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越过千山万水找到你
“......楚秋。” 叶之庄从轻微的昏迷中醒来，只觉身上压着一个人，心头一惊，下意识便想推开，但推了一下没推动。她转头看去，发现压在身上的是楚秋，稍稍松了一口气，她轻声唤了一句：“没事吧？” 楚秋没有反应。 叶之庄从楚秋的怀里挣脱出来，将他翻了过来，楚秋的状况让她心凉半截。 他睁着眼睛，但眼球对任何刺激都毫无反应，更别提身体，纹丝不动。 “楚秋，楚秋......”叶之庄心乱如麻，想尽办法让楚秋反应一下，但都失败了。 “你别吓我......楚秋！”不知为何，叶之庄突然小声哭了出来，这一路上她实在承受了太多压力，到此时一股脑儿地涌现。 “让小姐哭泣不是我的本意。”无声无息间，一只手掌搭在叶之庄的肩头。 叶之庄吓了一跳，连忙甩开，但依旧守在楚秋的身前，满脸泪水地对突然出现的几人严阵以待。 “他不会醒来了。”朴经理笑眯眯地俯视，这笑意却让叶之庄心头一片冰冷：“工程师特制的河豚毒素，一毫克就能让一头大象毙命......看这样子，他已经变成植物人了，没死，已经是奇迹。” 朴经理在楚秋面前蹲下，抓起楚秋的下巴，温和地说道：“你的朋友很厉害，但还是太天真了，经验也不太够。这世界并不是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重谁就能赢的。” “不要动他。”叶之庄如同一头受伤的雌狮一般扑向朴经理，马上被工程师架住，工程师一脸惊慌地劝道：“别动......你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要惹朴经理生气了，你会死的。” 朴经理面带笑意地看着叶之庄，突然一拳打向楚秋。 一拳，两拳......拳头很无力，看得出来朴经理只是寻常人，打了好一会儿打得他自己都气喘吁吁，却只是在楚秋的脸上留了点小口子。 他起身擦了擦手掌，愉悦地说道：“压力要及时排解......你的朋友真是让我不太爽。” 说完他就掏出了一把像是用人骨磨成的粗制小刀。 “你说过不杀他的！”工程师突然喊道。 朴经理面无表情地看向工程师，工程师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你说过不杀他的，他留了大胃王一条命。你说过只要这个姑娘当做人质。” 朴经理平静地看着工程师不说话，看得工程师大汗淋漓，双腿隐隐颤抖。 此时，一直神游物外的扑克脸也看向这里，小声说道：“你说过。” 语气胆怯，音量很小，音色也如少女般清脆。 但扑克脸的这句话却似乎直接改变了朴经理的立场，他收起骨质小刀，对工程师和煦地说道：“是的，我说过。不杀他，给他留条活路。” 于是似乎就这么简单地确定下来。 叶之庄被带走后，漫天的风雪逐渐掩盖楚秋的身影。 一道微弱的红光闪过，如同寒冬中绽放了一线生机。 被冰雪掩埋的身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玫瑰色。 微弱但顽强的热量融化冰雪，露出一只浅红色的手，如同血液一般的玫瑰色在手背上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 手指动了一下。 眼睛中的生机和灵动慢慢回归。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道孤独的身影从冰雪中坐了起来。 他无比疲惫地爬到雪地车旁，翻出一根能量棒缓慢吃下，吃一口便歇一会儿，静静地感受能量对身体的补充。 他拿出手机，信号依旧是无。 从时间来看，距离他倒下已经过了超过四个小时。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于是他坐上雪地车，前面的撞击并没有对车造成严重损坏。 随后调转车头。 启动。 由于暴露在低温下太久，楚秋的脸庞严重冻伤，呈现轻微的青紫色。 不仅如此，在先前的四个小时，他的身体进行了某些神妙的反应，将他从中毒的状态里拉了回来......但他的身体也因此严重透支。 简而言之，他已经到了极限。 以往进入超负荷状态时那种充沛到似乎无穷无尽的力量感也变成油尽灯枯似的乏力。 可楚秋依旧平静地选择立刻回头......先前四个小时，对楚秋来说，是真正的一次死亡体验，这直接改变了他的很多看法。 以往他是个极稳妥的人，只有足够有把握才会选择去面对......但他现在的心境却不近如此，时机、意愿、信念......他开始捕捉到某些更加重要的东西。 油漆厂的轮廓很快出现在视线之中。 