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算 9
狐偃居室内，赵衰、介子推、先軫、贾陀、魏犨都来了，瑄儿和叔隗也在，他们正忙着协助侍仆给各张饭几布菜。 见重耳进来，赵衰笑道：“公子来得正好，快坐下，尝尝拙荆做的炸藕盒!” 重耳见不像是发生大事的气氛，方释然入席。 各人面前的桌子上除了油炸藕盒，还有炖鸡、烧rou、蔬菜、红枣蒸黍米、五谷粥等饭菜。 食前祭礼毕，大家都先品尝赵衰强烈推荐的油炸藕盒那道菜。 “嗯！好吃！真好吃！”贾陀惊叹地竖起大拇指赞道，“藕盒中间夹的rou糜好香！一定是放了黄姜、八角、花椒、桂皮、豆蔻是不是？” 叔隗点点头：“贾大人味觉真是了得！” 先轸：“难怪子余见每个人都要说一遍‘尝尝拙荆炸的藕盒’！” 狐偃：“子余，以后不可称拙荆，要称巧荆才是啊！” “哈哈哈！就是！就是！”大家边吃边笑，纷纷表示要求叔隗传授这道菜的做法。 “那可不行！”赵衰笑道，“要我家‘巧荆’传授秘制之法，须得用你家‘巧荆’拿手菜来交换才公平！” “咦……子余！于嗟乎小气！”众人嬉笑。 饭毕，餐盘碗筷都被收拾下去，瑄儿和叔隗先回去招呼孩子们吃饭。 重耳问道：“今日舅舅叫大家来，是有事说吗？” “前几日我卜过一卦，今日果然应验了。”狐偃缓缓说道。 “怎么，是晋国有什么消息？” “嗯。夷吾负德，激怒秦君，两国交战，秦君亲率三军于韩地龙门山大败晋师，夷吾被俘。” “哦……夷吾性命可保？”重耳问。 “嗯，应该无虞吧，毕竟夷吾是秦君扶持的。” 赵衰说道：“龙门山一战，听说晋军出战车六百乘，而秦军只有四百乘，不料秦军以少胜多，很是蹊跷！” 先軫：“据我了解和分析，此战秦师车乘虽少，但斗志却十倍于晋。” “为何？”贾陀问。 先軫解释：“夷吾当年从屈城出奔秦国，是秦君收留了他，十年后凭借秦国之力得以嗣位，后又依靠秦国输粟度过饥荒，屡次得秦君之恩，不仅没有任何回报，反而扬言要趁今年秦国闹饥荒伐之，所以激怒秦国，秦国臣民上下同仇敌忾，愤而击晋，锐不可当，最终方能以少胜多。理直而气壮，此乃兵之正义之力使然。” 子推悟道：“可见，正义之力一定程度上可以一当十，弥补兵力不足。打仗不仅仅是以兵马数量取胜，士气也相当重要。” 大家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赵衰：“其实晋师中也不乏猛将，比如屠岸夷、韩简等，听说龙门山一战秦君差点被其俘虏。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关键时刻突然杀出三百戎人骠骑，持械助战秦君，夷吾车乘又深陷泥沼，秦兵趁势掩杀反击，最终大败晋军。” 介子推：“上天总会庇佑仁德之人，想是秦君平素宽仁乐施，关键时刻才会有人出手相救。” 贾陀：“嗯！说的是。后来一问方知，那些助战的戎人果然曾经在深陷困境时曾经受恩于秦君，所以才瞅准机会报答的。” “真是善有善报！” 先轸：“那……秦君会如何处置夷吾？驱逐？囚禁？还是放他归国？” 狐偃：“那要看如何更有益于秦国。驱逐和囚禁夷吾，其实对秦国来说都无甚益处，但是秦君这次定不会白白放过夷吾，说不定会趁机索要河外五城，并使其加倍偿还恤灾之粮。” “夷吾这次再无从抵赖了。” “自作自受!” “哼！早知今日，何必……必当初？活……活该！” 贾陀：“哎！夷吾这次损兵折将、割城赔粮，真是亵渎国威，丢人现眼！要是当初咱们公子回国为君，哪会使晋国如此蒙羞啊？！” 大家听了，都不禁用眼睛偷觑重耳。 却见重耳沉默不语，便不再借题发挥。 狐偃说道：“今晨我又卜一卦，仍是千真万确的震卦，且是凶卦。” “舅舅！”