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就在这理发店
咔嚓——机械门锁随着房门的关闭自动上锁，一双锐利的目光抬起，扫视着四周。 达库莱收好自己宿舍的门卡，漫无目的地在舰内行走着。 刚刚结束了入职测试以及一堆有的没的面试的他，毫无意外地被分配为了近卫干员。毕竟除了战斗之外，他也没有什么更擅长的事情了，而他显然也不是那种坐得住的人。 并且自此以后，他也抛弃了达库莱这个名字。在黎博利青年胸前的工牌上赫然写着新的代号，其名为—— 「风间（kazama）」 达库莱摘下自己的工牌，对这两个字望得出神。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替风间好好地活下去，下定决心拯救感染者，以自己的意志在这片大地上生存。什么骑士宇宙，什么机神，什么恶役士，那是念骑和莫勒斯才应该担心的事。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来自东国的黎博利，隶属于罗德岛的近卫干员，是为了解放大地而战斗的斗士。就算找到了那个Arknights这点也不会变，他会把这片大地的自由从那个假面骑士的手上，还给大地上的人们。 如此想着，达库莱已经走出了宿舍区。在正式入职之前，他有一段时间可以好好在岛上转转，熟悉一下环境，而突如其来的清闲也让怪人无所适从。 抓了一下头发，薅下来数根细长的头发和干糙的羽毛，达库莱顺势想到：是时候该去理发了。虽然他也可以用异魔神或者星徒的能力离体去给自己理发，但还是让别人动手要来的轻松。 就这样不刻意寻找，踏过一条条充满科技感的走廊，一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干员，哪个种族的都有，甚至还有些达库莱从来没见过的长着犀牛角和蝎尾之类的种族。 不过还好没有遇到卡西米尔骑士竞技的粉丝，不然「绝灭骑士」的身份被认出来，还是很应付的。 而他同时也在忧虑着，自己过去游历的时候，也不少于罗德岛的人打过交道，也闹过不少乱子，要是日后碰上了，着实尴尬。只能祈祷那些人都不是本舰的干员了。 走到一处休闲区，眼前豁然开朗，视野不在狭窄，约莫两层楼高的空间被空了出来，像一片室内小广场。一座不大但不失美观的喷泉立在正中央，在喷泉的周围，坐落着几家店铺和小摊，供干员们日常的采购。 达库莱把手插进衣兜里，开始在广场里缓缓踱步。他望向了那些店铺的招牌，简洁而又温馨，而有的甚至更是连招牌都没有，也许因为面向员工，所以商业成分很少。 就在他犹豫先去逛哪家店时，四道整齐而亮丽的身影促使他不得不做出了选择，一下闪进了身边的一家店铺。 银白盔，透明甲，绗缝菱形团徽，标准的骑士打扮，只是比起上场竞技的着装要轻便了许多。 “红松骑士团？她们怎么也来罗德岛了？” 达库莱一下认出了远处四女的身份。正是当初在卡西米尔所遇红松骑士团的四位骨干，焰尾骑士索娜、灰毫骑士格雷纳蒂、野鬃骑士艾沃娜、远牙骑士查丝汀娜。 说起来当时联合红松一起对抗无胄盟的时候，达库莱一行四人被半路杀出的门矢小夜拉走，不得不开始了新的旅程。而这一切发生得突然，打到一半溜号，未免有些不仗义，因而遇到红松四女不免愧疚。 “喂！你们几个，怎么慢吞吞的？” “别急，艾沃娜。” “那可是耀骑士的最新报道欸，我怎么可能不急！” 达库莱装作寻常顾客的模样，走向店铺更里面。而他也足够幸运，听四女的谈笑声，看起来她们并不会走进来，并且还走向了远处的书摊。 环视店内，看起来是一家日用品店，规模不大但商品种类十分齐全。达库莱恰好走到了床上用品专区，便想着买点什么来装点一下自己的宿舍。 “嘿，小哥，你是新来的干员吧？宿舍的床铺睡不习惯？”一名店员打扮的男性走过来搭话。 “倒也不是，只是随便看看。”达库莱回答。 “这样啊，嘛……有一说一，宿舍自带的被褥还是很单调的。小哥你有什么中意的吗？” “还没有。”达库莱淡淡答道。 店员见达库莱一身暗黑朋克风的打扮，觉得新奇。刚把手搭在他肩上，想要和他聊天唠嗑，一阵小幅低频的颤抖从掌心传来，如同在抚摸一只沉睡的野兽一般，体内最原始的恐惧一下被激起。 “那、那我就不打扰了，你慢慢看吧。购物愉快——”店员慌张又不失礼貌地离开了。 达库莱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特别在意一只憨傻可爱的鲨鱼玩偶，视线一直在它呆呆的眼神上萦绕。 