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亡 8
时近正午，空旷荒凉的官道上，一支由七八人组成的商队正赶着几辆马车从卫国都城的方向迎面而来。 因官道久未整饬，不仅杂草丛生，还坑坑洼洼，那几辆马车一路颠簸着艰难前行。 好长时间没吃东西，重耳感到饥肠绞痛、浑身无力，见对面走来一队人马，心想或许能乞点吃食，便鼓起勇气向前紧走几步，朝头一辆车上坐着的商队头领拱手道：“这位大哥请留步！” 商人命车夫止步。 “这位好心大哥，可否施舍点吃食？我们……实在是饥饿难忍了。” 商人头领上下打量了重耳及其从人一番，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不瞒大哥，我们从晋国来，我是晋国公子重耳。” “公子？”商人头领哼了一声，冷笑道，“谁信？天下哪有向人乞食的公子！再说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吃食，见谅！”说完，不再理会重耳等人，命车夫继续赶路。 不料没走出几步，商队中一辆马车的车辙突然被路中间突起的圪梁卡住，不能动弹。商队所有人上前一起用力，推了半天也没推动。 重耳示意大家帮忙，魏犨、贾陀、先轸、五壮、颠颉忙紧跑几步，上前搭手抬起车子两边，后面的人合力一推，才将车子从土圪梁上推出来。 商队头领有点过意不去，朝重耳拱手说道：“谢了啊兄弟！我们……的确没有多余的干粮，这卫国让狄兵抢掠得爪干毛净，我们好不容易储备了一点干粮，约摸也只够吃两三天的，我们但凡……” 重耳未等商队头领说完，朝他拱了拱手，回身引领众人便离开了。 “谢了啊！公子！”商人在他们背后喊道。 待这支商队走出大概有一射之地，其中一人突然惊叫： “哎？咱们的粮袋怎么没了？” 商队众人停下来，上下左右翻找一气，未果。 “是不是刚才那帮人？！”有人猜疑道。 商人头领如梦初醒，气得面目狰狞起来。 “一定是他们！自称是晋国什么公子的那帮贼人！趁搭手推车的当儿偷了我们的粮袋！” “对！没错！就是他们！” 重耳一行人正忍着饥饿赶路，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喊： “贼人！站住！站住！站住……” 重耳听见，驻足回望，见是刚才那几个人，不知为何正手持刀剑棍棒，气势汹汹追上来，不由分说将他们围在中间。 商人首领用手指着重耳的鼻子骂道：“堂堂晋国公子，竟是这等卑劣无耻的窃贼！快快交出我们的粮袋！” “粮袋？我们何曾拿过你们的粮袋？”贾陀问。 “不是你们是谁？我们的粮袋转眼功夫就不见了，定是被你们偷了去！” 魏犨一听，怒火冲顶，一把将商人头领推开，揪住其衣襟骂道：“你说谁……谁是窃贼？你再……再说一遍？” 商人手下纷纷逼近，喊道：“窃贼还不放手！” 狐偃、赵衰、介子推、贾陀、先轸、颠颉、五壮也各自抽出刀剑，与商人一伙对峙而立。 重耳上前劝下魏犨，心平气和对首领说道：“这位大哥恐怕是误会了，我们虽一时落魄，但绝非鸡鸣狗盗之徒，若大哥不信，可以当场搜查。咱们错肩不过几步之遥，我们若真偷了你的干粮，吃恐怕都来不及！大家都站着别动，让这位大哥只管搜查便是！” 商人头领和他的手下在重耳等人之间来回穿梭，反复搜寻好几遍，确实连粮袋的半点影子都没找到。 最后，商人头领哭丧着脸说道：“这下糟了！还有上千里路要走，没有干粮可怎么办呀！罢了罢了！今日真是倒霉透顶！”边说边带手下人垂头丧气悻悻而去。 “哼！便宜了他们！”魏犨恨恨地将刀入鞘。 “呸！活该！”颠颉朝那些人的背影吐口水，“谁让你们那么小屁眼！分我们一些说不定还丢不了呢！” 子推说道：“走吧走吧，他们丢了粮袋，虽不与我们相干，我们也不应该幸灾乐祸。他们小气，难道我们也小气不成？” “子推说得对，走吧！”重耳说道。 