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亡 4
“太好了！”见公子同意去齐国，狐偃异常兴奋。 “只是……齐国距此千里之遥，咱们一无财资，二无车马，徒步行走的话，多久才能到达？”重耳问。 狐偃说道：“公子不必担心，没有财资还有双手，咱们这么多大活人，个个身强力壮的，难道能饿死不成？没有车马还有双腿，横竖向着齐国走一步近一步，总有一天会走到！” “抛开路途遥远不说，即便到了齐国，万一齐君不想援助我们，我们又将何去何从呢？”重耳再问。 赵衰说道：“这个只有见着齐君才能知道。俗语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我们不能往回返，不如就往齐国去，顺路也找找看，若真有公子理想中‘山明水秀、草木丰饶的幽僻之所’，且能容我们久居，那岂不得偿所愿、省了很多事？” “嗯，好！”重耳欣然点头。 狐偃、赵衰、子推相视而笑。 “只是……”重耳又说道，“我们这样徒步去齐国，想必十分艰辛，若有不想去的，也不必勉强跟着我吃那苦去！就此分道另谋出路，我也能体谅。” “哎呀公子！”贾陀说道，“我可是早就向往去齐国的！齐国佳人我还没有见识过呢！怎能错此良机？” “我也要去齐国！”先轸说道，“我去齐国的唯一目的就是一一保护齐国佳人不被贾陀祸害！” 魏犨：“你一人怕……怕不行，算我一个！” 赵衰：“你俩恐怕也不够，少不了我和子推帮忙！” 贾陀：“嗨！你们一个个儿的，可真是‘担心鱼儿得水被淹死’一一” “怎么讲？” “瞎cao心！” 大家轰然而笑。五壮嘴唇干裂，笑得崩开一个口子，赶忙用手捏住，说道：“我也去！” “颠颉，你呢？”狐偃见颠颉未表态，便问他，“要不你回翟国或者晋国？夷吾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颠颉思忖片刻，说道：“我……我回翟国，公子又不在，回去算什么呀？回晋国……恐怕也不行，我也愿意跟公子去齐国。” 前途未卜、生死难测，却看大家都愿意跟随自己吃这份深不见底的苦，重耳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 大方向已定，重耳一行人面临的第一要紧又要命的问题便是一一饥饿。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大家只顾逃命，没有一点食物下肚，人人几乎都能听到彼此空腹饥肠里的叽里咕噜声。但是目前这个地方，放眼望去，除了河边的石滩和一点稀疏的青草，荒无人烟。他们只能先忍着饥饿往前走。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一片野草稍微丰茂之处，他们看见草丛里蹲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婆婆和一个脏兮兮、黑不溜秋的孩童在挖野菜吃，也不管野菜上面的泥土和飞虫，拔一棵吃一棵，显然也是饿极了。 贾陀走到老婆婆跟前，小心翼翼问道：“婆婆，你们吃的是哪种野菜啊？” 不料老婆婆突然抬头，目露凶光，冲他怒吼道：“起开！起开！！这片地里的野菜都是我的！我的！！” 贾陀不想跟这个不和善的老人计较，做了个鬼脸，讪讪走开。 子推看了看老婆婆手中的野菜，说道：“他们吃的是僻蓝和刺儿菜。” 众人便四散开，不顾老婆婆的抗议，也在附近的草丛里觅食起野菜来。 重耳摘了一棵蒲公英、一棵刺儿菜，虽然也很饿，但看着这草一样的野菜，却半天张不开嘴，但实在太饿，又看见其他人都往嘴里塞，只好蹙眉勉强吃起来。 啊！好苦！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重耳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嚼了几口，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勉强吞咽下去。 突然，他听到那个小孩哭起来，嘴里直喊：“奶奶，我疼，我疼……” 老婆婆抱住孩子，不停地用手摩挲孩子的肚皮，边摩挲边说道：“一定是饿坏了，来，奶奶摘了很多，再吃点。” 