是文化之人。曾以为他们皆是些不懂欣赏的穷苦百姓，想不到叛逆之中也有行家，是我偏见了！”说完，忍不住大笑起来。

    陆黔看着屋内的字画，谦虚道：“属下只是一个只懂领兵杀敌的粗人，于字玩一道不甚精通，以后不懂之处还请大人多家指教！”

    何烈将手中画卷合上，点点头，道：“日后若有瑕，尽可来找我。特此声明，仅字玩一道啊！”

    陆黔点点头，随后询问起后续作战事宜。

    他想早些与叛军决战。

    近日来，见匪寇的动作，似乎有逃窜他处得想法。

    若真如他们所愿，只怕是后患无穷啊！

    何烈拒绝了。

    由于南沅郡匪寇势重，仅靠自己这三千人马自是不能抗衡，还是等雷晟将军几日后到此再商议为好。

    不久后，他将率部来此集结，与叛军做最后的较量。

    听闻此消息，陆黔急忙问道：“其余诸郡匪况如何？”

    何烈知他心意，摇头道：“他们在帝国军到来之前先退回江陵郡了，有些可惜了。”

    陆黔顿感遗憾，握紧了双拳。

    走出何烈居所，陆黔沉默不语，朝着自己所住方向走去。

    方伯谦与韩潼知他心中所想，但他们也不便多说，只是摇头叹息。

    三人驻地都未在一起，他们二人便也各自走开了。

    走在混乱的长街上，看着忙碌的人们，想起当初的往事，陆黔心中难掩悲痛之情。

    这时，他忽觉额头有着些许凉意，抬头望天，下雨了。

    对于原城县的居民而言，这场雨下得甚是时候。

    陆黔目光所及，城中居民皆欣喜若狂，更有许多成年人小声哭泣起来，而孩童们则在雨中嬉笑打闹。

    想来也是如此，已经近三个月未曾下雨了。

    或许是上苍因这场大火而不忍心，下场雨来为这原城县降温，怜悯众生吧！

    雨越下越大，起初还是绵绵的细雨，如今已是磅礴大雨了。

    陆黔开始在雨中奔跑起来。

    前方不远处，街道两侧传来众多哭泣声。看他们的神情，想来是被这场大火焚烧了房屋，又或是因这场叛匪内讧而造成的人祸吧。

    这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由于衣服已然湿透，回到居所，他便换了套长衫出来，搬出藤椅，坐在屋檐下怔怔出神。

    自军院毕业后，一直都是戎马倥偬，已两年未曾穿过了。

    这时，一名身穿蓝色长衫的青年撑着雨伞走了进来。

    陆黔见来人是林毅颇感意外也很欣喜。

    自从上次林毅决定加入大姜军队，这段时日来皆在何烈身旁，不久前诛杀四大叛军首领的具体事宜就是出自他的谋略。

    陆黔当初听闻他曾做过都督的幕僚时，如今想投入自己麾下，自己难以置信。

    问他为什么，他说：大人年少有为，日后一定会身居要职。如今投靠是雪中送炭，他日则是锦上添花。

    况且，他又比自己略长几岁，他的意见多数定会被自己采纳。

    听他讲完，陆黔也只是笑笑。

    以十八岁之龄领校尉职，在大姜王朝虽不罕见，却也是相当不错了。

    但是……

    他只是平民身份，想要高升，只怕是极难了！

    林毅走进屋檐，收起雨伞，道：“听闻校尉大人有意攻打南沅郡，刚好属下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陆黔点头。

    林毅看着院外的大雨，笑道：“我曾在南沅郡都督府做事，对于郡内之事或多或少知晓一二。”

    随后，他便将心中想法对陆黔说出来，两人开始交谈起来。

    黄昏。

    何烈正在厅内与方伯谦、韩潼商议军务，一名卫兵匆忙跑来禀报。

    “陆黔校尉已带人前往南沅郡了，他还请大人速派兵马接管其防区，他的人马要悉数带走。”

    啪！

    何烈拍着桌子，满脸怒容，道：“事已至此，韩潼率陆黔所部支援他，方伯谦就负责防区吧！”

    方伯谦二人见状，连忙朝院外走去。

    南坪县。密林。

    陆黔坐在地上休息，几名士兵吃着干粮。

    这时，附近传来阵阵打斗声与叫喊声，声音越来越近。

    陆黔与众人迅速拿起兵器，提高戒备。

    官道上。

    十几人被百来人围在一起，皆身受重伤。

    人群中，一名短小精悍的中年男子向前走了几步，怒骂道：“刘小六，你爹为何不敢露面，是怕被人耻笑违背了江湖道义吗？”

