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算 1
晋侯昏迷数日，突然睁开双眼，神色放光，嘴唇翕动，似在呼唤“齐儿……” 骊姬心想：“这光景莫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然而，宫人去了半日，也不见奚齐来，她坐不住了，起身亲自去东宫寻奚齐。 骊姬风风火火来到东宫寝室，只见奚齐正一左一右搂着两个美人呼呼酣睡。寺人推了半天推不醒，正不知如何是好。气得骊姬上前狠命掐奚齐肥rou，奚齐才大叫一声：“啊一一好疼！”他睁开眼怨道，“干什么呀！娘亲！” “你君父醒了！快走！” “醒不醒的，有何要紧？” “你君父要立遗诏了，快走啊！” “横竖还不是孩儿继位？不是已经……”未等奚齐说出后面话，早挨了骊姬一掌，“少废话！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骊姬从未舍得打过奚齐，奚齐觉得这回不同寻常，才老老实实跟骊姬来到晋侯榻前。 然而晋侯已然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骊姬很平静，传命：“君上薨逝，明日先君灵前向晋国臣民发布遗诏。” “遵命。”寺人答道。 …………………………………………………………………… 次日凌晨，晋阳殿前高架灵棚，在梁五、东关五主持下，公子奚齐依先君“遗诏”主丧即位。 铜缇宫铺天盖地沉浸于一片白番、素服、哀乐之中，宗亲、百官、外臣、宫人、宫娥、葬人、哭人皆身着丧服、腰系麻绳、头顶麻片，手拄丧棒点地齐呼：“归来兮！先君！归来兮！先君……” 奚齐心不在焉地跪在先君灵前，饶有兴致地觑看众人哭相，见有的哭相非常难看，有的哭到鼻涕起泡，表情甚是滑稽，不禁咧嘴窃笑……跪得稍微久一点，他便觉得膝盖麻胀疼痛，便索性盘腿坐下；膝盖舒服后，困意又袭来，不是打哈欠，就是偷摸身旁的宫娥，全然不顾身后百多朝臣众目睽睽、面面相觑、不屑不服的嫌恶表情。 奚齐顺利即位，骊姬终于得偿所愿，大为舒心，耐不住守灵的辛苦寂寞，早偷偷跑到账后与优施私会去了。 优施伏在骊姬身上忍不住追问：“新君到底是谁的种？” 骊姬诡秘一笑，不理他。 “我的，是不是？” “你说是，便是！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若是，那我就是新君之父啊！” “哼！那又如何？莫非你要昭告天下不成？谁信？” “那倒不必，让新君封我为大夫，如何？” “大夫算什么？有我在，你实际就是百官之首啊！” “再赏我百亩良田，如何？” “赏你千亩良田都不在话下，以后晋国都是你我的了！” “哈哈哈哈！”两人狂喜不禁，欢笑不已。 …………………………………………………………………………………………………… 诡诸灵柩前白茫茫一片吊丧队伍里，梁五、东关五自鸣得意、踌躇满志。里克和吕甥却各怀心事，暗中各布其局。 首日丧毕，吕甥和同党郤芮找到小戎，密谋并修书给夷吾，教他速速赶往秦国，请求秦君支援纳夷吾入晋夺位。 里克和丕郑则一面修书给翟国狐偃、赵衰，力陈欲迎重耳公子回国为君之愿，一面密使心腹力士暗中刺杀新君奚齐。 …………………………………………………………………… 次日丧礼，暗中受命假扮巫神的力士，戴面具在诡诸灵柩前跳神，趁人不备挥刃刺中奚齐要害部位，奚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一命呜呼。优施见状冲出抢救，亦被力士挺刀刺死。 诡诸灵前突然血花四溅，顿时大乱，惊叫声、喧嚷声、哭喊声四起。 “二五”急调御军追捕刺客。 里克等人表面假意配合，却暗中放水，使刺客趁乱全身而退。 吕甥则置身事外，作壁上观。 骊姬听闻奚齐、优施被刺，赶到灵前伏尸恸哭。要知道，这可是她最心爱的两个人啊！自己辛苦谋划半生，没想到却是这种悲惨结局。不过，她虽然悲痛却还清醒，哭罢收泪道：“奚齐去了，还有卓子！明早立卓子为君！” 梁五、东关五点头唯唯。 