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升格者（1）
“疑似到红潮残留物，成分一致。”丽芙抬起头，蹲在林立废墟中的她如同尘世间一朵小小的白花。 “所以这里已经被扫过了，推测有误，上传情报。” 里点点头，尽可能地发挥好不容易恢复的通讯的作用。 “追踪源头。”我望向从未探访过的方向，“既然有残留物，必然能够确认蔓延轨迹，建立街区为单位的区域红潮密度记录，这种残留物的微观质量分布方差太大。” “是。”丽芙也埋头开始工作。 一旁执行警戒的露西亚回过头来，从私人信道给我发出了一个简短的邀请，于是我走向她所站立的废墟。 “南方。”她单手平举，指向宽大的道路尽头，周围高耸如云却摇摇欲坠的废墟仿佛是被她的手分开的城墙。 “感觉到什么了？” 露西亚点点头，没有多说，应该与露娜和阿尔法有关。 “走吧。”我在脑海中下达指令，此时丽芙和里已经完成各自的工作。 循着红潮的残迹一路向城市南边前进，最终众人停在了一座大型商场之前。从已经破碎的橱窗向里看去，商场内空无一物。 与大部分废墟城市的百货商场都停留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不同，那些地方的大量货物被哄抢一空，货架倒塌，玻璃破碎，但而这里却异常空荡，没有货架、娱乐设施，甚至没有哄抢与掠夺的痕迹，只有红潮涌过后形成的污渍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 “看起来‘红潮’这东西像是被统一储存在一个地方，然后通过城市配水管在地下流通，最终在地上爆发。”里望着一路上记录的数据，“红潮看起来始于这里，在地上的人来看，就如同源头不明的‘涨潮’。” “也就是说，这里是‘红潮’的源头？” “不能说全部红潮都是从这里喷发，至少这里是源头之一。” “前往地下。”我没有多说，无论红潮作为一个统一的整体最初被释放还是从城市中多点释放，这些源头都毫无疑问是有调查价值的。 顺着楼梯来到了地下二层的停车场，在近乎成为废墟的商场下，这里的应急指示灯居然还在发着光。光点串联，蜿蜒曲折，一路延伸至停车场的角落，无言地为客人做着指引。 “这里有疑似普通的防空洞入口，”丽芙在理论上与上方建筑没有通勤压力的区域发现了可疑的入口，“这道锁需要特殊的管理权限才能够开启，果然这地下并不是普通的避难设施。” “免疫时代的认证方式，这是帕弥什爆发后被改装上去的。”里上前确认着情况。 理论上这种地区的湿热环境下，数十年过去这扇门就算没有坍塌也绝不应光洁如初，显然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异常了。 “很容易破解。”他检查少许时间，开始作业。不久，简单的机关弹开，“啪”的声响在整个空间中回荡许久。 “病毒浓度正常......甚至比地面上的低一些。”丽芙回头看向我，“指挥官也可以正常行动。”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了。”我不禁挑眉，本以为这次行动进入底下后会行动受限。 “感觉像是在邀请我们。”殿后的露西亚冷不丁插了一句。 丽芙的报告仿佛在印证她的话：“地下传来异常的能量反应……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非常强烈。” “华胥？”想法闪过我的脑海，又很快被自己否定了。 “露娜得到的华胥只是一个密钥，应该不会携带如此庞大的能量才对。”露西亚反举刀刃一马当先，“也就是说这下面可能存在大型异合生物吗……” “嗯，大家一定要小心，尤其是指挥官最好不要摘下防护面罩，血清的数量还够吗？” “没有问题。” “那么，小心点前进吧。”里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灰鸦依次进入了地下空间。 大约走了十分钟，类似防空洞的布置终于出现，不禁令人有些豁然开朗之感。 “果然，这里不是地下车库的附属部分。”露西亚抬头观察着天花板，以防上方的突袭，“那是......” 顺着露西亚的视线，入口到内侧的平台都堆满了感染体，或者说曾为‘感染体’的东西。 有能够清晰地分辨出素体的部分，但也有仿佛被故意碾碎般无法辨认的部分，并且，能够辨认出的部分几乎都属于构造体，干涸的循环液和帕弥什增生物凝固在各处，即使嗅觉被呼吸过滤器阻隔，也仿佛已经闻到了腐败与灰尘的气味。 这些随意堆放的破碎机体，除了“尸骸”很难想到其他的词汇去描述，而这个场景，我的第一反应便是“献祭”。 “有空中花园构造体的识别码......”丽芙下意识捂住了嘴，“他们处在休眠状态！” “准备战斗。”我立刻朝后退去，从装备上拔出武器。我的突然动作似乎惊动了面前并为死去的感染体大军，它们开始成片地醒来，“退守走廊压缩战场宽度，记得采集电子脑数据，尽可能还原这里发生的事。” 灰鸦并没有多说什么，里和丽芙尽可能地用远程火力拖延敌人的脚步，露西亚则且战且退，很快四人退到了几乎只有两人宽的防火门口。此时此刻在露西亚的视野中几乎被不断扑上来的敌人占满，必须全力驱动武器才能堪堪守住门口。 见此情景，我直接接管了三人的大多数动作，用集火创造出露西亚的喘息间隙并以空间换时间，很快敌人的尸体越堆越多以至于露西亚面对的敌人密度开始大幅下降，大多数感染体被活埋在了门口。 “准备集中照射。” 丽芙闻讯开始分配浮游炮能源，在这种密闭环境下我很难发挥出这种武器的优势，所以除了位置之外的大多数cao作还是在丽芙手上。很快，地面上出现了一整道焦痕，光束略过之后大多数堆积起来的敌人都被蒸发，周围的帕弥什浓度小小地跃升了一次。 