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楚国 6
成得臣手里捧着沉甸甸的围棋盒子在怡神堂门外待了大半天，仍不见重耳出来，进退都觉得无趣，无奈溜进楚宫花园，打算抄近路去找公子商臣闲坐一会儿。 顺着花园曲径渐入深幽之处，他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甜美清脆的声音： “雪儿！下来！快下来！你再不下来，本公主就生气了！快点！” 成得臣不由得驻足，目光越过树丛望去，只见香橼正独自站在一棵大树下，正仰头对着爬上树的宠物猫雪儿说话。 雪儿胆小，下树很是胆怯，伸爪在树杈中间试探了几次，最后还是缩了回去，不敢往下跳，只在上面“喵喵”叫唤向公主求救。 香橼无奈，看看宫娥还没跟上来，也正好趁她们不在，满足一下爬树的欲望，便挽袖抬脚攀缘而上。香橼攀着树枝上了第一个半人高的树杈，伸手将位于第二个树杈的雪儿一把抓了下来。 香橼将雪儿搁在自己肩头，两手抱住树杆小心翼翼往下挪……香橼其实并不害怕，一来她会爬树，二来她脚踩的地方离地面也只就两三尺高，做好准备后奋力一跃，便可以平稳落地。 但香橼在跃下的瞬间却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因为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从背后抱住，猝不及防的惊吓反而弄得她失去重心，与之双双倒在了地上。 她扭头一看，那人竟是成得臣！ 香橼虽然才十一二岁年纪，身体却已经开始发育，皮肤白皙似凝脂，嘴唇红润似樱桃，五官娇俏而秀气，身材纤细而柔软……成得臣贪婪地盯着香橼轮廓秀美的脸庞痴看，一时忘了形。 香橼是楚王最宠爱的公主，成得臣早有攀附之心，所以，他才在楚王面前不遗余力地表现、立功，来博得楚王青睐，梦想楚王为香橼择婿赐婚时首先想到他。 见公主吃惊地看着自己，成得臣堆笑道：“看看！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公主就摔地上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香橼无语，她一向不喜欢父王身边的这个jian头滑脑的臣子，挣扎着要站起来，而成得臣的手竟然搂着她的腰肢不放。 “放开！”香橼瞟了一眼成得臣的手臂，用力挣脱开去，丢给他一个嫌弃的表情，抱起雪儿走了。 “公主！公主你刚才怎么了？”几名宫娥听到呼声跑过来问。 望着香橼远去的背影，成得臣心下恨恨地想：“哼！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女人，到时候，看我怎么好好调教你这个小妮子！” ………………………………………………………………………………………………………… 商臣见成得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问：“怎么，我父王今日又没召你围棋？” 成得臣没好气地说道：“哼！重耳那竖子！跟大王从晌午待到现在，弄得我也不方便进去！” 商臣一眼看见成得臣手中那个檀木雕花礼盒，问：“是嘛？你手中所持何物？” “一副玉棋。本来要献给大王的。” 商臣拿过来打开盒盖，惊呼：“哇！好精美的一副棋子！”他逐一将棋子捏在指间把玩鉴赏一番，“这都是用上乘的白珩玉打制琢磨的吧？真是难得！” 成得臣向公子竖起大拇指：“公子慧眼！这可比大王现在用的那一副还要好啊！” 商臣听了，骤然敛起笑容，说道：“既然比我父王的还要好，你送我父王，妥吗？” “如何不妥？难道应该送更差的？”成得臣睁大眼问。 “大人想想，你非玉人，这玉棋自然是他人所赠，你所受之物竟然比大王的还好，我父王会怎么想，嗯？” “哎呀！”成得臣如梦初醒，“幸亏公子及时点醒，否则我差点犯了大忌！这样吧，公子平日待我不薄，这副玉棋就聊表我一点心意吧，请公子笑纳！” 商臣立刻又摇头又摆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千万别误会！” “哎~我与公子哪来什么误会？除了大王，配用这副棋的，也只有公子了！” 商臣听了，不再推辞，笑道：“那好吧，反正……让别人知道你的东西比大王的还精致，绝非好事，我就替大人先收着，等我父王有了比这更好的，我再还给大人去送。来来来！我这儿有上好的晋国陈酿，保准大人喝了，忘却一切烦忧！” “好！我就喜欢公子这份儿担当！”成得臣顺势道。 “也算你我有缘，以后呀，你就把我这儿当成自个儿的地儿，只要进宫，随时可以来找我喝酒聊天，来，干！” “好好好，干！” …… ……………………………………………………………………………………………… 经过一段时间交往，楚王发现重耳不仅擅棋，还擅长于蹴鞠。 