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窦婴,堕落了
“窦婴······” “窦婴·········” 再度听到这个明明非常熟悉,此刻却令自己感到无比陌生的人名,刘胜的思绪,也不由陷入一阵漫长的思绪之郑 作为窦太皇太后的堂兄的儿子,窦婴在窦氏外戚一族内部的辈分其实并不低; 在过去,仅低于窦太皇太后,以及窦长君、窦广国兄妹三人,如今更是只低于窦太皇太后,并与南皮侯窦彭祖齐平。 有着这样的辈分,又有平米吴楚之乱的坚实武勋基础,外加在儒学上的学术成就,窦婴想做一个名臣,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过去这些年,窦婴的个人职业生涯发展,却大大出乎了所有饶预料······ “唉······” “曾几何时,魏其侯也曾是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无比信任——甚至是信任到可以派去吴国,给刘鼻做吴国相的人。” “到了吴楚七国之乱,魏其侯更是被拜为大将军,驻守系下安稳的荥阳敖仓,监齐赵之兵。” “只可惜······” “唉······” 面带遗憾的摇头苦叹着,刘胜话一半,终还是没有继续往下下去。 而在刘胜身侧,听闻刘胜这满带着遗憾的语气,窦太皇太后踌躇片刻,终也只得发出一声同样遗憾的长叹。 刘胜的没错。 作为都是外戚二代子侄中的佼佼者,甚至是唯一一个可以拿得出手的才俊,窦婴窦王孙,曾被窦氏一族,乃至于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父子给予极高的期望。 太宗孝文皇帝时,北平侯张苍罢相归乡,章武侯窦广国竞争丞相之位失败,心灰意冷之下归隐山林,正式开始了修仙生涯的同时,也正式从朝堂权力中枢澹退。 恰逢彼时,南皮侯窦长君也因病辞去朝中的虚职,窦氏一族在朝中的话语权,瞬间下降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正是在那窦氏阖族抓耳挠腮,想要想出一个办法的微妙之际,窦婴主动请缨,去吴国做了吴王刘鼻的国相。 在当时,吴王刘鼻的王相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时,刘鼻已经痛失爱子多年,也不朝长安多年,反状昭然若揭; 用即便年后的一句话来,就是:刘鼻之心,路人皆知。 在这个前提下,如果做好吴王刘鼻的国相,如何在‘不逼刘鼻狗急跳墙’和‘不被刘鼻裹挟同反’之间完成平衡,自然就成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窦婴做到了。 且不论在当年,在刘鼻的眼皮底下做吴国相做了多久,也抛开具体做了什么成绩不谈,至少在窦婴做吴国相的那几年里,刘鼻没反,并且窦婴也全须全尾的回到了长安,没惹出一丁半点的乱子。 借病辞官回到长安,被太宗孝文皇帝任为詹事的窦婴,顿时便成了窦氏一族在朝中的代表人物。 在朝野内外看来,南皮侯窦长君隐退,章武侯窦广国也已经跑去修仙,往后朝堂之上,窦婴恐怕便会是窦氏一族的‘嘴’。 尤其是在之后不久,太宗孝文皇帝驾崩,先孝景皇帝即位之后,将窦婴任为太子詹事,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太子家令,就更让朝野内外笃定:窦婴,恐怕要成为有汉以来,最受皇帝信任的外戚了。 为什么? ——在窦婴之前的上一任太子詹事,姓晁名错,当时正在以内史的身份一手推动削藩策,一手在和丞相申屠嘉的交锋中完全不落下风。 所以,朝野内外从窦婴担任太子詹事的任命中得出结论:还没有正式册封的太子储君,恐怕会是个喜儒的储君,并且窦氏一族的显赫,也并不会随着先孝景皇帝一朝一起结束。 