私下“二五”密谋：“真是百密一疏、防不胜防啊，没想到，奚齐这么快就被……唉！” “刺杀奚齐幕后主使，定是里克、丕郑一党！” “里克、丕郑不除，卓子也很危险！卓子不存，你我都将完蛋！” “所以，为今之计，是除掉里克之党！” “嗯！但该如何行事，才不会引发众怒？” 梁五思忖半晌，说道：“我们也来阴的！我认识一位力士，名叫屠岸夷，蠢笨力大而残忍，明日丧礼可叫他刺杀里克！” “嗯！好主意！” …………………………………………………………………… 屠岸夷被梁五暗中收买、受命后，内心却惴惴不安，因为他明白一一手刃朝廷重臣，兹事体大，祸福难测，弄不好搭入九族性命也未可知。 他走在路上内心正暗暗掂量此事，抬头恰好遇到大夫骓遄（音追川），他与骓遄是同乡，骓遄又素与他相厚，便停住寒暄。 骓遄见他神色异常，追问其故，屠岸夷便拉骓遄到无人处将实情道出，并问：“骓大人，您说，此事……可行否？” 骓遄听后大吃一惊，赶忙摇头说道：“梁五、东关五向来与骊姬一党同谋，乃助纣为虐之佞臣贼子！世子申生蒙冤，举国莫不哀痛，何人不知是骊姬之党乱政所为？如今里克大人欲除掉佞党，迎立重耳，这是人心所向、正义之举。如果你帮助佞臣刺杀里克，就是大逆不道啊！全晋臣民都会以你为耻、视你为仇，你的子孙后代亦会被你的恶名所累，此乃不义之事，万不可为！” 屠岸夷听了，惊出一身冷汗，问道：“那我该如何是好？是否现在就去向梁五请辞？” 骓遄又摇摇头：“不可！你辞掉这件事，梁五还会派其他人刺杀里克。况且以其为人，定会杀你灭口。不如这样……” 骓遄在屠岸夷耳边密授其计，屠岸夷深以为然，一一记在心中。 和屠岸夷商定毕，骓遄急忙来到里克府邸，正好丕郑也在，即告之以梁五之谋。 …………………………………………………………………… 次日吊丧，里克称病在家。 梁五、东关五于灵前奉卓子即位。 卓子甚是欢喜，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代替奚齐被立为国君，激动得一宿没睡，坐在君位上有点不知所措。 梁五于帐后逐字逐句教他下令：“先君奚齐薨于非命，里克、丕郑有弑君谋逆之嫌，寡人命东关五即刻带御军包围里克、丕郑府邸，捉拿嫌犯，查明真相，为先君报仇雪恨！” 卓子结结巴巴传令毕，东关五携屠岸夷引兵直奔里克府邸而去。 来到里克府前，屠岸夷突然将手搭在东关五肩头说道：“大人将我视作猎鹰走狗，我屠岸夷虽然蠢笨，也知道其实逆贼为谁。” “是谁？” “你！” 未及东关五作答，屠岸夷已经转动手臂，“咔嚓”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 见东关五气绝倒地，军中顿时大乱。 屠岸夷登高大声说道：“梁五、东关五扶持奚齐、卓子僭越篡位，实乃逆臣贼子！理应承袭君位者，乃公子重耳！” “公子重耳何在？”人群中有人问。 “公子重耳引秦、翟之兵，不日将返国为君。我奉里克大人之命，为冤死的世子伸冤，诛杀jian佞之党，迎立重耳为君！大家愿意跟从的都过来，不愿跟从的请自便！” 众军士听说重耳即将为君，纷纷踊跃愿从。 …………………………………………………………………… 梁五听说屠岸夷倒戈、东关五被杀，急急忙忙到灵前拉起卓子和骊姬、少姬，想要奉卓子出逃，却被屠岸夷、里克、丕郑、骓遄等人堵在宫门口。 里克手持宝剑逼近梁五，说道：“没想到吧？逆贼！你处心积虑、助纣为虐、害死申生，丧尽天良、恶稔（音忍）罪盈，天不可恕！”说着，挺剑将梁五刺死。 骊姬一把护住卓子，哭求道：“里大人饶命！要杀……就杀我吧，卓子无罪！里大人，求求您……留下先君这一块亲生骨rou吧！” “哼！亲生骨rou？”里克冷冷问道：“申生何罪？申生难道不是先君亲生骨rou？你下毒手时怎不念及？”说完，里克对屠岸夷大喊：“还不快快动手！” 屠岸夷上前，拨开骊姬姐妹，举起卓子，使出浑身牛力将卓子摔于阶下，只听“砰”的一声，卓子顿成rou泥。少姬痛绝昏死过去。 里克闭眼不忍直视，待他睁眼再看时，发现骊姬竟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