    百来人围城的圈子忽然露出破绽，一名年轻男子拿着折扇，缓缓走了出来，正是刘小六。

    看着眼前被围困的十几人，刘小六大笑起来，道：“世伯，多谢您这些时日的关照，如今就让小侄来好好孝敬您们。我爹他老人家太过劳累，这种场合就不要劳烦他了。”

    一名白发男子开口道：“刘家小子，一直以来大家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秋毫无犯。今日你放了我们，我们定会感激你的！”

    刘小六看着眼前的白发男子，沉声道：“世叔，我实话告诉您吧。您跟世伯两家的房屋已被我放火焚烧了，亲属家眷就算没被我杀完，估计也应该被到来的大姜军队杀掉了。”

    噗。

    白发男子闻言，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晕了过去。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人群，大声怒吼，道：“刘小六，祸不及家人，你做事太绝，以后不得好死。刘云山，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群队伍里！”

    刘小六看着眼前疯狂的中年男子，笑道：“那又怎样，如今是你命不久矣！不废话了，大家一起上！”

    他双手朝前挥舞，缓缓退后，众人又重新围了上去。

    人群中，一名长衫男子朝着圈外走去。

    刘小六走到他身旁，对他毕恭毕敬，道：“爹，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

    刘云山点了点头，继续朝前方走去。

    刘小六看了身后的情形，跟上了父亲的步伐，道：“如今原城县已被大姜军队占领，这南沅郡怕是也不长久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河间道吧。亲属家眷早已被我提前送走，我们赶紧过去跟他们会合吧！”

    “哎，走吧！”刘云山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惨叫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低声长叹。

    陆黔看着刘云山父子俩带着数十人渐行渐远，与几名士兵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眼前的一幕太过残忍，十几具尸体已被砍得惨不忍睹。

    呕！

    那几名士兵见到眼前情形，都纷纷吐了起来。

    陆黔也不忍直视，朝前方走去。

    夜幕降临，韩潼率领着数百人来到，陆黔欣喜若狂。

    当韩潼说起途中见到的那十几具尸体太过惨烈时，陆黔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

    两人一番商议后，陆黔决定明日潜入南坪县城内探查。

    光亮暗淡的房间内，一名黑衣男子正双目紧闭，盘膝而坐。

    在他的对面，一名青年单膝跪地，低着头，道：“雷晟还有五日就要来到原城县，公子让你加快速度，按计划行事！”

    黑衣男子双目微睁，淡淡道：“知道了，你去南坪县走一趟，让阿水回来！”

    青年立刻起身，迅速消失不见了。

    黑衣男子低头看着自己光滑的手掌，喃喃道：“就要实施计划了吗？这么快就要失败了吗？”

    南坪县规模不大，城中商铺极多，街上行人络绎不绝。百姓们的脸上神情淡然，不似原城县那般眼神麻木。

    陆黔走在街上，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禁惊讶万分。

    他寻到一家客栈走了进去，身后几名士兵紧随其后。

    店小二见眼前男子衣饰华丽，身后几名跟班不离左右，想来怕又是一位纨绔子弟了。

    他满脸笑容，迎了上去，道：“公子是住店还是打尖？”

    陆黔并未言语，身旁的一名士兵却先开口了，道：“少废话，先给我们备一间上好的客房，再送一桌饭菜到房间内，其他的等会再说。”

    说完，丢给他一些碎银。

    店小二连忙接过银子，脸上笑容灿烂，道：“好的，几位客官跟我来。”话还未说完，便朝着二楼走去了。

    城北某处街道上，二十多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在巡查。

    这时，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急忙奔来，在为首的黑衣青年耳畔轻声细语。

    片刻后，那身材瘦小的男子便匆忙离开了。

    黑衣青年忽然眼露寒光，眉头紧皱，脸上的刀疤使得他的面目更加狰狞。

    陆黔看着收拾酒桌的店小二，疑惑道：“你们这里被叛军占领，为何大家却都很高兴，不同于别的地方，苦大仇深。”

    店小二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公子，听你如此说，想必你们怕是从别郡来的吧！”

    这下倒是陆黔几人愣住了，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店小二继续擦着桌子，道：“虽说被叛军占领，但是他们杀权贵、打劣绅、分田地，穷苦百姓们能有田种，比大姜军队统治时好太多了。但凡有一点活路，又有谁会想着去造反呢，都是没办法啊！”

    陆黔他们闻言都沉默不语，直到收拾好酒桌，几名士兵才恍然跟着店小二去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回想着店小二的话，陆黔久久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