春和景明之日，御用校场上，楚王身着玄色丝质短衣，足蹬鹿皮皮屦，头戴轻纱缀玉的绛色抹额，和重耳、贾陀、先軫、魏犨，以及楚王随臣斗勃、斗椒等人玩蹴鞠玩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中场休息，楚王说道：“据说蹴鞠此项运动、或者说是游戏最早起源于齐国，后来风行于其他各地。具体玩法和规则，却各有千秋。” 重耳：“是的，我在齐国时，见那里三军将士均把蹴鞠作为健身运动，因为兼具娱乐性，民间也很快流行起来。” 楚王：“楚国的蹴鞠带有很强的表演性。甲、乙两队分据赛场两半，中间有约两丈长宽的方形鞠门。两队的守门员各对着对方场地。比如，该甲队持鞠，就由乙队守门员将皮鞠奋力向甲队场地抛出，但是不能出界。甲队队员要千方百计在界内接起皮鞠，可以用脚踢，可以用头或膝盖辅助，也可以用身体就，每人可以连续蹴鞠三次，三次之后必须传给其他队友，否则就是犯规。大家相互配合向球门靠近，然后伺机将皮鞠蹴入门内算胜。在这中间，皮鞠若落地算输，被乙队守门员拦截也算输。甲队输了或入门后，便由乙队开始蹴鞠。一定的时间内，入门次数多者为胜。公子说说，齐国是怎样的规则？” 重耳便将齐国蹴鞠规则一一详述。楚王听得兴趣盎然，马上借鉴其合理之处，将鞠门改为两处，分置于赛场两端，双方队员混在一起争抢一只皮鞠。 经过实践，楚王发现新增的对抗性规则使蹴鞠这项活动更加紧张有趣，便非常上瘾，只要天气尚可，几乎是每隔一两天就要叫重耳组队来一场友谊比赛。 重耳在齐国早已练就了一定的蹴鞠基础和技巧，和楚王配合得十分默契。比如楚王以足接鞠后，会用一个钩脚将皮鞠传给重耳，重耳连颠三次后，向球门带近几步，又趁间隙传鞠给楚王，楚王便来一个雨燕翻飞，回脚一个漂亮猛射，将皮鞠踢入门内。两人行云流水般的配合让楚王如痴如醉、乐在其中，得胜后兴奋地又喊又叫，一蹦三尺高，跑过去和重耳双手击掌、热情拥抱。 成得臣不甘落后，也积极入队，他眼睛总是盯着重耳，总试图与重耳抢蹴，结果不是将重耳绊倒，便是自己倒地，给本队扣了太多分，以至于经常被罚下场。 …………………………………………………………………………………………………… 成得臣越来越看重耳不顺眼，他发现楚王和重耳不仅围棋上是不分伯仲的棋友，日常中是话语投机的挚友，就连在蹴鞠场上，亦日渐成为配合默契的队友。楚王对重耳的赏识正与他内心的嫉恨一样，与日俱增。 妒火中烧，使成得臣愈来愈焦躁不安。 宫里他不能不去，去了大王又不得空，所以他只好去商臣那里打发时间。 一日午后，商臣正在内室赏玩一把宝剑，见成得臣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示意寺人倒了一樽清酒给他，问道：“成大人可是从我父王那里过来？” 成得臣正为此事郁闷，说道：“自从那个重耳来了，大王整日都跟他一起围棋，我去了，总是让我等等、再等等，昨天我一直等了两个时辰，弄得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公子说，这算什么事啊？！” 商臣笑道：“怎么？嫉妒了？谁让大人棋下得臭呢？看来，这仗打得再好、功立得再多，都不及人家棋下得好啊！” 成得臣冷笑道：“不仅天天下棋，大王还经常跟他蹴鞠！要知道，大王蹴鞠还是我教会的呢！” 商臣：“大王一向惜才，听说重耳棋下得好，蹴鞠也非常在行。人家处处比你强，也难怪大王喜欢！” “哼！我看他不过是个四处行乞的流亡公子，大王怎么那么不讲究呢？成日与他混在一起，连你我这正经臣子都疏远了！” 商臣盯着手中竖立的宝剑，冷笑一声，幽幽说道：“疏远我倒没什么，反正楚国自古立储的规矩一一是立幼不立长，我是长公子，再讨好父王也没用！倒是您得小心那个重耳，听说他野心勃勃，跟随他的又是一帮虎狼之臣，别让大王迷了心窍，受人利用，倒疏远了功高勋著的得臣大人！” “哼！什么狗屁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我看这立幼不立长的规矩，是到改一改的时候了！”成得臣不屑道。 “嘘一一”商臣赶忙制止，四下里看看，冲成得臣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有些话，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两人四目以对，心照不宣低头饮酒。 “公子这是新得的宝剑？”成得臣问。 “嗯。是私人锻坊出的，工艺超绝。” “绝在何处？” 商臣没有答话，走进他，捏起一绺他的披肩长发，放在剑刃上，用嘴轻轻一吹，那绺头发竟然断落坠地，把成得臣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