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文所长,很遗憾,我们又见面了。”叶萧冷冷地说。 文好古的脸色很差,那种肃穆的精神全都消失了,叶萧看着他的脸,觉得他的精神也差不多快崩溃了,但文好古还是很得体地说:“对不起,叶警官,所里又发生了这种事情,实在麻烦你们了。” 叶萧和文好古在考古研究所的走廊上走着,周围有几个警察忙忙碌碌地走过,他轻轻地说:“听说文所长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 “是的,我们所是8点钟上班,我像往常一样提前半个小时到单位,发现单位里有些异常,好像有什么人来过,于是就检查了所里的全部房间,最后就到了江河出过事的那一间,就发现了杨小龙。”文好古不慌不忙地回答着。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叶萧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们走进那间房间,叶萧的同事们正在忙碌地处理着现场,这已经是他们在几周之内第二次来这里勘察死亡现场了,所以都是轻车熟路。一个同事对叶萧说:“死者是用一把只有4厘米长的水果刀割腕自杀的,水果刀就来自于死者自己身上的钥匙串上,看来一直都是他随身携带的。另外,据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大约是在今天凌晨3点到4点间。” 叶萧心头一震,原来就是昨晚,他带着白璧离开这里的时间大约是子夜12点,而这里是3点到4点出事的,就在出事前的几个小时,白璧还在这个房间里。叶萧在心底暗暗咒骂自己,为什么不回到考古所外面来继续监视着,也许可以避免这次出事。他对自己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来。 他看着依旧躺在那把椅子上的死者,死者大约40岁左右,肤色略黑,但看上去相貌还不错。手腕上的切口早就凝固了,不过血液大概也流得差不多了。他忽然感到有几只小虫子在身边飞过,他皱起眉头,厌恶地用手挥了挥,赶走这些嗜血的虫子,在死亡现场,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虫子出没,对于它们而言,死者的肉体及鲜血都是一顿美餐。他想,如果不是文好古发觉有什么异样,而打开房门检查一遍的话,恐怕这具尸体将一直存放在这里而无人知晓,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会重见天日,当将来发现死者的时候,恐怕人们还以为这是一具考古所里常见的古人的骷髅呢。 叶萧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个他所看不懂的字,他不由得问身边的文好古:“这是什么字?” “是一种古老的文字,叫佉卢文,这些字的意思是诅咒。” “诅咒?”叶萧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忽然一沉。 “是的,我是搞这个专业的。杨小龙也精通这种古老文字。” “文所长,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出去了。” 文好古神情黯淡地退出了房间。 叶萧戴上手套,拿出小镊子,夹起了那张纸,他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纸上的字,奇怪的文字,那是一种什么颜色?黑不像黑,蓝不像蓝的,文字的线条非常粗大,不是一般的笔写的,像是某种记号笔。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发觉笔画的中间有许多地方剥落和空白了,而且从纸上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叶萧想了想,然后注意到了死者另一只没有割腕的手,在那只手的食指尖上,他发现了许多血迹。叶萧终于明白了,这几个字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血写成的。是死者在割腕之后,用一只手的手指,蘸着手腕伤口处流出来的血,一笔一画地写在纸上的,这是名副其实的血字。他不明白死者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一种警告吗? 叶萧又观察了一下江河的那台电脑,然后对同事说:“待会儿现场勘察完毕以后,把这台电脑搬回局里去,我想研究一下。” 接着,他来到了窗前,看了看窗外的树丛,然后快步地走出房间,又走出了这栋小楼,钻进树丛中,一直绕到出事的那间房间的窗外。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窗外的地下,在地下长着杂草的泥地里,他终于发现了两个模糊的脚印,由于长着杂草,使这脚印显得太模糊了。但他还是叫了同事过来,把连着这两块脚印的泥土挖了出来,并送去局里做石膏模型。 几分钟以后,叶萧找到了林子素,在一间房间里单独地问话。他先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发现林子素的目光总是在回避,然后问道:“林先生,你与死者熟吗?” “很熟,杨小龙是所里的业务尖子,特别精通古代语言和文字。我和他的私人关系一向很好,工作中也很默契,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间自杀,我们都很伤心。”