重耳打断狐偃，“我们客居翟国多年，生活虽说不上多富裕，也可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与夷吾各不相干，凶卦能凶到哪里去？让大家安心度日吧，舅舅不必危言耸听，庸人自扰！” 大家一听甥舅两人话峰不对，便都不再深入这个话题了。 等大伙散去，狐偃私下嘱咐头须：“你回去把咱们便于携带的财资清点一下，全部打包装箱。屋外随时备两辆上好的马车，以防万一，明白吗？” 头须点点头，问：“狐大人，咱们是准备回晋国？还是……” “这个……不太好说。不管到哪儿，这些金银都非常重要，必须保管好，否则咱们寸步难行！明白吗？” “是。小的明白。请狐大人放心！” …………………………………………………………………………………… 夷吾被囚秦国的日子，丕豹恨不得伺机杀了他。但自己如今是秦国朝臣，做事不能鲁莽，便私下里塞给狱长许多金币。 狱长小眼一眨，欣然说道：“小的知道丕大人是晋国人，大人想让小的多多关照晋君，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不，恰恰相反！”丕豹说道，“我与夷吾有杀父之仇！” 狱长恍然大悟：“啊！原来如此，那小的更加擅长！大人尽可放心！大人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既是仇人，有他好日子过的！” “寡君还不想让他死。” “好嘞！小的心里有数！” 有狱长暗中受命“关照”，夷吾自然吃了不少苦头一一残羹冷炙是家常便饭；鼠患、虫灾日日发生；碰上下雨天，好好的顶棚偏偏漏得跟笊篱似的，床铺被淋得透湿，根本无法睡觉；牢房内臭气熏天，垃圾粪便无人清理，把个晋惠公折磨得简直生不如死。 赢夫人听说，也只装聋作哑，要在平时她如何会容忍？但一想到贾君所受欺辱，心中便咒骂夷吾活该，听之任之，不予理会。 秦君听说，也懒得去管。 正如狐偃预测，战败后的晋国毫无话语权可言，乖乖依照秦国给出的条约，立即归还去年所借秦粟，除每年向秦国赔偿一笔数额可观之钱粮外，正式割让河外五城给秦国。 因国君被秦羁押，晋国迅速献出五城地契及钱谷户口，将五城交割完毕。另外秦国提出，晋世子圉须入秦为质，晋若再有负秦之举，以圉命抵偿。没有秦君准许，公子圉不得擅自离开秦国半步，否则以叛逃罪诛之。 等出够了气，秦君才下令释放夷吾归国。 秦晋边境上，世子圉嚎啕大哭着上了去往秦国的马车。 等马车入了秦界，秦兵方驾车将晋君夷吾抛在晋国界内。 候在边界的吕甥急忙让人跑过去搀扶，只见夷吾满身污垢、粪便和伤痕，捂着脸愧不敢直视大家。想到尚未成年的儿子被带到秦国为质，从此不能相见，夷吾悔得肠子都青了。 自此，夷吾对秦唯命是从，再不敢造次违逆秦君。 ……………………………………………………………………………… 太夫人小戎近来十分忙碌，频繁召御医为国主把脉会诊，忙着亲自督促膳宰精心制作珍馐美食，来安抚国君释归后出现的精神恍惚、癫狂妄语等症。 夷吾回来的头一晚，睡至半夜便裸奔出宫，狂呼寝室里有鼠患，惊得众寺人、宫娥折腾半宿捕鼠打鼠。小戎命宫人二十人一班里外轮流值守，夷吾方肯回宫睡觉。除此之外，夷吾总断言自己身上有屎尿sao臭味儿，一天到晚不知要换多少身衣裳才肯罢休；还总疑心席下有蟑螂臭虫而坐卧不安；听到下雨声便说宫室漏雨、床铺潮湿，非要人修缮屋顶、更换床铺不可。总之，一天到晚折腾得寺人、宫娥疲惫不堪、叫苦不迭。 “寡君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祟之气？”小倩提醒小戎。 小戎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