可他也一阵叹息，了解到自己的怪人化已经到了让人敬而远之的地步，摇着头离开了店铺…… 走出日用品店，达库莱两手空空，并没有买任何用品。沿着店门口环绕广场，因怕撞上刚才的红松骑士团于是远远避开了书店的方向，而他也因此阴差阳错地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遥遥相望，透过店家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是一间发廊。怪人的视力极佳，走近几步便看清里面崭新的陈设，显然是新开张不久，而且还没有挂招牌。 而他并不在意这些，径直走向了理发店。 不知为什么，短短几十步路，却走出了几十里路的感觉，每走一米，心便比脚多踏出十米。达库莱实在搞不清为何自己如此震颤，他的躯体比意识抢先感知到了什么，而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兴许是有什么危险或敌人吧，怪人如此想着，并做好了警惕。 达库莱若无其事地踏入店门，扑鼻而来的便是烫发剂和染发剂等理发用剂的气味，不太好闻。 地面粗略地打扫过，但还可以依稀看到来自不同种族的不同颜色的毛发。达库莱大致数了一下，这些毛发大约来自十几个人。 “（生意这么好的吗？……）” 继续向里走去，隔着摆满装饰物的架子可以透过空隙看到一个粉色的人影倚着洗发床小憩。 那是一位菲林少女，睡得恬静淡雅，身着亮面涤纶粉色外套，头戴闪电纹路发箍，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而又不失青春活力。 “（苏茜酱？）” 达库莱一下子认出了这位菲林，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忘记，只是不敢相信她也来到了罗德岛。 他怔住了，放弃了思考能力，对当下的情形手足无措。而苏茜也依旧甜美地睡着，丝毫没有感知到达库莱的到来。 当他在这片大地上第一次学会了如何理发后，达库莱一直幻想着是否能回到卡拉顿城，去苏茜的理发店帮忙，哪怕只是打杂也好。 后来跟着雷德入了整合运动，这门手艺也只是用来给自己和队友整理仪容。同时这个想法也随着雷德的等人的牺牲一起埋葬到了风雪大作的土地。 她是达库莱在这个世界的起点，是无法轻易忘怀的存在。为了踏上自己的旅程，他只好把温柔的幻想装进回忆，成为永久的宝藏。 而这份宝藏，却在此时，在罗德岛，被挖掘了出来，并且即将成为现实。 几个呼吸过后，达库莱压制着剧烈的心跳和轰隆隆的耳鸣，用早已变样的稳重而冷漠的声音开口道：“中午好……现在方便理发吗？” 达库莱故意装作生人，不敢贸然相认，唯恐自己莫名的激动会吓坏苏茜。况且，他也自知，对苏茜来说，他只是她生命中一个相处时间不长的过客。就算几次有恩于她，也绝不会像达库莱对她那样看重。 “……哦，好，请先躺下来洗头吧。”苏茜揉着眼睛起身，并没有直视达库莱。 奇怪的是，达库莱明明是以标准的卡须通用语相问，苏茜却以生疏的炎国话回答。这让因没被认出而心冷了一半的达库莱提起一分疑惑，迟缓地躺在洗发床上。 达库莱的脸倒置在苏茜面前，苏茜愣了一下，觉得十分眼熟，随后低头端详达库莱的头发。 “这种羽毛……”苏茜用食指和中指夹住达库莱后脑勺上的黑色羽毛，略加凝视。随后惊愕地与达库莱的视线相对，不可置信地说道：“……达库莱先生？！” 达库莱也出乎意料，以为苏茜是真的把他忘了才没认出他，心中感动已极，却只是苦涩一笑：“苏茜酱，好久不见。” “达库莱先生，你怎么来罗德岛了？” “这个……说来话长，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当医生，他推荐我来这里工作。”达库莱含糊其辞地说道，“你呢？” “达库莱先生你走之后，卡拉顿城那边又出了点事……然后夏栎姐也建议我上岛工作。” “绿意火花还好吗？” “店还是好好的，也拜托办事处的干员在打理。只是，那里已经容不下我了。”苏茜有些落寞地说道。 “抱歉，如果我再晚走一点……”达库莱深深自责。他曾偶然从雷德口中听到过有关苏茜的讯息，可雷德就是不愿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而他也不愿对自己尊重的人使用异虫的能力读取记忆。 “不不不，和达库莱先生你没有关系。你已经帮过我那么多次了，而且你之前说的对，卡拉顿城不是我的终点。”少女的眼神又多了一分坚定。 “……”达库莱一阵沉默，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说过这样的话，而苏茜竟然还记得，心中更是感动。 缓缓打开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将二人的思绪都冲得静了下来。 “水温合适吗？” “嗯，正好。” 苏茜的手指温柔地在达库莱头顶抓挠着，令他心神再次不宁。 洗好头后，达库莱熟练地系上遮布，坐到镜子前。见苏茜满脸写着疲劳，达库莱也不想过多麻烦她，于是说道：“鬓角推一下，后面推短就好了。” “好的。”苏茜换剪刀为电推子，十分利落地开始给达库莱理发。 “我现在的代号叫做「澄闪」，达库莱先生呢？” “……「风间」です。” “欸？这是……” “嗯，是真名。”达库莱抢先回答了她的疑问，“「达库莱」才是代号。” “那，风间君你为什么要用本名作代号呢？” “说实话，我已经……没什么好隐藏的了。我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这座陆行舰，在这罗德岛之内了——等等，推子别换卡尺了，直接推弧就行。” 苏茜愣了一下，她还不知道达库莱也了解理发知识。 “可是风间君的发型后面不盖下来的话会不好看的吧。放心，我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苏茜要强地说道。 达库莱见状，也只好收下好意，任其发挥。 “苏茜酱，为什么刚才说的是炎国话啊？” “啊，因为最近有很多炎国干员都来理发。他们好像有过年之前必须理发的习俗……好像是这样。” “哦对，在他们的传统里过年的那个月不能理发，所以都要赶在过年前来理发。难怪苏茜酱你看起来这么累。” “我没事的啦~……剪好啦！达，哦不，风间君你看看怎么样？” “很不错，谢谢。”达库莱淡淡地回答。 与此同时，苏茜实在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也暴露了她的睡眠不足。 “抱歉。” “下午我可以来帮忙吗？”达库莱突兀地问。 “欸？……风间君你下午没有工作任务吗？” “到周五之前我的时间都是空闲的，在正式入职前我可以一直来帮忙。苏茜酱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吧。如果不是一些特别复杂的要求，我也应付得过来。”达库莱看着窗外一个似乎要过来理发的男干员的身影说道。 “谢谢……风间君你也学过理发吗？” “虽然肯定没有苏茜酱那么得心应手，但也说得过去……欢迎光临——” 说着，那名干员已经踏入店门。 “那个，我想把头发剪短一点。” …………………………………………………… PM.10:28/罗德岛休闲区理发店 因为岛内员工的排班，一整天来理发店理发的顾客都是间隔着来的。顾客不多，但始终都有人，基本上从中午到深夜，两人都只是断断续续地休息了一点。 空旷的广场已然沉睡，唯有零星的灯光和理发店门口的转灯一如白昼。 “谢谢你今天来帮忙，风间君。” “没什么，苏茜酱你也辛苦了。” 或许是因为劳累，本该充满诗意的重逢被一整天的理发工作所挤占。可却没人因此感到可惜，能和在意的人做一些平凡的事情，见识到她最贴近生活的一面，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况且能再次遇见苏茜，已然令他感到十足幸运，他也不敢再奢求什么。 “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苏茜手持一根高大的法杖，那是她抑制自己源石技艺的道具，其光芒在黑夜中犹为明亮。 分别了一段距离后，苏茜活泼可爱地朝达库莱挥手告别。金色饱满的瞳仁在法杖闪烁的靛色光芒下如同两颗晶莹诱人的宝石，散发着如猫一般媚人的眼波。一抹浅笑甜美纯洁。 达库莱也愣愣地挥手，待自己的五官隐入黑暗后露出了与他气质相悖的憨傻的笑容。 自此开始，怪人的心中渐渐觉醒了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