林子素的回答中规中矩。 “既然你和他很熟,那么你认为杨小龙为什么要自杀呢?” “这个……”林子素忽然停住了,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可能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吧,他和文所长一样,至今都没有结婚,搞考古这一行,没有多少人肯嫁给我们的。再加上我们这个工作环境,长期以来,心理上可能就有了些问题,一想不通,就寻了短见。” “林先生还懂一些心理学?” “不,不,随便说说而已。” 叶萧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转换了话题:“听说,在江河出事前的一个月,你们所里曾经去新疆搞过一次考古活动,是不是?” “是啊,有什么事吗?” 叶萧观察着林子素的回答,他能够从对方的语言里听出些什么来,他接着说:“我很想知道那次考古的细节,请告诉我,你们去了几个人?” “总共6个人,文所长、江河、许安多、张开、杨小龙,还有我。” 叶萧以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然后淡淡地说:“这么说,到目前为止,你们所里的4个死者,全都参加过那次考古?而6个人中,现在只有你和文所长两个人还没有出事。”他话锋又突然一转,“能不能具体说说那次考古?” “其实,像我们这种大学附属的研究所,一般来说是没有资格去外地参加考古发掘的。但是,文所长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他一直都在关注着全国各地的文物盗掘现象。每当这种消息传来,他都忧心忡忡,叶警官,我是圈子里的人,我很清楚这些年盗掘盗卖文物的现象非常严重,有的地方几乎是公开性的,对文物和遗址造成的破坏简直是惨不忍睹。尤其是新疆,特别严重,文所长在新疆的地方部门有一个好朋友,所以当新疆哪个地方发生了文物盗掘,我们都能够在第一时间得知内部消息。两个多月前,文所长召集了我们几个业务骨干,告诉我们在新疆的罗布泊刚刚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文物盗掘事件,一座重要的文物遗址已被破坏。当时江河显得很激动,他主动向文所长请愿,要求去新疆保护文物遗址,咳,年轻人嘛,就是一时冲动。但我没有想到,文所长居然支持江河的情愿,并且决定我们所组队去新疆参与当地文物部门的抢救性发掘。” “什么叫抢救性发掘?” “就是当文物遗址遭到破坏以后,为了保护遗址不被继续破坏,抢救剩余的文物,而对遗址进行发掘。因为被破坏过的遗址,如果任其暴露在荒野中,就算不被第二次掠夺也可能被大自然中的风风雨雨所破坏,所以,必须要进行抢救性发掘。抢救性发掘都是被动性的,总是被犯罪分子先下手一步,然后文物部门才来嚼那些盗墓贼吃剩下来的东西,这滋味是不怎么好受的,这年头,像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说实话,我并不同意文所长的决定,但是,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那么我们就只能接受了。我们6个人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型的考察队,考古所经费有限,我们没钱乘飞机,只能乘着火车到了新疆。在当地文物部门的协同下,我们驱车前往了罗布泊。” “是去楼兰古城?”叶萧忽然插了一句。 “不,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楼兰古城的那个地方,但也属于楼兰文明,罗布泊非常大,有许多个不同时期的文物遗址。我们去的是一个古墓,距离楼兰古城有好几十公里的距离。到了那里,发现古墓已经遭到了一定的破坏,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古墓的内部结构还未被破坏,可能是因为盗墓贼在盗掘的过程中因为分赃不均产生了内讧,使古墓的内部逃过一劫。接下来,我们就开始了正常的发掘工作,一直到工作结束,由于那里的条件非常恶劣,又缺乏必要的一些设备,所以,拖了足足有将近1个月才完成。” “收获如何?” “我们搞考古的不是挖宝,关键是如何能从考古发掘中发现什么重要的信息,对历史学的研究提供具体实物的帮助。怎么,叶警官也对这个感兴趣?” “不,只是随便问问。林先生,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林子素点了点头,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说:“对不起,叶警官,关于这件事,请不要对文所长说。因为文所长不希望我们把这次考古的事情大事张扬,这次去新疆的考古活动是我们考古研究所的自作主张,没有得到上级管理部门的审批,所以是暗地里进行的。但请你相信,文所长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私心,完全是因为现在的文物盗掘过于猖獗,全国各地的文物部门根本就忙不过来,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文物。” “我明白了,你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叶萧一个人,他静静地回想着林子素所说的话,心中忽然感到一阵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