楚秋换挡，加速直接冲破电网，一个甩尾停在油漆厂大门口。 怀里的手机开始震动，但他没有理会。 他马上下车，直接走进油漆厂之中。 朴经理他们一定已经离开油漆厂进入计划的下一个步骤，不然以朴经理的谨慎不可能会留他一命......即便那时他就是个植物人。 至于朴经理几人的目的，很明显，他们想逃狱。 楚秋迅速找到油漆厂内的信号室......但信号依旧不够强，无法让他与梭鱼进行双向联系。 因为信号室的装备非常完备，他只花了半个小时就改装出一个移动信号收发装置。 叮。 他终于与梭鱼建立了双向联系渠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许久没听到梭鱼伪装的少女声音，让楚秋觉得有些怀念。 “我要知道叶之庄的位置。”楚秋带上移动信号收发装置，走出油漆厂。 “我之前就想问了......她为什么跟你分开了，看位置......她怎么跟六个通缉犯在一起？”梭鱼奇怪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吗？” 六个？楚秋眯起眼睛。 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事实上在中毒的时候他只是无法移动，但他保持了足够的清醒，对周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河豚毒素？你没事吧？”梭鱼吓了一跳。 楚秋已坐上车，启动了引擎，问道：“他们在哪儿？” “你还想去？”梭鱼明显持有反对意见，说道：“他们不是你能应付的。” 楚秋抓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平静地说道：“这一回我有你。” 梭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把路线发给你了。” 雪地车一骑绝尘。 ...... ...... 冰天雪地。 一艘坠落的巨型星舰形成的废墟中。 几个奇怪的人聚在一个房间内，各做各事。 墙角，披头散发的小记者被捆住双手，木讷地盯着眼前的空地。 如同野兽一般的食人魔不安地在四肢皆废的大胃王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一声吼叫。 工程师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上发呆。 扑克脸拿着一面镜子，痴痴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朴经理拿着一本书，桌上还有一杯茶，优雅地翻阅。 铁质窗口边的窗帘阴影，似乎动了一下。 “咳。”大胃王吐出一口血沫子，摸了摸关切地贴过来的食人魔的脑袋，阴森地说道：“朴经理，我兄弟饿了。” 朴经理头也没抬，端着茶杯，温和地说道：“活着就行，能看清脸，其他的无所谓。” 大胃王嘿嘿一笑，拍了拍食人魔肮脏又丑陋的脸颊，食人魔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似乎很开心。 工程师突然低声说了一句：“不要伤害她......” “蛤？”大胃王的脸拧成一团，盯着工程师，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不要伤害她。”工程师犹豫地站起，脑袋垂得似乎能点到地，小声说道：“说了不伤害他们的......你们说过的......” 扑克脸放下镜子。 朴经理温和地看着扑克脸，说道：“我说过，不伤害他，这里的他，指的是那个男性。但我记得我应该没说过不伤害她，这里的她，指的是这个女性。” 工程师抿了抿嘴，见食人魔背着大胃王向他......向他身后的叶之庄走去，硬着头皮没躲，却被食人魔稍稍一撞就躺倒在沙发上。 阴影笼罩，叶之庄木讷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她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命运，身体颤抖得如同筛子，却一声不吭。 滴。 警报声突然响了一声。 长期在刀口舔血养成的本能让房间内所有人都迅速找到隐蔽的位置藏起。 “工程师？”朴经理低声说一句。 反应迟缓的工程师恍然大悟，连忙凑到光屏前，在键盘上敲了几个键，紧张地回头说道：“第一道屏障被突破了。” 紧接着。 滴。 第二道警报声响起。 “什么情况？”朴经理的声音高了两个分贝。 