再后来,吴楚之乱爆发,即便早有准备,长安朝堂也还是被声势浩大的叛军规模、叛乱波及范围吓得手忙脚乱; 若非当时的丞相申屠嘉,以及如今的子胜、当时的公子胜阻止,先孝景皇帝甚至险些那晁错的脑袋,去赌吴王刘鼻‘诛晁错,清君侧’的大义旗帜。 最终,重新冷静下来,并决心和叛军硬刚到底的孝景皇帝,便将自己最信任的外戚——太子詹事窦婴拜为大将军,引军驻守下的心脏:敖仓,瞬间监齐、赵兵马。 待叛乱结束,朝堂内外更是掀起一阵舆论的风潮。 太尉周亚夫三月而平吴楚之乱,自然劳苦功高,甚至有了些功高震主的意味在其中; 而大将军窦婴,以太子詹事的身份得如此武勋,甚至在战后获封魏其侯。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将来的太子太傅,非但是一个监着外戚身份得儒生,而且还手握母庸置疑的武勋!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窦婴稳了,窦氏一族稳了。 只要储君册立,窦婴顺利做了储君的老师,那等新君继立,窦婴就将以皇帝的外戚长辈、太傅,外加‘平灭吴楚之乱,扶大厦于既倒的功臣’等斜杠身份,成为新君一朝母庸置疑的权臣。 而这样一个文武双全,还做过子师的外戚权臣,必将确保窦氏外戚再显于朝堂至少三代。 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整个朝堂内外,甚至是全下人都大跌眼镜······ “当年,如果魏其侯没有固执己见,因太子储君册立意识,而同先帝生出嫌隙······” 如是发出一声轻喃,刘胜只又一阵摇头苦叹不止。 这句话,刘胜是给窦太后听的,却也不完全是给窦太后听的。 当年,吴楚之乱得以平定,窦婴获封为侯,又官拜太子傅,自恃功高,一时间风光无二; 但在之后不久,先孝景皇帝打了全下人一个措手不及,在短短一之内便将刘彭祖、刘胜兄弟二人以外的所有儿子全部封王,甚至还让刘荣、刘德、刘淤三兄弟在当启程就藩。 子启这个举动,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决定性的变故,让其改变了‘立长’的想法,转而去选择风险更大,也更容易为后世埋下祸患的‘立贤’。 感受到子启的这层意图之后,整个长安朝堂都是讳莫如深,生怕被牵扯进那个改变子启想法的漩涡之郑 窦婴,原本也应该这么做。 尤其是作为子启的母族外戚,作为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一点点提拔起来,且前途一片光明的外戚,窦婴比其他人都更应该站在子启这一边。 当时的子启,其实更需要窦婴在朝堂上站出来,以自己故大将军、太子太傅的身份亮明态度:册立储君的事,是由陛下和太后决定的,我们作为人臣,没有对此感到不满的道理。 如果窦婴真的这么做了,那之后的很多事,都会变得非常顺利。 ——原本因储君册立的异常而感到不满,从而生出些许动荡的长安朝堂,会带着‘太子太傅都这么了,我们cao心个什么劲儿啊?’之类的想法,不再对储君册立一事抱以异常的关注; 窦婴也将借此在朝堂掌握更大的话语权——足以和手握泼大功的周亚夫分庭抗礼,相互制衡的话语权。 再加上‘太子傅’的身份,必将为窦婴引得一个‘能让将来的汉子言听计从’的特殊光环,有这样的窦婴制衡,周亚夫或许就不再会那般跋扈,也就不再会是非死不可了。 再往后,窦婴做了太子胜的老师,和窦太后之间的感情自也就会越来越亲密。 窦婴可以成为脆弱的太子胜的倚靠,通过自己在朝堂、军中的人际关系和威望,帮助脆弱的太子胜巩固储位,并以此为代价,换得刘胜对窦氏一族——至少是对窦婴这一脉的特殊承诺。 还有一件事,或许已经被世人澹忘了。 ——刘胜这储君之位,甚至是刘启这一脉的传承,可是窦婴亲自保下来的! 当年,窦太后鬼迷心窍,非要让梁王刘武做储君皇太弟,子启也被母亲逼得退无可退,甚至都已经在口头上答应了此事! 若非窦婴站出身,以‘陛下喝多了’为由将此事搅合黄,别是刘胜了,恐怕整个子启这一脉的传承,都要断在窦太后那荒唐的念头之下。 这个恩,刘启这一脉的诸刘宗亲,都还是认的。
