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师妹
（1） 晌午时分。 中州西南部边界，滁潦海东南岸一带，某个不起眼角落处。 天生异象。 只见那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上，无来由地，突然便冒出来一团黝黑如墨的妖云。 这黑云不仅来得蹊跷，更透着一份不同寻常的诡异。只不过片刻功法，便笼括了方圆近三十里地，致使一方天地顿时就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恍如隔世一般，与外界形成了黑白两色！ 一时间，区域里妖风骤起，大雨倾盆！ 于此异象演变之时， 距离异象区域十里之外的地方，也就是沿海密林的边缘地带。 一青丘之上， 一条门板粗壮的长蛇于一颗苍天巨木里，探出头来。它此刻不停地吐着信子，以此来捕捉那一丝不妙的来源。 很快，它便认准了异象的方向。 此地与异象之处相隔甚远，原本在这个位置是看不到那边的。 然而这长蛇却能很清晰的看见！ 就在它灯笼一样的蛇瞳里，眼下便浮现着异象之地的真实场景！ 那是一片充斥着妖氛的黑云，其内丝丝雷光窜涌，像是有一股灭世的力量正在缓缓酝酿。哪怕身在此处，晃晃间犹能听见九天中的滚滚之音！ 忽的， 只见那黑云之中一道极光乍现，顿时，整个天际轰然爆出一声“跨嚓”的天崩巨响，霎时间，连同此地，也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天雷好生了得！ 起初之时，它还只是一道细小的雷光，等声音传来的时候，它便猛的向外扩散成了一个大光柱，一直扩到了整片黑云的十分之一大小，如此才见停歇！ 那哪里是光柱，那分明是一张柱形的雷网！ 那雷网如今似已撑到了顶，又重新开始进行收缩，直到收缩成原始的雷光模样，然后再度消散不见！ 这究竟是怎样的雷霆？ 那骇人的形态，光是看一眼都使人胆战心惊，若是砸在身上，可不得魂飞魄散？！ 且不说他人，便拿长蛇来说。 此刻的它就想见了鬼一样，登地就从树上弹了起来。它弹起来的时候甚至都绷直了身子，那足足有小孩手臂粗的信子，都差点给它吓得整根吐出来。 随之，它便“咚”地一声掉到了碎石地里，都没顾得上叫唤，连忙就是一个掉头，飞也似的逃命跑了，都完全没管这前头是石头还是荆棘，只一个劲地横冲直撞！ 也就那么嗦遛一下的功夫，它便整条地没入了野草丛中。 正当此时。 一影宗师之姿继而凭空出现，立身在了长蛇先前所在的树顶之上！ （2） 引真子具体修行的岁月，如今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是多久了。 别看他目前鬓角留霜，看起来不过天命之年的样子，其实都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春秋甲子。 且看他素衣云袍，阴阳绘冠，眼下长风灌袖而目不扰，大雨浇身而衣不湿的这番仙风道骨，便可知， 他，那是世外高人！ 此时的引真子左手负于后背，右手轻捻着长须，泰然地望着异象之地。 一时间，眉中凝出了淡淡疑思。 “不对。” 忽道一声不对，引真子此刻目色为之一凝，当即蹬脚一跃，竟化作了光芒一闪，瞬时，整个人便已消失不见。 待他重新现身时，已是身处异象之地。 乃见， 一卷遮天蔽日的巨大龙卷风，触目惊心！ 它就恍若一头天地荒兽一般蹲坐在那里，上下通连着天地，只轻蔑地藐视着世间的万物，视一切以蝼蚁！ 九霄风云为之色变，十方雷电为之交闪，四周草木为之惊飞！ 人立于其下，不过沙砾！ 其通体似墨而黑，足足盘地三里之广！其形如沙漏，上下皆大，唯有中部细瘦！ 引真子眼观此象，双目顿时一厉！ 这里的风很大，受着风暴的旁劲影响，树木基本都是吹弯了的，但是他所踩的香樟树却是没有。 这和树没关系，只和他周身蒙着的那层灵力有关。 “风体满缠怨憎之业念，是污秽招邪所致。方才的雷殛，我原还疑以为是魔兵引雷，现在来看，绝非如此。 怕是又有人在施以邪阵引业，以此来修练什么邪攻了……” 引真子只随意瞟了一眼四下，随即便将目光专注地望向了眼前。 心中思忖： 如这等以业入道的邪修，不论其本心之善恶，日后皆将受业驱使，进而反噬其心，以至为祸一方…… 以其先前招引的天殛之威来说，此魔的功法必不简单，怕是能列绝品！ 好在以此人目前所蕴业力来看，尚还不成气候，若要降之，也是不难。 一念及此， 高人双目一眯，开口言道： “此等邪功，怕是留你不得。今日叫我碰上，你便自认倒霉罢。 且让山人先来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道完， 引真子眸中一灿，双瞳之中当即浮出阴阳气流！ 只见那阴阳两气形若鱼游，只一个运转，登时便使引真子的视线直接穿透了风暴形成的灵力屏障，以此直窥这风暴的圈内乾坤。 入眼， 正是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此刻的她，正飘浮在暴风的中心！ 细看，那少女梳着的，是一头非常可爱的双丫髻，其模样生得也是非常的水灵，然而，其衣着却没有想象中的妖艳，反倒略显质朴。 她穿得倒是严实得体，丝毫没有什么袒漏裸露的部位。其周身由着一套寻常的白丝衣裙裹着，上衣外头还多罩了件开襟的红色短袖褂。 从衣着的用料来说，都比较粗糙。 而从其它的配饰来看…… 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的地方。别说什么邪门法器，甚至连把寻常的武具都没有。身上全是些寻常服饰件，用的还都是红色的，包括衣带、发带、腰饰，看起来略显喜庆。 看样子，像是正在过着一个什么特殊的日子……比如说，十五岁的成年礼～ 引真子一时觉得有些古怪。 