工程师盯着光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道：“第二道屏障被突破了。” “你的炸弹没用吗？”朴经理问道。 “不，不可能，就算是坦克也能炸烂。”工程师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滴。 第三道警报声接踵而至。 “工程师！”朴经理坐不住了，几步走到光屏前，推开工程师，紧紧盯着光屏上的实时监控。 第三道屏障就设置在星舰废墟外，装有摄像头。 在光屏画面中，一辆雪地车不要命地向废墟冲了过来，但就在马上接触到他们设置的电子地雷的时候，雪地车诡异地拐了一个Z字弯，完美地躲过了三枚地雷。 “？”朴经理和趴在桌边的工程师明显愣了一下。 但对他们来说，惊喜远远不止如此。 砰。 雪地车一头撞进星舰废墟之中，撞开一个大洞。 切换监控画面。 只见一个熟悉的人从雪地车上跳下，他背起背包，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和行踪，确认了周围之后便果断朝某个方向快速奔跑。 怎么可能是他？ 朴经理脸上从容的笑容终于不见，他眯起眼睛，盯着监控里那个男人的脸，此时甚至觉得像是撞了鬼。 但就算是鬼又怎么样？照杀不误。 朴经理冷冷一笑，对工程师问道：“他的路线能到我们这里吗？” 工程师马上调出复杂的星舰平面图，一会儿之后惊愕地说道：“最......最短路线。” 朴经理的脸上除了不屑就是不屑，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动容，他冷冷说道：“把所有炸弹都激活，就算把废墟炸塌了我也要炸死他。” 工程师干咽了一口，马上照办。 就在下一秒。 咚。 房间猛地一震。 第一枚炸弹被经过的楚秋触发引爆。 “人呢？”朴经理冷静地问道。 工程师手指如花，画面快速切换，马上在某个摄像头内捕捉到了楚秋奔跑的身影，他转头震惊地说道：“没炸死。” “这就炸死了我会很失望的。”朴经理眯起眼睛。 咚。 第二枚炸弹引爆。 爆炸声更近，房间的震动也愈发明显。 画面一花，工程师切换画面，马上又发现了依旧生龙活虎的楚秋。 接二连三的爆炸甚至没能让楚秋稍稍停下脚步，他就跟不要命似地一直向前冲。 咚咚咚。 爆炸声一再响起。 工程师满头大汗，切换监控画面的按键声此起彼伏。 但他总能在不同的画面中找到一直在用最合理的路线行进的楚秋。 滴答。 一滴汗水从朴经理的脸颊上掉落，磕在金属桌面上。 他眯着眼睛，心头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因为情绪只会增加做出错误决定的概率。但此时一个奇妙的想法无可避免地出现在朴经理的心中：这个男人难道是不死之身吗？ 不，不止如此。 这个男人难道是全知全能的吗？他怎么知道他们在这个废墟中，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在哪个房间？ 咚咚咚咚...... 不知多少道爆炸声，炸得房间里的通缉犯们都已经麻木。 他们反而已经不习惯安静......但是这次安静得好像有点久了。 工程师依旧在寻找星舰内不断奔跑的楚秋，这一回，他回头说道：“找不到了。” 被炸死了吗？这是所有人下意识的反应，但朴经理的心就如宇宙间最硬的宝石一般，冷冷说道：“继续找，就算是碎尸也有痕迹。” 十秒。 三十秒。 一分钟。 工程师突然惊叫道：“找到了。” 画面中楚秋的身影再次出现。 “在哪儿？”朴经理问道。 工程师却不说话了，瞪大眼睛看了一眼头顶，接着逃命似地往旁边一滚。 画面中，楚秋抡起拳头，朝地板打来。 哐啷。 巨大的动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退避。 天花板破了个大洞。 叶之庄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希望重燃。 下一秒，天花板整个塌陷下来，惊起漫天灰尘。 一只坚定无比的拳头深深地印在朴经理精致好看的脸上，涕泗横流。 楚秋的脸色难看得可怕，他缓缓吐出一口白气，身上还挂着冰霜，青紫色的脸庞活像是一头僵尸。 他环视一圈，看到墙角的叶之庄稍稍一顿，目光最后落在眼前的朴经理身上，轻声说道：“找到你了。” 此时他的语气充斥着如同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抑或是跨越千山万水在满山红遍的花丛中终于寻到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