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管用就行了
东云峰是掌门闭关清修的地方，西云峰则是幽霞山的主峰，也是仙隐门主要道场。 韩浩松所说的剑堂，是一座极大的庭院，内部几乎是微缩版的摩崖剑刻，许多仙隐门弟子平日里在那里习剑。 见到三人进来，一些年长的修士认出邹原城，笑着上前打招呼，叙旧闲聊。 “老哥，你很久没回来了，红尘当中乱花迷人眼了吧。”其中一人打趣道。 “城市自然有城市的热闹，不比山里寂寞。”另一人接口。 “修行人不贪图繁华热闹，那都是过眼云烟，各位说笑了。”邹原城笑着摆摆手。 “这是你新收的徒弟吗？”大家打量着霍星河。 “不，是学生。”邹原城纠正道。 学生与徒弟不一样，徒弟只跟从一个师父，学生则是求学于许多老师。 徒弟能够得到师父因材施教的一对一教学，但也无法从其他优秀老师那里得到更多体验。学生能够博采众长，但也无法得到对症下药的指点。 二者各有利弊，邹原城无意与他们争论这个。 年长的修士们也知道争长论短只会浪费光阴，多少年来他们不知道争论了多少次，也争论不出输赢。 “晓峰，你不是新学了一式剑招吗，不如与这位师弟交流一下。” 年长的修士朝自己的徒弟示意，那个叫费晓峰的年轻人立即从人群中出列，朝霍星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修行人凑到一起很喜欢切磋技艺，就像文人凑到一起喜欢附庸风雅，美女凑到一起喜欢拍照一样，这本是很平常的事，即便今天初次见面，对于这样的请求，霍星河和邹原城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但有人冷不丁说了一句：“仙隐门的剑法还是略有薄名的，用剑招与一个学堂的学生交流，可能有点欺负人啊。” 那人是个长脸修士，邹原城不认得，大概是他离开仙隐门后才来的。 那位提议交流的修士倒也爽快，笑道：“晓峰，那就用刀法吧。学堂的学生嘛，自然不比我们自己门中弟子，该要让着些的，是我疏忽了。” 费晓峰朝长脸修士点了点头，又朝霍星河拱拱手。“霍师弟，用刀法交流怎么样？或者，你可以自己挑一个，我陪你好了。” 霍星河摇摇头：“刀法我耍得不好。” 费晓峰又问：“那武道怎么样？” 霍星河还是摇头：“也不好。” 费晓峰、长脸修士，以及其他人都暗暗摇头，学堂里都在教些什么！ 但是碍着邹原城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眼神中带着戏谑，看霍星河怎么办。 只听他一本正经地说：“我就用空隐八十一式，与费师兄交流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 长脸修士抑制不住怒气，道：“你几时学过空隐八十一式，居然敢这样叫嚣！” “就在刚刚啊！韩师兄教过一遍。”霍星河老实回答。 费晓峰面露尴尬：“霍师弟，我可是认真相邀，你如果不想交流，大可以明说嘛！我不会勉强。” 霍星河认认真真回答：“我不开玩笑。” 费晓峰看向韩浩松，求证霍星河的话。 韩浩松做出不关我事，我只看看热闹的表情。 费晓峰拔剑。“那好吧。请！” 邹原城抽出自己的佩剑抛给霍星河。 费晓峰抖一个剑花，做出进攻之势，口中提醒道：“看剑！” 他所用正是空隐剑法第三式，剑光细密精准，一出剑便对准喉头、心口、丹田三处要害，令人不得不招架格挡。 随后立即灵活转圜，剑光在空中划出弧形流光，瞬息之间转为攻击侧肋。 细细密密的剑光笼罩对方身侧上下多处，可攻可守，极尽狡猾。 费晓峰是仙隐门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虽然不如韩浩松那样刻苦，但战力相当不弱。 既然是交流剑招，双方都没有用上内力，但费晓峰的剑光依然如长虹一般惊艳，可见他对空隐剑法的钻研到了一定深度。 他一招使出，发觉霍星河所用的也是空隐剑法第三式，出剑对准自己的喉头、心口、丹田三处要害。 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对方的攻势来路有些奇特，按照这个来路，下一个变招如果改攻侧肋似乎不太方便，会露出很大的破绽。 双剑相交，相互抵挡，又各自变招。 费晓峰攻向霍星河侧肋，本来预备再次双剑相交，霍星河却脚步一错，配合剑法攻势，陡然间变作第二十七式。 费晓峰有些好笑，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么，随便摆弄摆弄就行？ 