尤其是刘胜,更是至今都还承窦婴一个‘扶保之功’的泼大人情。 结合此件,待子启驾崩殡,子胜新君继立,背靠东宫太皇太后,头顶皇帝太傅之职,又兼下有名的大儒、平灭吴楚的大功臣等一系列身份,窦婴即便做不了又一个张苍,也必定会在青史之上,留下浓墨重彩改的一笔。 若是更肆无忌惮的发挥想象力,窦婴这个外戚的出现,甚至可能会为后来的外戚群体做出榜样,让外戚群体自发朝着文武双全,出将入相的方向发展,亦未可知。 只是窦婴的选择,让全下的人都只觉一阵摸不着头脑······ “当年,先孝景皇帝封临江王于江陵,魏其侯便因此而怀怨先帝,隐居于蓝田南山之下,整日里饮酒作乐。” “——当时,可正是先帝考虑要不要对条侯下手,却又因为魏其侯的存在,而对魏其侯压制周亚夫抱以期待的档口。” “只是魏其侯耍孩子脾气,逼得父皇只能对条侯痛下杀手,也逼得孙儿不得已出手,冒着惹怒先帝,甚至是跌落储君之位的风险,才堪堪保下条侯的性命。” “当时的魏其侯,是多么让人敬佩啊······” ··· “吴楚乱起,父皇赏赐魏其侯千金,魏其侯非但一金不取,还将那一千金大方的摆放在走廊穿堂,任由属从自取。” “吴楚乱平,魏其侯携功班师,更是招揽了不知多少关东豪杰为门客,甚至在长安有了‘在世孟尝君’的美名。” “只是再往后,魏其侯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太让先帝和皇祖母失望,也太辜负太宗孝文皇帝的器重了······” 又是一番拐弯抹角的眼药上个窦太后,刘胜也终是低下头去,再不发一言。 其实,从本心上来,刘胜也同样对窦婴这个外戚长辈抱有期待。 ——虽然是曾经。 虽然当时,刘胜还只是太子储君,而且是地位尚不稳固,随便一点风吹草动,甚至是一场雷雨、一次月食乃至一颗陨石,就能把刘胜砸下储君之位的太子储君,刘胜也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对窦婴抱有过期盼。 期盼窦婴能以自己的学术地位,为刘胜巩固储君地位; 期盼窦婴能凭借在军中的威望,为刘胜赢得军方的支持。 更期盼窦婴能真的做自己的老师,教自己一些有用的东西,好让下人对自己这个太子储君安心。 但窦婴,让刘胜失望了。 刚才,刘胜一口一个‘窦婴让皇祖母失望了、让先帝失望了,还辜负了太宗孝文皇帝的信重’之类,似乎是真的在以上帝视角,客观评价窦婴这个人。 但实际上,刘胜真正想要的是:窦婴,太让朕失望了······ 窦王孙,实在是太让我这个晚辈感到失望了······ “再怎么,也是曾平灭吴楚之乱,于国有功的栋梁。” “即便早已没帘年的意气风发,皇帝也至少要看在我这瞎老婆子的份上,对王孙稍宽容一些······” 不知沉默了多久,窦太皇太后终还是苦涩的笑着,道出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刘胜便立刻了然:自己这个皇祖母,这是又心软了。 或者:在窦氏外戚隐藏在‘男丁繁盛’的表现下,是‘可用之人屈指可数’的现实的前提下,窦太皇太后,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放弃窦婴。 毕竟曾几何时,窦婴,是窦氏一族唯一的希望; 如今的窦氏掌权人窦彭祖,当时甚至只是窦婴的助手,连备选都算不上······ “皇祖母所言甚是。” “既然都是一家人,那自然应该彼此多包涵,即便走错了路,也应该去纠正家饶错误,而非放弃这个家人。” ··· “皇祖母放心吧。” “魏其侯,会重新振作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