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新年来临之前,姚摇如愿给路美盈换了套房子。 在临市市二环新开发的楼盘，三室一厅,二十三楼,有电梯，距离火锅店只隔一条街。 临市不比北城，房价没那么高,姚摇用拍戏赚来的钱,加上一些存款，给她凑满了首付,等那边路美盈房本下来时,她已经穷得兜儿比脸干净了。 然而这事儿,却只有莫子嫣知道。 得知她来找自己蹭饭的原因只是因为穷,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被蒋执甩了？” 姚摇这阵子没通告,在家被蒋执换着花样喂，胖了点儿，原本白皙的脸蛋在餐馆昏黄的光线投射下,更显神采奕奕。 她捞着火锅里的虾滑,语气闲闲,“你看我像吗？” 莫子嫣：“……” 不像。 倒是越来越有养尊处优的贵妇感。 再者,就算真分手,姚摇也绝不会是被甩的一方，于是莫子嫣更疑惑了。 姚摇叼着青菜,含糊不清地解释,“他最近出差了,没人带我出去吃好吃的了。” 莫子嫣语气艰难：“所以，他不知道你没钱？” 姚摇顿了下,有些纳闷儿，“我没钱为什么要告诉他？” “……” 莫子嫣顿时露出一副“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 别的女的谈恋爱，都是上杆子找富二代给自己花钱，这位姐倒好，身边搂着个聚宝盆，结果把自己过得和过去没任何区别。 姚摇无视她的表情，喝了口可乐，“而且我过阵子，有两个和商家合作的直播带货，还能赚点钱，也就这阵子，”她冲莫子嫣眨眨眼。 莫子嫣一脸恨铁不成钢，“不是，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啊，你跟他——”她两只手拍了三下，“这个都多少次了，他养你怎么了！” 姚摇一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拿起旁边的手机，回楚潇潇微信。 “还是说他特别抠，不愿意给你花钱？” 莫子嫣拿筷子在桌上敲了两下，“要是这样的话，问题可大了，你得重新审视你们俩的关系了。” 姚摇被她念叨的一个头两个大。 回完信息，她放下手机，靠在椅子里，无语地看着她，“行了，吃饭吧，啊。” — 这么多年姐妹。 莫子嫣自认为，她还是相当了解姚摇的。 她这人自尊心比较强，即便没钱，也不好意思找蒋执要，所以她觉得，应该不是蒋执不管她，作为二人曾经的小红娘，莫子嫣决定再帮一次忙。 于是，在把喝到微醺的姚摇送回家后，她给蒋执打了个越洋电话。 蒋执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加上还有时差，和姚摇好好沟通的机会不多，以至于当他看到莫子嫣的来电时，第一反应就是姚摇是不是对他有了脾气。 “脾气倒是没有，我看她心情好得很，”莫子嫣给他打定心针，“就是吧……她最近……” 蒋执眉心微蹙。 抬手让正汇报工作的韩特助先退下，起身站到落地窗前。 下午一点的日光不那么明朗地洒进来，蒋执嗓音微哑，“她最近怎么？” 莫子嫣听出他声线里的紧绷，忙解释，“没怎么没怎么，就是——” 蒋执声音压低：“说。” “……” 莫子嫣头皮莫名发紧，咬着牙一口气道，“就是她手头有点儿紧。” “……” 不知道为什么，在和蒋执说话时，莫子嫣无法保持老同学的亲昵感，说话间总是带着向领导汇报的紧张。 几乎是蒋执问什么，她都如数回答。 包括她一开始并不想说的——姚摇给家里买了房。 蒋执一开始只是以为姚摇最近没赚钱，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件事，而且这件事，姚摇从没跟他提过，就连这个想法都没有说过。 所以，当莫子嫣说完这一切后，男人沉默下来。 即便隔着听筒，莫子嫣还是感受到他周身冰冷的威压。 按理来说，蒋执这么有钱，应该不会在意姚摇花钱给家里吧，莫子嫣不是很懂，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匆匆挂了电话。 事后，她越想越害怕，觉得自己可能是好心办坏事，便给姚摇发信息，说明情况。 然而姚摇却因为喝了酒，睡到第二天下午。 家里的阿姨没敢叫她，兀自打扫好房间，就开始做午饭。 姚摇被饭菜的香气馋醒。 睁开眼，她下意识去摸手机看时间，却在按亮屏幕的一瞬，看到蒋执堆积在屏幕上近二十通未接来电。 姚摇愣了一下，顶着有些散乱的头发坐起身，有些没反应过来。 