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地上的事情（2）

    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惹眼，雷蒙找到一个小角落坐下等待，只离开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又开始思念迪奥了，思念它温暖的脖颈，长长的睫毛，还有令人感到安心的温驯的呼噜声。

    他想起那个那个失踪了的‘老哥’。那家伙如果在的话，一定满口“我罩你”，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将将”两下踏到他身边。说实话还挺喜欢那家伙的，很稀有的单纯没什么坏心思的蠢蛋。可这种单纯的、谁都不想伤害的人往往很难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生活就是打打杀杀，你不当主角就会沦为配角。在雷蒙看过不多的小说里，配角总是没有人权的，低声下气艰难求活，可还是活不过大结局，而主角什么东西可以都抢，什么东西都是他的，明明行为上是个没有底线、完全不遵守八约的小丑，却可以一直赢到最后。讽刺的是这类小说往往销量不错，人们嘴上吟唱依米尔八约，心里却总藏着那么个小丑，没有人乐意当配角。

    如此说来，异端反而是比较坦承的东西，至少他们把那个小丑摆到脸上了。

    “神战即将开始，我们将要登上舞台，旧时代的老东西们要被罚下场了！”

    上首的黑袍人掷地有声，双臂有力地挥舞着，“那些古老的旧神和外神，我们将篡夺他们的权柄！新世界一定会属于我们！”

    ‘巴尔’。

    他身着黑袍，有着略显畸形的脸孔，一半有如刀削般冷酷，显露出真正领袖该有的气魄，另一半则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大多数时候那半张脸都耷拉地挂着丧气的表情，无精打采像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而这时候，那面孔展现的是反叛世界的癫狂！

    “这是我们的机会，但需要把性命压上赌桌……你们！敢跟着我赌一赌吗？”

    “巴尔！”“巴尔！”……

    底下的异端们狂热地应和高呼，雷蒙察觉到‘巴尔’的话语里有着精神煽动的味道，神眷者对精神能力免疫，这股味道只是混合酒杯沿的盐粒，舞厅交响乐的击鼓声，酒池rou林的迷幻香，它添了一把火，让这股狂热愈加进入高潮。

    雷蒙感觉周围的人都疯了，溢出体表的贪欲暴躁地涌动，冲击他的精神。他捂住脑袋，感觉太阳xue发胀，头疼得几乎要炸开来，苦痛的表情与这个癫狂的环境格格不入。

    周围的狂热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潮水般分开了。‘巴尔’下场，他朝雷蒙走过来，伸手抚摸他的脑袋。雷蒙感觉感知的触手被从空间里隔断，从嘈杂的酒馆突然落进寂寥无人的深夜街道，脑袋被冷风嗖的一吹一下子清醒起来。

    “今天是个值得欢喜的日子，可不要这样皱着眉头，好运会悄悄溜走的。”

    ‘巴尔’附身轻轻对雷蒙的耳朵吹气，这时候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个温柔的大jiejie。

    他牵着雷蒙的手走上前，雷蒙的耳根在那一吹之下红透了，迷迷糊糊地跟着他。

    “好孩子，跟我来。还有我忠实的同胞，反叛教廷的羊群，一同追求世界至理的人们啊！”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高昂，“所有人，拿上你们武器，随我出发征战！”

    侧边的墙壁随着他的话轰然倒塌，烟尘过后显露出残垣后面整齐排放的武器架子，后面的空间居然就是这座基地的武器仓库，这些武器往日需要组织贡献才能够换购。‘巴尔’如此重视此次行动，居然将积存的魔能装备全部取出任人挑选。

    所有人都不敢多拿，因为‘巴尔’正在看着。

    没人敢挑衅‘巴尔’的权威，有人见过他随意出手就将胆敢挑衅他的四阶神眷者焚灭成灰烬，那四阶强者同样也是‘燃烧巨狼’的神眷，但对雷霆的掌握在‘巴尔’面前宛若赤身裸体的婴孩一般。没人知道这个男人强大到什么程度，他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四阶的极限……亦或是五阶？

    不不，不可能，没有神眷者能突破五阶。

    只有一件事情是所有人都公认的——‘巴尔’必定远远强过四阶，说不定能和五阶的圣骑士领袖分庭抗礼。

    这些事情都是‘老哥’告诉雷蒙的，雷蒙又想起他来，那家伙是个话痨，两人的侦查小组还只是刚刚组队就已经结束了。他想起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老哥’一直在说，他静静地听，这是他们之间别样的默契。

    “怎么了，在想你那个小队友？”

    ‘巴尔’说，“放心，他现在很好，他遵从他的命运，那也是我们命运的一部分。”

    “你早就知道他会被抓走？”

    异端虽然认得彼此的脸，但是不知道姓名，相互间都用代号称呼，雷蒙用‘老哥’称呼那家伙，至今不知道他的代号。

    “不。是他想逃走，我只是顺水推舟。”

    ‘巴尔’瞥了他一眼，“我们是背弃文明的人，我们的世界就是弱rou强食，强者决定一切，所有人都该崇拜强者，都该渴望成为强者——就如同我站在这里，没人敢说出‘不’字。而那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他选择了成为一个掠夺者却还没有适应去掠夺，进入了强大就是一切的世界却依然崇尚秩序文明的温柔相待，所以活得那样卑微，所以只能像鬣狗一样啃食别人留下的残渣。他对我们而言无关紧要。”

    雷蒙的额角有冷汗泌出来，这话字里行间好像也是在说他。自己也是个弱者，也还没准备好进入大鱼吃小鱼的世界，也许雷蒙·霍夫曼需要变得更加强大一点，可他是个最最没用的‘幻想者’，又该如何变得强大呢。

    “我可以…去拿武器吗？”雷蒙试探着问道。

    ‘巴尔’握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孩子，你不需要那种东西，你只要跟随着我，把发生的一切都好好记住。”

    他顿了顿，“格里高利追随依米尔记录祂的言行，并且依此撰写《依米尔八约》。而我，选定你做我的格里高利。一件伟大的事总需要一个记录者，我们将会书写史诗，我们的故事将千古传唱。”

    雷蒙心说先不谈老大你能不能和依米尔相提并论，我又何德何能和初代教皇格里高利摆在一起，要知道我每次政治文学都逃课，成为异端之前教堂也去得不算积极，对‘八约’的原话没有半点印象，让我模仿着写一本也模仿不来啊。

    可他没敢拒绝，也没敢问出“为什么选我”，他内心深处其实害怕的不行。‘巴尔’面孔一边是漠然一边是温和，可那双眼睛却全部闪烁着相仿的冷漠颜色，他看着正在选取装备的异端们，不像在看同胞，反而像是俯视祭品的猪猡们被食物引诱，自行地攀上献身给神明的祭坛。

    雷蒙忽然之间有点理解了——什么叫做异端。