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天基打击(3)
回程的路上,戈壁没有扬起任何风沙,如影随形的鲸歌消失了,红潮像是像是一潭死水,不再泛滥蔓延。 深知这背后代表的一切,步伐越发轻快了些。 朦胧之中,看见了远方那个熟悉的小山丘上三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冲上前的露西亚用力地抱住了。 “指挥官......指挥官......”怀中的露西亚不断颤抖着,“不可以再有第二次了,无论有什么必要的理由,都不可以像是这次这样单独行动了。” 环视了一眼四周,除了紧紧抱着自己的露西亚外,丽芙和里都一脸肃穆地站在一旁,在自己独断地做出决定时,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心情。只是觉得如果是他们,一定可以理解自己的想法。 与此同时,怀中露西亚的微颤似乎与心跳产生了共鸣一般,让刚刚再次情窦初开的我感到一阵寒意和愧疚,那是对无数次拼死保护自己的露西亚的愧疚。 过去的我一直是傲慢的,周围所有人在我眼中都只是孩子罢了,议会、艺术协会和黑野的人在我眼中也不过是小有成就的孩童。这种傲慢贯穿我被唤醒之后的始终,几乎成为了我这个人的一部分。 我与赛琳娜在空中花园刚刚认识的那段时间也是如此,面对充满憧憬和活力的她,我总有戳破她幻想的想法,却并不付诸实践,而是自己在心中做着推演以创造些不知所谓的只展现给自己看的余裕。然而对方的天赋着实令人惊叹,她对黄金时代的一切都是如此充满热情,而我正是再正统不过的黄金时代人,再加上她的容貌和谈吐,我曾一度沉浸在上位者的享受中。 或许,那段日子的赛琳娜不过是我生活中的一个调剂,一个可有可无的放松身心的道具。 显然,现在不是了。因为在我的认知中,她显然已经成为了全新生命形式的代表,甚至很可能是人类文明借助帕弥什而真正进一步进化的契机。她在我的眼中,也已经成为了一个完全的、值得我为之倾注感情的人。 然而这显然并非人们所希望的爱情,而是具有一些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纯粹的慕强兽性。 那么我究竟对她抱有怎样的感情呢?我又是否配得上她呢? 更重要的是,当我跨越百年的、作为最正统人类的傲慢被击碎后,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坦然面对丽芙的温柔了,更何况愿意为我拼上信命的露西亚呢?如果放在我所出生的年代,这简直可以算是坚贞不屈的爱情。至于里,由于性别和性取向,我自然是没什么想法的,他并不想丽芙和露西亚一样会直接表达自己的好感。我想如果换一个我以外的人来,他的行为也不会有什么大变化,大概。 在我的下意识中,构造体都不是人,他们是我世界观成型年龄之后出现的产物,所以在我眼中成了如同怪物般的存在,精神链接技术也是如此。但长年累月的战斗与生活还是让一切的美好慢慢覆盖了那些噪音。 曾经,灰鸦是我的孩子。如今我才明白,那完全是我的臆想,我才是那个生活在自己国度中的孩子。 无论如何,此刻的我深刻明白了一件事——只要他们在,无论如何,都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抱歉......”我喃喃着,轻抚着露西亚的秀发。 或许是第一次被我如此温柔地对待,或许是过于复杂的表情,或许是我有些颤抖的语气,又或许是眼角带出的点点晶莹,露西亚望着我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动容——她似乎意识到,我已经有些不同了。 丽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些:“指挥官的确这次要为这次不辞而别好好地反省一下。” “要更加、更加地……珍视自己啊。”但她板着的脸维持了不到三秒,就融化成了温柔。 里则一如既往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他仿佛明白了一切。 正当我的目光飘过他,他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太累了吗?休息一下吧……汇报之后再说。关于灰鸦在这次作战中违命的具体事宜,我已经整理成报告了,到时候会提交给空中花园。但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罔顾作战指挥中心的指令、擅自行动,是既定的事实,这次回去,大概要在军事法庭上周旋一阵子了。” “嗯。”我只是露出一个微笑,空中花园的那些琐碎与赛琳娜所代表的东西比起来,简直什么都不是了。 “不知道该说你是心大,还是说你无所畏惧。算了,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了,回来就好。”他似乎终于也察觉到了我的那些许变化。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关于这些难民的处理事宜。”他又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才缓缓说,“大部分人仍然选择留下,有小部分人决定离开。人数不多,即便我们的地面保育区还没建设完毕,临时的设施也能够勉强承载,不久空中花园会派运输机来转移他们。” “那剩余的人呢?” “这里的环境,说实话,已经并不适合人类生存,即便红潮不再往这里蔓延,残留下的帕弥什病毒已经阻断了他们前往其他城市的通路。”我们随着他的视线一同转向不远处的光景,现在由于风沙逐渐消退,从这里的丘陵已经能看到些许营地的轮廓了,“留在这个地方,支撑不了多久,但是他们选择留下,我们能做的,只有尊重他们的选择。”
“所以,我白干了。”我笑了笑,最终还是将话题引开,没有将赛琳娜的事情透露出去,尽管他们可能是这世界上我唯一真正信任的三人。 “如果凡事都用结果论来定夺,那么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里回头望了我一眼,“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化简为报告上的存亡数字。” “正如里先生所说的那样,我不认为指挥官所做的一切是没有意义的,指挥官守护住了他们的内心,他们的愿望。”在霞光下,丽芙微醺的侧脸也显得明艳动人,“正是因为指挥官直到最后一刻都在为他们的命运奋斗,所以我们最后才能互相理解。” 还没有整理好语言,不知道如何将全部的事情告诉眼前的三人,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个斥候。 机体受到的损害已经被紧急维护了,现在的万事,正静静地躺在一个不远处的石碓上,沐浴着最后的阳光,闭目沉眠,看上去睡得非常安稳。 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思考构造体是否需要睡眠,还是去思考到底要不要叫起他,不过再想想,毕竟他刚才经历了那种物理层面的紊乱,如同人失去了神经系统的控制权一般,所以此刻短暂的休憩,应该是可以被允许的。 心中盘旋着许多想法,他对我与塞壬的联系必然是有所怀疑的,但就其人的性格,不难判断这将是一个烂在他肚子里的秘密,更何况对我与赛琳娜,他其实一无所知。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笑着回过头,跟随灰鸦三人走向营地的方向。 夕阳正在我们身后落下,面对此情此景我本该再说些什么,不然这似乎不符合自己博览群书的特质...... 我不禁在心中嗤笑一声,难道自己在赛琳娜面前表现出的愚蠢还不够淋漓尽致吗? 望着莫名发笑的我,丽芙的表情有些奇特,我则闭上双眼,更大幅度地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应该就过去了,至于下次再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她又会达到什么程度。 现在回头看来,灰鸦仍然是我的孩子,而与之相对的是赛琳娜距离我内心的距离,似乎已经进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只是曾经我不愿承认这点。 想到这里,落在队伍最后的我还是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回头看了眼完全沉入地平线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