心想是不是蒋执找她有急事，直到下一秒，她扫到莫子嫣的微信—— 莫子嫣：【姐妹对不起啊，我昨晚上自作主张，跟蒋执说了你缺钱的事儿……但不小心被他套出话，现在他知道你给家里买房了。 】 莫子嫣：【你们不会吵架吧？ 】 读完信息，姚摇心凉了半截。 她头疼地揪着头发，茫然无措地靠在床头。 所以，这二十个未接来电，是蒋执知道这事来兴师问罪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姚摇抿了抿唇，突然就不敢回了。 怎么回啊。 以她对蒋执的了解，这事儿八成触到他死穴。 和别的情侣不同，姚摇和蒋执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几乎没吵过架，就连拌嘴的时候都没有，也不会因为别的凑上来的异性吃醋，并不是不在乎，而是两人间的信任感太强了。 姚摇知道他有多爱多在乎自己。 蒋执也知道，她不会再看任何别的男人一眼。 姚摇挺喜欢这种状态，她不喜欢和蒋执吵架，毕竟这男人生气起来挺让她害怕的，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两个人间的问题，居然能栽在钱上。 姚摇是个挺没金钱概念的人。 穷归穷，但还是敢花，而且给路美盈买房子是她小时候就有的梦想，所以拍戏的尾款一结，她就开始琢磨这件事。 也不是不想告诉蒋执，年底了，无论是国内还是海外，事情都多得像山一样，蒋执就是不吃不喝，这24小时看起来都不太够用。 姚摇不想打扰他，就没跟他说。 等房子选好，准备付钱的时候，就更不想跟他说了。 本来她和蒋执在一起，就属于高攀，她不想给别人一种，她还没嫁进门，就抱着蒋执吸血的既视感。 来回斟酌一番，她干脆把这事儿瞒下来。 因为蒋执一旦知道，就一定会不高兴，另一方面，他也一定会为她负担下买房子的钱。 姚摇不想这样。 她想让自己在这份爱情中尽可能的独立一些。 也有尊严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写了一条长长的信息，给蒋执发过去，来解释这些事。 这个时间点，她觉得蒋执在那边也许在睡觉。 就没抱着对方能马上回她的想法，去洗漱吃饭。 等她坐到餐桌上时，才发现，蒋执早就回了她信息。 不知为何，姚摇在这一刻有些紧张，做了好几秒的心理准备，她才点进对话框，可看到的，只是很敷衍的一句—— 蒋执：【你开心就好。 】 姚摇：“……” 也不能说完全没脾气。 只能说是，确实他妈的很生气。 姚摇磨了磨后槽牙，把两个人的对话截屏给莫子嫣：【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 因为莫子嫣自作主张的馊主意。 她特意请姚摇出来吃甜品作为赔罪，顺便还叫上了楚潇潇。 楚潇潇最近忙着考试，人瘦了一圈儿，可能是最近转了性，一头红毛也染成了低调的灰粽，加上她本就长得灵动，看起来就像个乖巧的女大学生。 许久没见，莫子嫣简直震惊。 姚摇狠狠宰了她五百块钱的甜品，气哄哄地端过来，打断二人对话，“说吧，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 楚潇潇从莫子嫣那了解了大概经过，拿过一份红宝石蛋糕，挖一小口送到嘴里，“你跟我哥真是一对奇葩，见过男生不给女生花钱导致分手的，没见过男生因为女生不花自己钱生气的。” 姚摇：“……” 姚摇满脸不是滋味，“说这个也没用，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哄他。” 莫子嫣从中抓取到华点，“什么叫不花自己钱？” 她看向楚潇潇，“你哥给她钱花了啊？” 楚潇潇眨了下眼，“你当我哥什么人，会不给女朋友钱花？ 我没钱了他都主动给我打好吧。” 听到这话，莫子嫣：“……” 她忍无可忍地看向一脸心虚的姚摇，“那你还跟我哭穷！！！你是人吗！！！” “……” 姚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是，我——” 话没说出来，楚潇潇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逼逼，“你知道我哥一个月给她打多少吗？ 据周敬思说，姚摇那张卡里，现在起码有一千万。” “……” “还是每个月都打。” “……” “跟发工资似的。” “……” “贼准时。” 莫子嫣心态崩了。 她他妈一年搬砖也赚不上这么多，结果回头，人家还跟她哭穷，让她请吃火锅。 姚摇在桌下踢了楚潇潇一脚，跟莫子嫣软声解释，“这再多钱也是他的啊，我自己能赚钱，为什么要花人家的呢。” 莫子嫣靠在椅子里，抱着双臂冷笑。 