他并不费劲地一一拆解，霍星河又连连变招，几乎每次都是中途突然夭折。 费晓峰倒也可以理解，因为空隐剑法既然以多变为突出特征，那怎么变都是可以的，要不然也不会由八十一式演变为漫山遍野的摩崖剑刻。 但随着二人拆了三四百招之后，他渐渐有些恼怒起来。 剑法既然叫做法，自然需要遵循一定的法度、规则，否则街头小儿胡乱舞枪弄棒，都可以叫做剑法刀法枪法么？ 但霍星河的变招实在是太过于恣意放纵，完全没有章法可循，也不按套路出牌，几乎随心所欲，这让他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 在这之前，他与霍星河攻守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留一手，但保持了相当的克制，力道拿捏得极好，力求攻下对方又不失风度分寸，绝不想伤了双方和气。 但现在他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胡作非为的毛头小子，让他知道如何尊重师长、师兄，以及前辈心血凝聚的剑法。 他手中加重力道，剑锋隐隐有了怒气。 霍星河好像对此浑然不知，仍旧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改变剑招。 旁边围观的众人被霍星河各种出其不意，而又奇特古怪的身姿引得哈哈大笑，笑声中颇有些看不起乡下人的味道。 渐渐地，他们看出来费晓峰的怒火，以及霍星河的浑不在意。 也看出霍星河表面上模样有些狼狈、搞笑、古怪，但其实费晓峰奈何不了他，拿他没办法。 有人轻声问邹原城：“你这个学生有点意思，当真是刚学的空隐剑法么？” 众人怕邹原城藏私，说是学生，其实仍旧当徒弟收，私下传授剑法。 邹原城郑重其事：“如假包换。” 围观众人的脸色便严肃起来，这么看的话，霍星河其实已经胜过费晓峰了。 长脸修士有些脸上挂不住，嘟嘟囔囔地责备不已。 “但是也太任性了，不把剑法当一回事。第三式，第四十二式，还有其他的几式，我看都记错了，随便拿其他的填充了事。” 剑光中有人大笑，笑声穿越长剑交击之声，直击众人的耳朵。 “空隐八十一式，我根本没记全，记错也有可能！怕什么，管用不就行了！” 他的剑光轻灵无比，擅走偏锋，往往攻其不备，让费晓峰疲于应付。 很难说他的剑法是纯粹的空隐八十一式，因为里面也有武道课学过的剑法，还有赵震宇传授的战势刀法的影子，甚至连阵法课上的某些剑阵都用上了。 要说所学之驳杂，仙隐门的弟子确实不如学堂学生。 学堂开设的课程门类非常丰富，低年级段学生虽说只上武道、阵法、丹药、星象这几门课，但是所涉及的课程包含了武道、剑道、刀道、阵法、符咒、星象、炼器、炼药等各种法门。 更不要说霍星河还随着赵震宇学习战势刀法，随着辛晓艳学习九洲聚引功，随着极乐老人学习神汇诀，现在他把这几种法门也改编、融入到剑招之中，更加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而且随着交手越来越多，他的各种变招、拆招、填充、改编也越来越得心应手，甚至到了信手拈来，挥洒自如的地步。 费晓峰由刚才的怒气冲冲，渐渐地变成一脸懵逼。 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大概是这样一种心理活动： “咦，这是什么招？” “我草，这也行？！” “特么这又是什么鬼!” 二人拆了五六百招，依旧难分伯仲，最后邹原城出面叫停。 “好啦，天色不早了，你们找个时间慢慢打，正事要紧，先去见掌门吧。” 费晓峰收剑，走回到师父身边的时候面有愧色。 空隐剑法学了这么多年，居然拿不下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子，白学了。 师父暗叹一声，邹原城离开仙隐门去江津城学堂任教的时候，他其实也动过念头，最终还是无法跳出固有框架。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选择没错，今天看来，似乎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虽然不能因为一个霍星河就否定了仙隐门所有弟子，以及仙隐门所遵守的旧体系，但是至少能够证明，江津城学堂不失为一条可以借鉴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