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亡 12
重耳、狐偃、五壮一起扭头看去，只见贾陀、赵衰、先軫、魏犨、颠颉五个人手里提的又是山鸡、又是野兔，又是布袋等物，个个兴高采烈、满载而归。五壮高兴地蹦了起来，连忙蹿出去接应。 “嗬！你们很有收获嘛！”狐偃说道。 “可不是嘛！”贾陀一面将手中猎物给交五壮，催他快去收拾料理，一面打开手中一尺见方的麻布袋子，走过来让重耳和狐偃看。 天哪！袋子里面竟是满满的萝卜干儿！ “哪来的？”重耳问。 贾陀坐下来，说道：“是这样，我和子余打猎路过山中一户农家，那农家老妇正倚门呆望，看见我后，跑过来抱住我就不撒手，边哭边唤我‘儿啊rou啊的’，搞得我一头雾水。子余问明情况后方知，老妇前一阵打仗死去的儿子和我长得极像。老妇虽然最后也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却也是百般不舍，临别时非要给我们这袋子萝卜干儿！” “原来如此！”大家听后唏嘘不已、感慨非常，“又是该死的战争，戕害了多少黎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子推怎么样了？”赵衰问。 重耳说道：“好多了，已退烧。” 出去打猎的几个人得知子推已退烧，都十分高兴，不禁围着子推候问：“子推，你饿吗？待会儿有好吃的呢！” “嗯，我有点饿，看来确实好转了。”子推答道，虽然声音听上去还是虚弱无力的。 贾陀说道：“今天运气极好！满心想打到野兔，还真就打到了！不是说吃什么补什么吗？兔子腿一定得让子推吃，好让子推快快好起来！” 狐偃笑道：“那子推好了以后，一定跑得像兔子一样快！比我们谁都先到齐国呢！” “去齐国？”贾陀见公子微笑点头，急忙挨近了问道：“公子，公子果真决心复国了，是吗？” “嗯！”重耳郑重地点点头：“过去我一直以为，当不当国君、复不复国是我自个儿的事，从内心里，我真不愿意为此处心积虑、杀伐争斗。但是现在看来，既然我们已经无路可走，既然昊天赐予我晋国公子这个身份，与其这样含羞忍耻、漫无目的、无休止地逃亡，不知哪一天会白白饿死、累死，不如索性痴心妄想一回复国之事。” 赵衰说道：“这不是痴心妄想，公子，这是雄心壮志！” 狐偃也说：“对啊！公子当立此志！” “是啊，公子！有此雄心，方可众志成城！”众人纷纷赞许。 “痴心也罢，壮志也罢，从今以后，我重耳将尽我当尽之责，做我能及之事。我虽无经邦纬国之才，但我有你们！有你们的胆略才识，有你们的英勇智谋，有你们的忠心耿耿、舍命追随，我已再无理由退缩不前。为了我，为了我们，更为了晋国黎民百姓福祉，我们不妨合力一搏！” “太好了！”众人听了公子这番肺腑之言，无不欢欣鼓舞、深以为然。 贾陀却说道：“哎呀呀！终于等到公子这句话了！不过……刚才我们打猎的地方，倒是有一处公子从前向往的宝地一一山明水秀、草木丰美、幽静清雅，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重耳摇摇头：“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家乡之外的任何地方，再好也是他乡，住多久也是异客。你我骨子里，岂有比故国更好的地方？” “说得好！”众人拍手称赞。 贾陀蹙眉道：“不行，看来咱们明天出去得多打几只兔子！” 先轸：“怎么，你也想长兔子腿？” “是啊！万一子推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咱们怎么追得上呢？齐国肯定多的是佳人美女，你们我都不担心，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子推早到早得了这个先机！把最好的佳人挑了去，我岂不干着急？” 大家听了，不禁哄笑…… 赵衰说道：“就怕齐国最好的佳人都配不上咱们子推呢！” “说得太对了！”重耳说道，“明日我也去打猎，保证子推天天有兔腿吃！” “不用！”贾陀说道，“还是我去，为什么呢？我要让子推这辈子欠我很多很多、还也还不完的人情，这样下辈子我投胎转世成女人，才会缠着与子推结为夫妻，不是说，夫妻就是上辈子的债主与债户嘛？” 先轸：“好恐怖！子推要开始做噩梦了！” 魏犨：“嘁！异想天开！自作多情！” 赵衰笑得直不起腰，半晌止住笑问道：“陀陀，你也不问子推愿不愿意，只管在这儿自作多情，哈哈哈一一” 贾陀果真去问子推：“子推，你可愿意？” 子推咧嘴笑了：“你怎知道……我下辈子还想做男人？”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日子，每个人心中都轻快敞亮起来。赵衰、魏犨、贾陀、先軫、颠颉每日照常出去寻找食物，重耳、狐偃照顾子推，五壮负责打柴、生火、烧水、煮饭。休养一段时日后，子推的伤口逐渐愈合，可以站起来拄着拐杖走路了，其他人也养足了精神，于是，一行人便开始向着新的希望一一齐国方向出发了。 ………………………………………………………………………………………………………… 重耳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开始主动和舅舅、赵衰、先軫谈古论今，尤其对前朝、当代中原列国的历史、军政、治国理政方面的智慧和经验兴趣渐浓。 狐偃自然最为欣喜，因为公子向来对复国没有丝毫兴趣，逃出翟国时，还在执迷于他的田园生活，把他着急得火烧火燎。子推说得没错一一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是需要时间的，虽然这个时间来得有点漫长，但公子现在终于有了复国愿望，这真是万幸！等到了齐国得到齐君援助，他们便复国有望了！ 重耳吃东西不再挑剔，各种野菜、野果，各种昆虫，譬如蚂蚱、蚯蚓、蝎子、天牛等不仅烤制得恰到好处，而且都吃得下去，甚至学会了自己捕猎田鼠、蛇、蜥蜴等小型动物给大家吃。到后来，重耳成了捕猎高手，熟悉蛇鼠的出没规律和洞xue踪迹，一看见蛇会立刻找一根木棍熟练地将其制服、剥皮、烤熟，然后津津有味地和大家一起分享。 他每日不仅要跟先轸、魏犨、贾陀切磋几招射御之术、刀剑功夫，还跟五壮学会了钻木取火，跟子推学会编织草鞋、辨识草药。很快，重耳草鞋编得又快又好，除了给自己编，也给其他人编，有时甚至能拿草鞋换点吃的东西，这让他非常高兴，并自嘲：“当年姜太公出山前曾经以卖笊篱为生，而我可以卖草鞋挣口饭吃了！” 重耳肤色虽日渐粗糙黝黑，但整个人看起来比往日任何时候都更为健壮敏捷，内里也变得更加坚韧成熟。 介子推后来终于彻底丢掉拐杖，像往常一样行走自如。 当人的心情轻快起来后，时间也不像之前那样凝重漫长了。 重耳一行人抵达鄄国地界那日，除了知道是秋收季节，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几月几日。 鄄国地势平坦开阔，一路上随处可见一片片长势良好的黍田菽地。红色的黍浪、金色的麦波随风翻滚，一派丰收在即的景象。他们很高兴，因为看起来这里至少不像卫国那样荒凉贫瘠，乞讨点吃食应该更容易一些。 待他们又感到饥肠辘辘时，恰好行至一户农家的篱笆院墙外，只见一个身高马大的农妇赶着一辆驴车摇摇晃晃从院门内走出来…… 贾陀上前向农妇施礼，然后说道：“冒昧打扰一下这位大嫂，请问有没有什么活计，我们几个可以帮忙搭手，顺便讨一碗粥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