等行动模式固定的敌人攒够一定数量，第二次集中照射之后，它们就已经所剩无几了。露西亚全程都没有太大的压力，里和丽芙更是毫无消耗，这是一场不值一提但明确的胜利，也是灰鸦之所以能够成为顶尖战斗力的又一个证明。 “这里空气中红潮浓度就较高，感染体的思维方式也是已被解析的，法奥斯之矛能够清楚还原信息。”里清理掉最后的敌人，走上前来，进行手动上传。 “准备启动。”此时灰鸦四人已经站在如同穹顶般的防空洞中心，丽芙正为我更换强化插件。 画面起初有些震撼，那是一片猩红的机械之海，它们全部朝着中心之处涌去，又被来自那里的能量爆发成片地清扫，已经十分熟悉的罗兰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整个空间的炸雷。“这样不好吗？不用再惧怕帕弥什病毒，而是让它成为你手中能够毁灭一切的力量。”罗兰抬手，仿佛在指挥一场盛大的演出一般，帕弥什病毒自他的指尖缠绕，然后向着构造体奔流而去，“记住这个坐标，记住你的意识海里沸腾的情感。……愿‘她’能成为指引你新生的——灯塔。” 如同巨大血滴般的帕弥什病毒从半空中滴落，似乎是因为结合了太多单位的记忆，又或者罗兰真的对所有人都说了一遍类似的话，这空洞的回音十分清晰，所有的记忆叠加在一起之后就形成了颇具超自然意味的场景。 数量庞大的机械与构造体聚集在露娜的脚下，他们的身上都闪烁着被帕弥什侵蚀后的红光，他们机械地呼喊着，跪拜着，尖啸着，如同最疯狂的信徒，向着王座上的少女渴求升格网络的力量。 “抱着摆脱帕弥什病毒这种天真的想法的你，你，你，还有你，已经失去了资格。”罗兰甩动自己的武器，将许多感染体轻易地分成了两半，“想要进入升格网络的核心，直接分享露娜小姐的力量，就需要证明自己帕弥什病毒更残暴……比帕弥什病毒……更强大。只有这样，才能够成为帕弥什病毒的主人，明白了吗？” 露娜指间缠绕的红色电流逐渐熄灭，她以毫无温度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神色扭曲的构造体。 “我……我成功了……我是，升格者！”因维持了部分理智而在冲击下苟活的构造体半跪在平台，现在他是仅存的那个了，“我能够驾驭帕弥什病毒！我能够……复活我的同伴……他们也一定会再次和我在一起……露娜小姐……谢谢你……” 欣喜若狂的构造体向着露娜俯下身，但是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出现了明显的异变，感染率迅速突破临界值，疯狂的叫喊传出：“怎么会……我……我明明，成功了！！啊啊啊啊啊！！” 机体不断发出帕弥什深度感染的警报，渴求着升格网络力量的构造体的眼神逐渐涣散，然后变为深度感染后疯狂的红色。 濒死的疯狂叫喊甚至比先前集合了众多记忆的罗兰的声音还要小上许多，而且很快变得更小，只剩下呓语：“人类……杀……死……” 露娜静静地注视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垂下眼转身离开。 “还是失败了吗……这都第几个了……”罗兰走上前来。 “是你的初期筛选有问题。”直到他开口我们才注意到一旁加百列的存在，似乎在之前所有人的记忆中他的存在都被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 “这次可不一定，毕竟他已经是通过测试的人，这之后的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 “测试对象由升格网络筛选，但升格者的身份只能由露娜小姐赐予，你这是在质疑露娜小姐作为代行者的判断” ”我可没这么说啊。”罗兰投降般抬起双手后退，一边悄悄观察露娜的神情，她仍然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下面两人的争论与自己无关，只是若有所思般看着面前的投影，画面中有一名黑发的少女用刀支撑着身体，跪立在废墟之上。 “即使一朝成为了升格者，也不代表就真正成为了我们的同伴。”罗兰看着委顿在地失去行动能力的感染体，仿佛十分可惜般皱起了眉，“毕竟升格网络的测试……可不是通过一次就能一劳永逸的。” “罗兰。”清冽的话音响起，一下子覆盖了聒噪。 “是，露娜小姐。” 露娜轻轻侧头，方才还在挣扎嘶叫的感染体停止了动作，他安静地躺在残骸中，眼中猩红的光逐渐熄灭。苍白的少女伸手，轻轻触碰投影中攥着识别牌，表情痛苦的少女，然后像是想将她藏入手心般收拢指尖：“……是时候了，我们去接jiejie回家吧。” 露西亚垂在身侧的双手自从露娜出现就没有松开过。 一阵沉默过后，她仿佛从牙关挤出了这句话，这句看起来能证明她没有受到刚才景象影响的她能想到的客观结论：“也就是说，这里所有感染体的残骸，都是从‘升格网络的测试’中落选的结果。” “在意是正常的。”我上前轻拍她的肩膀。 露西亚的表情剧烈变化起来，几次抽噎后才开口：“我一直不敢去想，成为升格者的露娜，到底经历了怎样……如果从一开始，我们......” 另外三人没有多说什么，但现在毕竟不是宣泄的时候。 丽芙轻轻握住她的手，三双眼睛都望着这个灰鸦的利刃。 露西亚身上的震动是短暂的，因为这种震撼其实只是对长久怀疑和猜想的一个确认，瞬间完成的确认过程对情绪的影响并不大，接受现实后人们能很快回到常态，正如现在的她。 又一阵短暂的沉默，她重新抬头来，双眼中重新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见此情景，我点了点头，转向里：“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