一行人便继续赶路…… 约摸走了有半里路，走在最前面的五壮突然眼睛一亮，发现前方道路中间的洼地里，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他立刻撒开腿，如离弦之箭般朝袋子飞奔而去…… 五壮跑过去捡起袋子，摸了摸，闻了闻，抖了抖，然后兴高采烈将袋子紧紧抱在胸前，看着大家傻笑…… 赵衰问：“捡到什么宝贝啦？难道……” 五壮两眼放光，说道：“大人，是干粮，满满一袋子干粮啊！” “太好了！”颠颉拍手称快，“人不给天给！终究还是咱们运气比他们好！” 重耳：“果然是他们不慎遗落在路上了。” 五壮：“我猜就是！这粮袋土黄色，不留心还以为是一个大土块呢！幸亏没让别人发现！” 贾陀：“公子，这下咱们有吃的了！” 重耳却摇摇头：“这不是咱们的。我们明明知道是他们不小心遗落的，若拾而昧之，便真成鸡鸣狗盗之徒了。再者，咱们很快就会到卫都楚丘，见了卫侯不愁没有好饭吃。可他们还要赶远路，看他们刚才着急火燎的样子，还是把干粮送还给他们吧。” “可是公子……”五壮有些不情不愿，用眼睛看狐偃，狐偃没说什么，五壮也就不敢再多说，和重耳及众人一起朝商人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当商人头领看到重耳给他们送回的粮袋，感激地“噗通”一声跪倒叩首不迭，真是千恩万谢，百感交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公子真是贤德，小弟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天下竟有公子这等坦荡无私之人，小的多有失礼，多有得罪，请公子海涵！” 重耳将他扶起，问道：“你们是卫国人吗？这是要去往哪里？” 商人头领叹口气说道：“不瞒公子说，我们是郑国商人，到卫国做生意，原本想着卫国刚刚遭遇北狄灭国之灾，必定粮食短缺，贩卖粮食可以大赚一笔，没想到中途遇到饥民抢粮，损失大半，赔了钱。我们这下打算到秦国去，秦乃西方大国，听说那里治安和交通都要比别处好些，完了还打算到楚国去。没想到，刚出楚丘不远就丢了干粮，幸亏公子捡到还给我们，否则，我们真可能饿死在路上啊！”说完，商人头领又给重耳磕头，然后解开粮袋，掏出两把干粮放到重耳手中，“我们实在是路途遥远，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得供给，这点干粮你们无论如何要收下，不成谢意！不成谢意！”说完，拜辞而去。 重耳推让不下，只好谢过。看着他们走远后，将手里的干粮递给狐偃，说道：“舅舅，给大家分着吃了吧！” 大家纷纷说道：“公子你吃吧，我们好歹胡乱吃了不少东西，你今天可是几乎什么都没吃啊！” “没关系，”公子说道，“他们不是说这儿离卫都不远了吗？等到了卫都，我再好好吃！我现在咽喉疼得厉害，吃干粮越发噎得难受。” 狐偃便将干粮分给大家吃了。 “公子上火了，喝点水吧。”五壮将水葫芦递给公子。 重耳接过来喝了两口，说道：“马上就到卫都了。卫国乃文王少子康叔的封地，与晋国同为文王之后，就凭这点，卫侯一定会好好款待我们！” 五壮：“啊！好想吃碗面条，好久没有喋面了！” 狐偃舔了舔嘴唇：“光有面还不行，再来点老陈醋就更妙！” 魏犨：“再来点rou哨子就……就更妙！” 颠颉边咽口水边说：“有豆酱炒韭菜的话就是妙上加妙了，腌韭花儿酱也不可少！” 贾陀哭丧着脸央求道：“大人们！求求你们，别说了！我饿得都快要前心贴后背了，我今天若死了，就是被你们馋死的！” 五壮故意说道：“你们说，卫侯会不会请我们吃饺子呢？最好是五花rou和韭菜莲藕馅儿的才好吃！”说完赶紧从贾陀身旁逃开。 贾陀一脚踹过去，一边追一边骂道：“五壮，今天你皮痒是吧？” 五壮笑着藏到魏犨身后，两人绕着魏犨追打，失误的拳脚都落到魏犨身上，气得魏犨左右不是，惹得众人欢笑不已…… 大家顶着烈日、忍着饥渴和脚痛一瘸一拐坚持走着，当卫国都城的城墙以及城头飘扬着的“卫”字国旗映入眼帘时，不约而同欢呼雀跃起来：“啊！终于到了！卫都啊！卫都！我们来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