姚摇无语凝噎，咕哝半天，只能回头瞪楚潇潇一眼。 楚潇潇无所谓地耸肩，继续吃她的蛋糕。 她说的没错，蒋执给她的那张卡里的确有了一千多万，但她也确实不想花，可能是因为年少的自尊心，抑或是门第的差距，导致在金钱方面，她只想自力更生。 再者，她也不混圈子，没什么社交，不需要买冲脸面的行头。 平时蒋执在北城，两个人干什么都在一起，更不用她花钱。 所以，姚摇并没什么地方可花钱。 除了给路美盈买房子这件事。 来之前，她给蒋执打了两遍电话，明明是已经起了床开始工作的时间，可这男人却故意没有接，每一次都是韩特助接的，告诉她，蒋总在忙。 忙忙忙忙个屁。 之前再忙也不忘了晚上一边工作一边用视频看她睡觉。 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异地恋都一周多了，姚摇想他还来不及，怎么愿意跟他冷战吵架。 眼看准嫂子一脸难受，楚潇潇实在看不下去，“这么简单个事儿，你怎么就想不明白。” 姚摇掀起眼皮。 楚潇潇撇了下嘴，“花钱有那么难吗？ 你要是不会花，你给我和子嫣姐，一千万一天全给你梭哈。” 莫子嫣叼着小勺子狂点头。 “……” 姚摇翻了个白眼，“你是魔鬼吗？” 楚潇潇：“我不是魔鬼，但我是聪明人，我知道我哥要什么。” 姚摇蹙眉，“他要什么？” 她心想，难道自己给他的还不够多吗？ 人和心，哪样不是他的？ 可接下来，楚潇潇却一句话点醒她，“他想要的是你全身心的依赖和坦诚，而不是什么无用可笑的自尊心。” — 楚潇潇的话，让姚摇醍醐灌顶。 她忽然就想起，当年蒋执见她省吃俭用买鞋，主动给她充了饭卡，买了好多零食不说，还特意把那双鞋买下来送给她做礼物。 但那个时候，她刚刚被蒋雅萍羞辱，自尊心脆弱得比纸还要薄，怎么可能接受，两人也因此吵了一架。 随着时间的流逝，姚摇都快把这件事忘了，也就自然没有体会到，这方面是蒋执的雷区。 楚潇潇说的没错，好像她过分的在意自尊心，过分的在物质上和他划清界限，的确产生了一种对他不够依赖和亲近的感觉。 也许，正是这种感觉，伤害到了他。 想明白这一点，姚摇在吃过甜品后，当即拉着两个人一起去银泰的奢侈品店购物。 平时她不太舍得在这些东西上乱花钱，可这一次，她却狠下心，买了三个当季新款的爱马仕，还给蒋执买了条领带和一对袖扣。 她想着，等到了家，一定拍照给蒋执看，让他感受现在自己有多“依赖他”，然而她没想到，自己刚上车，就收到这男人的信息。 蒋执：【去购物了？ 】 姚摇像是中了彩票一般，眨巴着大眼睛，心想这楚潇潇是什么神通广大的小精灵，这招刚用就奏效了？ 隔了好几秒，她回复，【你怎么知道？ 楚潇潇跟你说的？ 】 蒋执回复得很快：【信息通知。 】 姚摇：【……】 似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态度不好，蒋执又发了一条过来：【吃饭了吗？ 】 就好像是没什么话题，硬凹一样。 姚摇微微抿唇，斟酌几秒，问：【你还生我气吗？ 】 宛如落入大海中的石子，很快就没了踪迹，那边过了好几分钟都没有回复。 姚摇手足无措地挠头，心想这可怎么办。 却没想到下一刻，蒋执的越洋电话打了过来。 思绪停顿一秒。 姚摇回过神，秒接。 刚刚忙完工作，蒋执的嗓音带着一丝疲倦，语气却是笑着，“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前后衔接了一下，姚摇啊了声，“假话……是什么。” 蒋执轻笑：“假话是我不生气了。” 姚摇：“……” 停顿了下，她悻悻的，“那真话呢？” “真话就是，”男人拖着腔调，细碎笑意在低沉的嗓音中化开，余韵悠长，“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姚摇怔住。 她一字一顿的，“什么叫，留点面子。” 深吸一口气，蒋执嗓音淡淡的，“莫子嫣说你没钱吃饭，去她那里蹭火锅。” 像是被打了一巴掌，姚摇双颊瞬间燥热起来，“不是，我、我开玩笑的……” 她当时就是顺嘴胡说，想让莫子嫣请她。 怎么可能没钱吃火锅啊！！ 姚摇心里乱成一团，恨不得撕烂自己那张顺口胡说的嘴，还想解释什么，却被男人低声打断。 “不管是不是开玩笑，”蒋执嗓音发涩，“我都不想听到我最宝贝的姑娘挨饿。” 被这话震住，姚摇死死捏住手机。 男人话里带着藏不住的气馁，跟着自嘲一笑，“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糟糕。” “……”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