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在您身边

    阿米迪奇在成为夏奈尔的学生之前，担任了大量与夏奈尔交接的独立任务。他第一次见夏奈尔时，是笑着的，眼中满是憧憬与仰慕，挑不出一点错来，但就是让夏奈尔有着莫名的感觉，就是很不舒服。

    “不想笑就不用笑，至少在我面前不需要假笑。”当时夏奈尔只是扫了他一眼，扔下这句话后便继续翻阅手中的工作报告。

    这句话便是夏奈尔和阿米迪奇的第一句话。

    说完后，夏奈尔就有些后悔了。至今他还记得对方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当场愣住了，收敛了笑容，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却一直到因为工作报告上一些偷懒省去的内容被自己训过一顿后，才犹豫着开口。

    “那个，夏奈尔先生，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您为什么说我刚才在假笑？”

    “假笑和发自内心的笑毕竟是有区别的。通过对笑容及脸部特点的分析表明，真笑与假笑之间，嘴巴和眼睛的动作时机是完全不一样的。

    “真笑时嘴角上翘、眼睛眯起。此时，面部主管笑容的颧骨主肌和环绕眼睛的眼轮匝肌同时收缩。因为真心流露的笑容是自发产生的，不受意识支配，因此，除了反射性地翘起嘴角之外，大脑负责处理情感的中枢还会自动指挥眼轮匝肌缩紧，使得眼睛变小，眼角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而假笑是通过有意识地收缩脸部肌rou、咧开嘴、抬高嘴角产生。与真笑不同，此时眼轮匝肌不会收缩，因为眼部肌rou不受人的意识支配，只有真的有感而发时才会发生变化，无论如何，眼角的皱纹和倾斜的眉毛是没有办法伪装的，因此假笑会出现脸的上半部分与下半部分违和度极高的情况。”

    夏奈尔平视着阿米迪奇，看着对方若有所思地表情，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失礼，又补了一句道：“你不用太在意我刚才的话，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随后夏奈尔看着这孩子愈加严肃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说话太重了，思考过后又补充道：“你没有必要在意我说的话，我们之间是上下级的关系，你现在负责着与我的交接工作，我也只关心我们之间工作上的问题，对于你的过去之类的事情，我不会……”

    夏奈尔突然哽住了，自己这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越说越糟糕，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交际啊。

    而就在夏奈尔懊恼时，阿米迪奇突然笑了，真情实意的笑了。

    “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有着柔顺暗金色微卷齐肩发的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夏奈尔，面上露出与他外貌年龄都极其不符的成熟。

    他在向我寻求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可能影响甚至改变他的一生。

    夏奈尔意识到这一点后，开始犹疑该如何回答对方，脑海中响起自家哥哥对自己的劝告。

    “我亲爱的弟弟，你总是对陌生人付出绝对的信任，但这个世界对这样的人可并不友好。你该尝试去更正对他人认识的偏差，正面偏差也是偏差。别把谁都想的那么好，别对谁都交付真心，有些事，该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好了。”

    或许此刻糊弄过去是最好的选择，但最后，夏奈尔还是选择直视阿米迪奇的那双蓝宝石，严肃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没必要把所有事做到完美。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人一出生就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就好比我自己，我自认天资卓绝，哪怕我知道这是种近乎狂妄的自负但我不想隐藏。我们就是我们。虽然不完美，但是那是最真实的自己，不用太在意别人，你怎么对待生活，生活都会反射给你。每个人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是不一样的，这也造就了不同的人物性格。去伪装自己，就像是为自己戴上了面具，时间一久，即便摘下来，也会在脸上留下深刻的印痕。”

    后来阿米迪奇又说了些什么，已经被夏奈尔选择性遗忘了。

    当时他说完这些后，便不再去看阿米迪奇了，只希望对方不要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吧。

    但万幸，阿米迪奇并没有，相反，自那之后，他对夏奈尔的赞美与热情从来都不加掩饰。

    在K公司成立研究所时，很多人都怯于夏奈尔在外的名声，唯独阿米迪奇自告奋勇加入并成为了夏奈尔的助理兼学生。

    然后便有了今天这糟心的情况。

    “阿米迪奇……”夏奈尔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向阿米迪奇表明今天来的目的。

    “老师。”阿米迪奇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夏奈尔的话。他低头盯着桌上的盘子小心翼翼地说：“您知道吗？从遇到您开始，我就总是试图理解您，但是每一次对您更深入的理解后，都会让我对这个世界发生一些改观。

    “我曾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个世界是充满恶意的，所有人都在虚伪的算计别人，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直都在追求完美，因为这样我才不会被他人算计。所有人都在互相猜忌算计，踩着别人的尸骨登上高位。但您不一样，对于您而言，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您或许会突然发脾气，会把人大骂一顿——这一点我可是深刻地体会过了，但您一定不会在背后两面三刀。我想，如果有人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表露在明面上，那就意味着，我有了可以相信依靠的……信仰。

    “我知道自己没有能够与您并肩其名的能力，所以我只想永远做您的影子，留在您的身边。”

    “咳咳……”夏奈尔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些，他咳嗽了一声，和当年一样严肃认真地说道：“我们只属于自己，别把自己寄托在别人的影子下，阿米迪奇。断了线的风筝让它飞，它需要天空，你也需要自由。你的光辉不会埋没在谁之下，我教的学生能差吗！但是……如果你单纯只是在说，你希望有机会能够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做我学生的话，我愿意。”

    没办法，自己的学生果然还是带在身边最让人放心。

    阿米迪奇眨着眼睛，故意问道：“对了老师，您还没有告诉我，您是来干什么的。”

    对面之人眼中流动着金色，阿米迪奇听到了一声轻笑。

    “我是来接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