不论怎么看，这女娃也不像是江湖中的武者，更不像是山里的修士，反倒更像是个寻常的平民子弟。 可是，一个寻常的平民子弟，如何寻得的这般魔功？又是谁教的她凝气法门呢？ 引真子内心有些疑惑。 但他并未因此大意。毕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何况，这少女可是这一切的源泉所在！ 担心有诈，引真子眼下并没有贸然出手，而是加持了法力，继续探寻着蛛丝马迹。 这少女似是没了意识，一直平躺在半空，像是被风力吹起的一般。 她的周身莹着一层淡淡的黑芒，那黑芒时亮时息，就跟着人的呼吸一样。 在她的身边，一条条黑色的业力如衣带一般飘舞着，它们自风暴内壁凝练而出，正源源不绝地涌入其之丹田和双瞳。 其中，在其双瞳处凝聚的业力最为浓郁繁多！ 引真子打量至此，心中有惊。 “这是……瞳术！” （3） 瞳术。 于武道传承的九州世界里，瞳术的存在一直都是一个谜。 世人皆知其有，却不知其是因何而生。对于此点，即便是那些拥有瞳术的开瞳者，他们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缘由。 似乎每一种瞳术的诞生，都是一种天命所归。除了开瞳者，其他人即便再如何地去复制模拟他们开瞳场景，也无法成功开瞳。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不可强求。 因而，它也被称为“天瞳”，即：天赐之瞳。 天瞳之所以受武修追崇，不仅仅因为难得，更是因为瞳术的能力。 瞳术的能力往往是因人而异的，根据其表现，世人将其统分为三大类别属性，一者，为攻击性瞳术，二者，为牵制性瞳术，三者，为增益型瞳术。 然而不论是哪个类别，毋庸置疑的是，瞳术的威能更贴近于天道，不是常规的普通道法能比，属于顶级一流。 而且，因为每个瞳术皆脱胎于天瞳者自身的原因，所以契合度方面更是浑然天成，其发动瞳术所需的消耗自然便微乎其微。 在这一点上，即便是顶级的道法也比不了的。 也正因此类种种，拥有瞳术的天瞳者，一直以来都是各大势力互相争夺的对象。 不管是为了道法的观悟也好，还是为了势力的发展也罢，那都是使人趋之若鹄的最佳助力。 至此，这也难怪引真子动容了。 原本他还担心着，周边会不会隐藏着此女的师尊，如今来看，已是多虑。 忽然， 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引真子这会儿连忙将视线向着风暴的底部察看。 那里正是一处海岸，里面方圆三里之地风平浪静，全不像外头的风暴一样如鬼呼号。 看样子，这风暴只是作用于外部。 引真子想着，转眼便看向了一艘靠岸停泊的渔船。 那是内部的中心点，处于少女的正下方位置。 船头有一对夫妇，他们的身上都插着数把尖刀，如今明显已是逝去，体内已然丝毫生机。 似乎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他们即便是死了，也在用残躯挡着船头。 而在渔船的四周，海水已被鲜血染红，其上漂浮着数十个马匪的尸首。 不光这里，包括沿路的沙滩，从遍地的渔民尸首，以及残留的打斗痕迹来看，一直可以延伸到百步之后的一处密林。 那里原本是一个渔村，如今却是尸横片野！ 在这些死去的百姓中，老弱妇孺一个没留不说，其男丁们更是无一不被剜目挖心死无全尸，至于那些稍有姿色的女性，不论大小，于其生前还受过百般凌辱…… 是马匪屠村……！ 简直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饶是以引真子这般得道高人，眼观此景亦不忍直视。 “怎会是如此……唉，这世间，为何总是这般的凄苦！” 口中悲叹，引真子眼下收目，持着手礼，向渔村方向严肃地作了个揖。 如今的他，对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已是心中了然。 此时，于衣袖中取出一个铜铃，引真子手上掐出玄妙之决，运上元功，随之一个掷手，将之打进了风暴之内。 眼见那铜铃化作星光穿透风暴，直接飞到了渔船处，当即便化作成了一口铜钟，其钟口冒出霞光万缕，将之渔民尸首一一收入其中，最后变回原貌，深深地钻进一寸阴地之内。 此时，引真子回首少女，眸中怜悯之情毫不掩饰。 “你身世可悯，凝此业力亦非是自想自愿，今日与我相遇，想来也是天意使然，山人便索性与你结个善缘。望你日后明心正性，莫要行差走偏，辜负我一番用心。” 说着，引真子体内发功，顿现五彩霞光披身，随即虚空踏步，向着少女一步步从容迈进！ 就在他即将要与那业力风暴接触之时，其之脚步也不见停缓，只是右手一张，五指烧出五行之火，随手向着那黑色风暴一按，便将之溃然打散！ 霎时间，那风暴消如烟散，一切显得是那般轻描淡写，突兀得就像这异象的出现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时的天空，渐渐明朗。 然而，昏迷的少女依旧漂浮在半空之中，她的身边，仍有残留的业力在飘荡。 或是因为意识的苏醒，亦或是受到业力的侵蚀，使得她的面上，这会儿浮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引真子当下正好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眼角干枯的血痕，心中一片恻隐悲怜。 右手拟出决指，引一缕清凉明圣的灵力，于虚空化出一个“忘”字，接着便用决指将这“忘”字点入了少女的眉心。 “自此尔后，你便是我引真子的第四名亲传弟子， 赐名，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