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木樨

    这一步。

    对于一个通神境修士来说。

    这可能就如同一个喷嚏一般随意。

    但是现在。

    却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面如死灰。

    慢慢地盘脚坐了下来。

    他知道。

    这样的动作只是垂死挣扎。

    但是他没有办法。

    自幼时拜师以来，十数年在无尽之海飘荡。

    杀戮，死亡，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哪怕是海天子，每年都会有无数人来挑战他的权势。哪怕用最残暴的方式来对待那些挑战者，依然会有人前仆后继的出现。

    这就是权势的动人。

    但是无论如何。

    哪怕是在最危险的时候。

    其实在木讷男子的心灵最深处并不担心。

    因为他的身后，有着世间最顶峰的存在——霸尊。

    他不会害怕死亡。

    但是正因为如此。

    哪怕他的积累到了。

    依然没有办法结成武道金丹。

    正是因为他的不怕。

    他不明白，生死之间才有大恐怖，大智慧。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死亡的恐惧。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在面对死亡时候，会表现的如此的不堪。

    这是一种深入心灵的战栗。

    是一种无能为力的害怕。

    就像他现在。

    哪怕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的挣扎。

    依然还是放下一切，准备抵抗，哪怕这个抵抗只能延迟一下死亡的到来。

    突然，徐七郎问了一句话。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木讷男子迟疑了一下，本想打算不说什么，但是忽然之间，又如同想通了一切，苦笑了一下，回道。

    “你问吧。”

    到今天这一步，他也想把自己的事情说一下，把来龙去脉好好说一下，这也可以不让自己的师尊牵扯进来。这可能是自己这个做徒弟的最后能做的事情了。

    徐七郎离得木讷男子远远的，生怕他暴起伤人。

    “这个自在宗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木讷男子暗暗心惊，心中的忧虑浓郁到无以复加。

    对面之人已经竭尽所能，在如此艰难的局面下拼命抓到一线希望，依靠着这一线希望，彻底赢了这一次的生死之战。

    但是即使如此。

    他一点都没有大意。

    离自己远远的，生怕自己还有一击之力。他猜的不错，自己确实还有一击之力。但是这一击，离得这么远，也绝对伤不了那人。而木讷男子心中希望一断绝，无穷的压力便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以他的坚毅心性，终于也心力交瘁。他开始怀疑，大概天意如此。这或许就是好运子神通的作用吧，自己或许在命运里早就注定了是面前天骄的踏脚石。

    对面那位天骄，如此谨慎，又在修行上天赋不浅，如果成长起来，必定是自在宗的一员大将。

    当然，还有那个女子。

    能在明法之境施展大神通的女子。

    放在任何时代都能作为传奇故事一般的存在。

    只不过这样的人，会出现在一个自在宗吗？

    木讷男子看向谢婉秋。

    在大神通施展后，不知道何原因，谢婉秋身上的伪装也彻底消除了。

    一位十来岁姑娘的俊俏模样，彻底的出现在面前。

    看到这位女子的打扮。

    木讷男子笑了一下，倒是放心了。

    “浅水怎么能出神龙。”

    说完继续看向了徐七郎。

    喟然一叹。

    下一刻，徐七郎问了出来他的问题。

    “阁下究竟和自在宗有什么仇恨吗？”

    “深仇大恨。”

    四个字。

    从他的嘴里慢慢吐出。无穷的悲伤好似一个神奇的术法一般，引动了天地的变化。

    木讷男子名叫木樨。

    很巧，也是西南边陲之人。

    家境一般，只不过幸运的是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展露了不凡的修行天赋。更加幸运的是，他竟然在偶然一次机会中，被海天子——霸尊看中，成为了他的亲传弟子。

    哪怕此刻的木樨，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但是提起自己的师尊时候，带着无尽的佩服与尊重，以及自豪。

    但是海天子的身份并不能给他的家里带来什么荣耀。在这个西南边陲，有多少人与海天子有血海深仇。他敢打包票，只要说出自己与霸尊的关系，那么必然，他的亲族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不怀好意的人掌控。

    也因此，在父亲与母亲早就和离的家庭里，是母亲亲手把他拉扯她的。为了她的安危，哪怕是对待自己唯一的母亲，木樨都瞒住了她。

    只是告诉她，自己跟随了一个云游道士，修行学习。

    而这个隐瞒，是他遗憾一生的决定。

    母亲嘴上不说什么。

    甚至一直说木樨是她的骄傲。

    但是心中却一直担心木樨的前程。

    要知道，在这个世道上，那些科举的举人士子，有几个是散修出来的。不是这个世家，又或是那个宗门。这点常识，就连木樨那个不懂修行的母亲，都明白。

    因此，她努力赚钱。

    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还做各种手工，补贴家用，一旦有空隙，就去打零工。

    可是，在智能化的大时代下。

    普普通通的人类赚钱太难了。

    你辛辛苦苦花费数晚上的辛苦，最后的成品，还比不上一台机器一分钟的效率。

    好巧不巧的是，她在新闻的鼓吹下，朋友的吹嘘下，了解了异时空投资，这一当代最热门的制造财富渠道。

    在各路媒体的狂轰滥炸中，她母亲，本来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平日最大的爱好就是光网看看言情剧的家庭妇女，知道了异时空投资是一件宗门，与官府合作，让利于民的大好事。

    宗门负责开发异时空。

    各种大型企业进行承包开采。

    无数的开荒人蜂拥而入，进行深度挖掘。

    许多大的商场都会在异时空附近开辟自己的分店。

    而像她这样的市民，可以投资购买异时空内部的矿产资源，购买外部商铺等等方式，参与到这发家致富的道路。

    当她第一次鼓起勇气，进入异时空的销售网点。

    就看到几个和她气质差不多的妇女一掷千金，疯狂购买异时空的周边产权。

    在销售的鼓吹下，以及附近大环境的炽热下。

    她不仅仅将自己所有本金投入了进去。

    更是签署了各种私放钱债的协议。

    那段时间。

    木樨只一心投入到修行的世界里。

    根本没有发现母亲的情绪从高亢，到迷惘，到低落，最后到绝望。

    直到有一天。

    几个放“斡脱钱”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他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他的母亲欠了他们发放的高利贷“斡脱钱”。所谓“斡脱钱”，其实本质上就是一种高利贷，年息能从百分之五十到百分之百，次年转息为本，本再生息，也被称为“羊羔利”、“羊羔息”。在大明帝国，很多民户一旦负债，多因不能偿还而“破家散族”。

    在他们的口中。

    木樨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借了一大笔钱。

    他也知道了因为债务，他母亲最后选择用自杀试图结束这些债务。

    在大明帝国，按照《大明律》规定，只要子女不继承父母的遗产，就可以不继承父母的债务。

    这也是木樨的母亲，一个文化并不多的大明帝国普通市民，想出来的最后给孩子的爱了。

    但是她没有想到，对于这些放“斡脱钱”的人，《大明律》又算得了什么。

    发现她死了之后，手眼通天的找到了身为修士的她的儿子。

    并警告他儿子，如果不想生不如死的话，就把债务还过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断天仪的。

    也不知道那一天自己到底流泪了没有。

    他只记得在约定的那个城市中。他带着自己的几位师兄，做出了至今还被官府挂单的大案子。

    那一天，他在漫天的血雨里。

    掌握了天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