小孩摇着头，哭道：“奶奶，我脖子后面疼，肚子也疼……” 介子推抬头仔细看，注意到那孩子后脖颈上有一个很大的脓疮，于是走过去说道：“婆婆，孩子是因为这个脓疮疼吧？” 老婆婆警惕地打量子推，见子推慈眉善目，不像是坏人，便说道：“可不吗？不知什么毒虫叮的，孩子觉着痒痒抓破又化了脓，可我们没药，有啥办法啊！” “我有药，是专治脓疮的。”子推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袋，“上一点这个药粉就会好转，另外注意不要让孩子用手抓挠。” “谢谢！那就麻烦大人了！”老婆婆感激不尽，“你能行行好给我一些你的药吗？”。 “可以。”子推给孩子上了药，将药粉分出一小包递给老婆婆，“另外，这种僻蓝菜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拉肚子。这个刺儿菜孩子倒是可以多吃些，对疮口愈合有好处。” “哦哦，是吗？难怪孩子说肚子疼，谢谢你提醒！” 重耳看到老婆婆情绪和缓下来，倒也很和善，于是走过去问道：“请问婆婆是从哪来的？” “晋国啊！” “晋国？那为何流落至此？” “唉！别提了！”老婆婆开始一面抹泪一面说道：“我原本有男人、有儿子的，但都被抓去充军打仗，在韩战中战死了，儿媳不久也得痨病走了，家里仅有的一点余粮也被征走，我实在活不下去，才带着孙儿胡乱逃亡至此，整日缺吃少喝，也不知能活几日……呜呜……” 重耳听后，心情异常沉重，不禁想起寺人勃鞮说过的话：“那夷吾自窃国即位，怠弃政事、党同伐异、疏斥忠良，没有干过一件利民好事，韩战大败，又割城又赔款，如今晋国风雨飘摇、民不聊生，黎民百姓无不诟夷吾而举公子，盼望公子能早日回晋国！” 重耳听不下去了，起身默默走开。看来寺人勃鞮所言千真万确，他想，事实证明，夷吾真是个昏君。 垫补了点野菜充饥，大家继续往前赶路。 贾陀看见五壮宝贝似的抱着一个豁口缺腿的破陶罐，问：“哪来的？” “我在那边捡的！”五壮嘿嘿一笑，露出两个白白的小虎牙。 “好！有心！等歇下了，你烧点开水给大家喝吧，老喝生水，喝得肚子里很不舒服。对了！你会生火吗？” “会！”五壮点点头。 贾陀笑道：“嗯，好小子！有两下。” 等走累了，大家到一棵大树下休息，五壮用破陶罐去河里舀了水，架在三块石头中间，开始钻木取火。 重耳从没见过这种取火方式，蹲在一旁好奇地观看。 只见五壮找了一把细枯草揉成一团放在旁边，然后掏出一小块上面有槽洞的木板和一根圆木棒。 “这木板和木棒是哪来的？”贾陀问。 “子推大人给我的。” “哇！”重耳惊叹，“子推真是未雨绸缪！” 贾陀：“我真是服了他了！” 五壮将草团放在木板槽洞上方，用脚踩紧木板一头，把木棒插入槽孔，双手来回搓动手上的木棒…… “这样就会有火吗？”重耳有些不大相信。 五壮：“嗯，多搓一会儿就有了。” 挫了足有半个时辰，也不见有动静，五壮的手掌已经起了泡。 见他停下来擦汗，重耳说道：“看起来很简单，我来试试！”说完他照着五壮的方法，用两个手掌快速搓动木棍。但是只搓了一会儿，手掌就开始红肿起泡了，实在忍不了只好丢开。 大家接力继续搓动木棍，终于，只见木板上发黑的小洞开始冒烟。挫着挫着，小洞里的烟慢慢变大，五壮轻轻地把木板子拿起来，小心翼翼往木板上的干草里轻轻吹气…… 重耳看到，草里的细烟逐渐变浓变多，少顷，居然渐渐有了明明灭灭的小火星，不久，火星终于忽地一下将干草引燃，一朵可爱的橘黄色的小火苗跳了出来…… “哇！好神奇！太不可思议了！”重耳惊叹极了，赶紧用备好的干草帮五壮将火苗引到陶罐下面柴禾上。不管怎么说，他们终于可以喝一口热水了。 贾陀发现，离他们不远处有几棵倾倒的朽木，他走近朽木研究了半天，然后朝魏犨笑着挥手：“犫犫，想吃rou吗？” “rou？当然！” “你过来！”贾陀诡秘说道。 其他人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分别胡乱找地方坐下休息，也懒得理会贾陀和魏犨围着一根大朽木在鼓捣什么，后来看见他俩把五壮也叫了过去…… 子推、先轸、颠颉忍不住上去看他们，立刻也和他们挤在一起忙活起来，还不时发出一惊一乍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